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冰鎮芥藍

搬家這天,烈日炎炎,驕陽似火。

莫之寒去訓練,派王小聰來接向北,王小聰到的時候,袁坤已經幫向北把東西都打包好了,行李箱和幾個紙箱子都整整齊齊碼在門口。

“小北,這房子你不退嗎?”王小聰打量向北的小蝸居,見還有很多東西只收拾齊整,并沒有打包。他有點奇怪,即便向北結束和莫之寒的雇傭關系,他也完全有能力住更好的房子,不必再搬回這裏了。

“我們一家東西太多,寒哥家裏那麽幹淨,都帶過去怕把他房間弄亂了。”以向北現在的收入,多租這一個小屋放雜物不成問題。

幾個人開始往車上搬東西,王小聰看着向北一手拖着兒童車,一手拎着貓包,貓包裏一只黑白花的大貓正奮力撕扯透氣用的紗簾,他嘴角微向下彎了彎,表情有些微妙:“你就算沒把東西都帶過去,把他房間弄亂也是分分鐘的事吧。”他也看出莫之寒對向北格外看重照顧,但讓這人拖着孩子帶着貓直接住到家裏去,這件事還是遠遠超越他的想象力,寒哥那房子可是連他們這些身邊人都難得進去一次,有事也是辦完事就走,絕不多停留的。中邪了,他想,寒哥一定是中邪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向北這情況住到莫之寒家裏,他自己也心虛,悶悶地說:“我會注意的。”

東西都搬運妥當,袁坤累得大汗淋漓,本來就熱得心浮氣躁,聽見王小聰這話,沒好氣地護短道:“這是你們寒哥讓小北搬去住,不是我們小北自己要去的啊。”

向北一聽這怎麽幾句話氣氛就要僵,連忙拍了拍袁坤的胳膊,咧嘴笑道:“今天謝謝你啊,坤哥,改天請你吃飯,我走了。”

車子行駛在路上,王小聰也覺得自己剛才那話說得欠妥當,他尴尬地咳了一聲,打破車廂裏讓人不舒服的沉默:“小北,我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就是寒哥他這人有些生活習慣跟別人不一樣,你稍微注意點,會更好些。”

向北接着他的話茬問:“那你快給我講講,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王小聰想了想,向北馬上都要跟老板住一起了,知道些老板的生活習慣對兩個人都好,他遂敞開心扉連吐糟帶八卦地給向北上了一課,他告訴向北,寒哥不拍戲的時候作息規律,7點起床11點熄燈,除了不得已的應酬,從不參加夜間娛樂活動,但他睡眠比較輕淺,有聲音或者光線刺激就會醒。他特別愛幹淨,而且對家裏東西是不是完整,是不是放在該放的地方有一種執念……

向北聽了這些就覺得喉頭發緊,他咽了兩口唾沫緩和壓迫感,眨巴着眼睛問王小聰:“其實我一直好奇,寒哥這個強迫症,怎麽克服呢?我是說……有些問題好解決,在家裏看什麽不順眼可以及時糾正,但要是到了外面,總有些不合心意的東西,那他不是會很難受?”看見他有根白頭發拔了也就算了,要是拍戲的時候看見女演員有白頭發,合着不能現場表演親密無間拔頭發吧?

王小聰像是想到什麽令人忍俊不禁的事,神秘一笑,眯着眼睛對向北說:“寒哥自有他解決的辦法,你今天去他卧室看看就知道了。”

王小聰把向北送到家,又遞給他一串車鑰匙:“你會開車吧?這是寒哥不常開的一輛寶馬,你開着它買買菜,接送孩子,以後可能還要去劇組給寒哥送個飯……寒哥吩咐留給你的。”

向北接過鑰匙,拿在手裏覺得沉甸甸的,開着寶馬買菜送飯接送孩子上下學,這怎麽那麽像豪門闊太呢?

可他這位“豪門闊太”雖有駕照,但出了駕校就沒摸過方向盤,這拉風的出場方式估計一時半刻還體會不了。

車一時開不了,飯還是要做的,向北問王小聰:“寒哥的訓練場在哪裏?我一會兒中午就做好飯給他送過去。”

王小聰給他報了個地址,又說寒哥中午在那邊也有飯吃,他囑咐讓你今天休息不用管他。

向北只是笑了笑,把他送出了門。

寒哥可以心疼他,但他不能自己心疼自己,拿了錢就得幹活,向北對此很有覺悟,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向北就開始他正式上崗私家廚師之後的第一餐了。

當然做飯之前,先跑到莫之寒卧室看了看。

卧室裏裝修風格和外邊沒有不同,窗簾是帶着暗紋的黑色遮光布,床上用品是各種層次的灰色,衣櫃桌椅以白色為基礎,一進來仿佛置身北極。

唯一的亮色,是莫之寒枕頭邊上一個很大的哆啦A夢玩偶,這憨态可掬的藍胖子笑眯眯的,放在這麽個單調禁欲的房間裏,說不出的違和詭異。

向北忍不住好奇,走進去把叮當貓拿起來看了看,這個玩偶很舊了,藍色的地方洗得發白,白色的部分起着毛球,而且裏面的填充物不是很均勻平整,肚子上扁了一塊,就好像經常被人捏來揉去似的。

想想王小聰的話,再看看這個可憐巴巴的玩偶……

寒哥不會是一有壓力就蹂-躏叮當貓發洩吧?

