17 失火了

場面怪令人尴尬的,但盧傾傾也不是吃素的,她接過老太遞來的盤子,指指蓮花溫的盤子:

“他說夏天吃涼的。要我說,還是熱的好吃,我來咪西熱的吧。”

這招聲東擊西裏攙了個屎盆子,照準了就扣溫杞謙頭上了。

溫杞謙持着筷子勻速進食,跟沒聽見一樣。

但——

盧傾傾在桌子底下晾着的腳丫子被踩了一腳。

已知,老頭在廚房下餃子,老太回了廚房端餃子,餐廳裏只剩盧傾傾和溫杞謙,且盧傾傾只長了兩只腳丫子,求:

這天足是誰的?

場面怪令人震驚的,但盧傾傾也不是吃素的,她往嘴裏投了顆肉餃子,沒反踩到天足,她鉚足了勁兒從桌子底下踹了一腳。

已知,老頭在廚房下餃子,老太從廚房端餃子出來,餐凳上只剩溫杞謙,求:

摔在地上的是誰?

溫杞謙和老太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把摔得直挺挺的盧傾傾扶起來。

身子都摔麻了,盧傾傾的嘴還在嚼餃子。

嚼完還罵:“這地也太滑了!誰沒事兒老拖它!這麽閑得慌給地磚打層蠟去吧!”

老太撥着快坨到一起的餃子:“好好吃着飯怎麽就摔地上了?”

溫杞謙:“她非要練武,把自己練地上了。”

屎盆子又回旋到盧傾傾頭上了。

盧傾傾眯着眼看溫杞謙,這玩意兒撒謊不帶打嗑吧的。

因為他在她的右手邊,絕壁是為了挑釁她,他特意挑了下左眉梢。

老頭不會擰溫杞謙家的爐子,叫老太幫忙關火。

老太只好把公筷給溫杞謙,叫他分撥餃子,防止成坨。

溫杞謙起身到盧傾傾的左手邊做撥餃小工,落座的時候還不忘再朝旁邊的盧傾傾挑挑右眉梢。

盧傾傾對事事有回擊的溫杞謙已經學會“亂刀心中飛,笑容滿臉迎”。

她朝春風得意的溫杞謙進良言:“就在此時此刻,咱倆把前愁舊恨都忘了吧,啊?”

溫杞謙:“我不。”

“你也太記仇了!”

“我只記報複心重的人的仇。”

盧傾傾一搖頭:“那你可得學學我,只會以理服人。”

“物理攻擊?”

這一下子點醒了盧傾傾。

她盯着溫杞謙幾秒,看到他說話時每吐出一個單詞,喉結就一顫,叫她心裏說不出的癢癢和好奇。

正在溫杞謙擡眼,發覺出盧傾傾眼神奇妙的時候——

盧傾傾已經眼疾手快朝他喉結上摸了一把!

甚至飛速捏了一捏!

轟——

溫杞謙紅得像失了火。

喉結是火源,一下染紅了整條脖子,一直往上燒,燒到發白的額心,額心的紅一直連進發際線······

這夠不夠物理?

盧傾傾瘸着腿馱着摔腫的屁股,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實現了最終的勝利。

她不乏得意洋洋半唱起來:

“他狂任他狂,清風拂過亂葬崗!葬一葬你的傲嬌,你的自負,還有你高貴的尊嚴!看我西風卷東風,壓倒你個小清風!沾了小小light,快樂似神仙!”

溫杞謙持着筷子,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跟雨後小池塘似的那般清麗,震愕在餐桌上。

可能是為了僞飾受了奇恥大辱後的“不再清白”,他的眼底甚至帶了蒙娜麗莎的微笑——

似笑非笑。

老頭老太忙活完了,出來吃飯。

老太見盧傾傾和溫杞謙吃完飯了,指着書房:

“傾傾不是轉學了嗎?林姨說你媽最擔心你的學習,讓哥哥給你看看他以前的書。”

老頭是個活雷鋒:“凳子我給你們擺好了,去吧,學習當玩兒了。”

盧傾傾大無語:這家人對學習是有什麽誤解?還能當玩??怎麽自己學起來就跟上大邢似的?

老人的好意不好反駁,盧傾傾和溫杞謙被迫到了書房。

書桌前不知道啥時候被老頭加了把凳子,盧傾傾坐在書桌偏外的那把凳子上。

溫杞謙坐到那把原有的凳子上,正好擡眼就能看到盧傾傾。

本是很正常的慣性落座,但很微妙的,他一叉腿,倆人一對視,立刻喚起了吃飯前她坐到他腿上的意外。

溫杞謙悄悄合攏長腿······

剛才盧傾傾故意摸溫杞謙的喉結,在這個封閉的房間內直接複活在兩人對視的一瞥裏,改變了最初的戲谑意味,酵變成一種風吹草動的微妙······

盧傾傾随手就拽過一本書,胡亂翻了幾下,上面寫着“溫杞謙”的連筆字。

她不由呆愣了幾秒。

眨了眨眼,才發現不是心底所想的虛幻,是切切實實落在封皮上的他的名字。

餘光裏的溫杞謙雖比自己從容,但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也有那麽幾秒的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那些修白的指節才重新泛動起來。

溫杞謙拿過一本新的筆記,替換掉了盧傾傾手裏的往年全國數學競賽合集。

盧傾傾從眶梢裏掃了溫杞謙一眼,他的神色和動作一樣從容,像往常一樣。

也許剛才是自己的錯覺。

她下意識撫了撫頭皮,捋掉胡思亂想,卻發現新的驚喜,頭發确實在長了。

好像一捋頭皮,人就精神了,不再受飛絮般的情緒幹擾,盧傾傾開始認真看溫杞謙的筆記。

是高一的數學,才整理了幾頁,但每一道題的解題思路寫的非常簡潔卻容易入門。

盧傾傾有點驚訝。

明明她連桉城的教材還沒看,并不知道這邊的教育思路,但僅憑初中打的底子,卻能達到一知半解。

這筆記,不像習題集,更有點像提煉出來的思維導圖。

盧傾傾數學不差——相較她自己各學科成績而言,但能從數學中覺出樂趣,頭一次。

“這是你高一時候的筆記?”她翻着筆記,側頭問手邊。

溫杞謙在草紙上畫函數模型:“是高一的數學,但不是之前的筆記。”

“才做的?”

他點點頭,筆尖不停,卻是在不停地描坐标的尾端,無限延伸它。

“你都高三了,怎麽做高一的筆記?”

溫杞謙一下擡起眼皮,雙眸袒露地望着盧傾傾。

吃過飯,已是瞌睡沉沉的午後,一切都在夏末的陽光裏霧化了似的。

陽光從百葉窗濾進來,有成條的黑影落在盧傾傾的臉上,配上水水大眼,像只未修煉到家,化成人還能見到原形的貓妖。

溫杞謙低下頭,繼續劃拉着筆尖,直直的坐标尾端被劃的打結。

頓了頓,他的嗓音才柔沉出聲:“因為······因為高三主要是複習。”

只是複習的話,不知道他有何必要若有所思的轉了折······

盧傾傾盯着他垂下的睫毛,察覺到一絲絲的不大對味——

這不幹脆的回答,不符合他那樣的從容。

可又這麽的合理,盧傾傾雖覺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溫杞謙見落在草紙上的頭顱的影子點了點,也沒再講話,又開始筆尖觸觸。

過了一會兒,老太進來送水果,兩人才又重新說話。

盧傾傾一張嘴,發現自己因長時間不張嘴說話,嘴皮已粘在一起。

一說話,需要先微微用力撕開嘴皮,她偷笑。

溫杞謙碾着眼尾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乏善可陳到的一幕,但這忽脩而過的一眼,讓盧傾傾心底有種難以言喻的恍然——

兩人無意之中就進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氛圍裏,只要沒有其他人,不是有必要的理由,倆人絕不再多說話。

這是無人支使,無人幹預,自成的結果。

因為有之前坐大腿、摸喉結的荒誕和好笑,忽然間成了這樣才讓人驚心。

盧傾傾不确定溫杞謙察覺到了沒有,但覺得自己怎麽有種做賊般的心虛似的?

她端着老太端來的水果——端出去了。

路過餐廳的時候,又順走了一把椅子。

盧傾傾可不會承認自己有毛病,只好又坐在客廳裏,跟登基似的,吃掉了一整碗的水果——

紮着兩把叉子。

擦,老太端進去是叫她和溫杞謙一起吃的。

丢人的事兒,盧傾傾又幹了不止一件,她經常是:

已經丢了人,索性直接丢到底,那種光腳不怕穿鞋的氣質就出來了。

兩把叉子換着用。

老頭洗完碗,只好又給大孫子重新切了一碗不帶香菜味兒的西瓜,也給盧傾傾一份。

可能是怕她再搶大孫子的吧。

登基也不是閑着,需要批閱奏折——

老黃剛跟盧傾傾打完電話,确定明天就帶她去新學校報到,孫屹元這個人精的電話随後就來了。

炮灰老黃把障礙掃清了,他致電恭喜盧傾傾轉到新學校。

盧傾傾不廢話,直接要錢:“反正我不能說謝謝!你得給我轉點精神補償!”

反正這是松口了,孫屹元當然在電話裏不得罪人:“好說,好說。微信只能一次轉2萬吧?”

盧傾傾不挂電話,收了紅包,嘴上也不謝:

“誰叫你和我媽整天不參考我的個人意志?等我再大一些,心眼兒多了,看我造你們的反!”

“我就說了,你媽叫我做壞人,淨她一時沖動的鍋!”

盧傾傾下了大椅子,躲到陽臺上,低聲:

“你瞅瞅人家林姨和溫叔,他倆怎麽就看兒子的臉色?那才叫進谏,小心翼翼的!人家孩子選文理都不問爸媽······”

“人家孩子不是全校第一嘛。”孫屹元立馬覺察出自己失言,女兒最忌諱父母誇別人孩子的優點,立刻在電話那頭自導自演有人喊他,應起來:

“哎,來了,來了!不跟你說了,我今天起得早,還要談個買賣呢!”

盧傾傾批評她爹又像泥鳅一樣躲掉:“你再這樣,我不給你上學了!”

孫屹元耳朵根塞毛了似的:“哎哎,好好,俄滴娃最棒咧!”

誇完就把電話挂了。

他是到死都不願意做個惡爸爸,一到女兒訓話環節,他總能溜掉。

盧傾傾站在那裏生悶氣,總覺得說轉學就轉學,心底總是有股隐隐的火沒發出來,可爸媽一個能逮到挫一頓的機會都沒有。

盧祖音打感情牌,出的牌死死的,畢竟是為了自己前途着想,也不能找她頭上。

陽臺是突出去的,西側能望見書房的窗。

盧傾傾煩躁地關了手機,一擡頭,看到了溫杞謙站在那裏。

明明,他正望着窗外,可總覺他的餘光裏生出另外的眼睛,定定的。

他忽然把手機貼到窗戶上,看過來。

隔着書房的窗子、陽臺的窗子,帶着上場雨留下的水跡,盧傾傾的視力再好也看不清,她搖搖頭。

然後,她的微信上收到了溫杞謙發來的第一條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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