這個可能性讓向北忍不住笑了起來,想想莫之寒那樣的天之驕子,遇到不順心又解決不了的事,在外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家只好對着一只不會說話的叮當貓發洩情緒。

這場面怎麽那麽好笑呢?簡直是反差太大讓人無法心平氣和。

但向北的笑并沒維持太久,他轉念一想,又頓覺辛酸,一個看起來那樣無懈可擊的人,到底有多少無法對人傾訴的壓力和焦慮呢?

向北默默回到廚房,他知道他與莫之寒談交心還談不上,那只好先“交胃”,反正胃就在心下面,先抓住他的胃,也許能一點點爬到他心裏去看一看。

再怎麽減肥訓練,中午這頓飯也是要好好吃的,向北給莫之寒做了冬瓜炖排骨,清蒸鲈魚和冰鎮芥藍,配了一點芝麻米飯。

冰鎮芥藍是最後做的,向北把芥藍切成小段,用開水焯了一分鐘,然後迅速投入到冰水中,等冷卻下來,再一根根夾出來擺在便當盒裏,旁邊碼了一圈冰塊,吃的時候蘸着醬油和芥末,脆爽清涼,非常适合這樣流火爍金的八月天。

就是得趕緊送過去,便當盒外罩有一定的隔熱功能,但時間長了,冰鎮的東西肯定會化掉,吃的就是一個鮮涼,溫度起來了,口感就完全不同了。

向北對自己的車技毫無信心,三步并兩步沖出小區就打車,中午的大太陽毫不留情烤着柏油馬路,蒸騰起滾滾熱浪,連路帶人并花草樹木全都蔫頭耷腦,馬上就要被燒焦烤化了似的。

好不容易打到車,向北已經汗流浃背奄奄一息,他緊緊抱着他的便當盒,坐進冷氣充足的車裏,內外溫差一刺激,向北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跟司機報了地址,就閉上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個位置離訓練場并不遠,但向北和司機都不認識路,司機七拐八繞,最後成功地把向北放在了拳館背面的一條小街上。

雖然只是一街之隔,但想繞到正門就不容易了,向北像只沒頭蒼蠅似的轉來轉去,在烈日灼烤下揮汗如雨。

莫之寒這會兒剛摘了手套和頭盔,正站在窗邊休息,拿着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他随意掃了一眼樓下,見一個年輕人步履匆匆,卻好像站不穩似的,搖搖擺擺,打着蛇形,正午外邊幾乎沒有行人,他這樣就格外引人關注了。

莫之寒再定睛細看,認出那是向北,他趕緊扔下毛巾,招呼都沒打一聲就沖出了門。

莫之寒閃電般從樓梯飛奔下去,剛出門就撞見向北裹挾着一股熱浪進來了。

“寒哥——”向北蒼白的臉頰上布滿汗水,看見莫之寒,蒙了一層霧氣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終于找到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在莫之寒的注視下,直直倒了下去。

莫之寒上前一步把中暑暈倒的人接進懷裏,一手拿過差點掉地上的便當盒,一手将向北用力一提,扛在了肩頭上。

他一路大步把向北扛回拳館休息室,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下,沉聲道:“麻煩幫我拿冰塊,濕毛巾還有鹽水……有藿香正氣水嗎?如果有的話,也幫我拿兩支。”

莫之寒把昏迷不醒的向北擱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讓他頭枕着自己的大腿,用濕毛巾包着冰塊輕輕擦拭他的額頭,然後解開他襯衣的扣子,把手伸了進去……

青年的胸膛白淨細膩,薄薄一層肌肉附在勻稱的骨骼上,随着他起伏不定的呼吸,甚至能看見肋骨根根分明的情狀,莫之寒手上的毛巾帶着水跡在他肩頭前胸游移,勾勒出一道道蜿蜒濕潤的痕跡,他的手不經意碰到溫熱的軀體,又一抖,碰到在冰水刺激下挺立起來的兩點櫻紅。

向北毫無知覺,莫之寒卻莫名覺得心慌氣短,有一種很陌生的沖動從身體深處冉冉升起,造成大腦瞬間短路,呼吸一時不暢,臉頰微微發起了熱。

他趕緊把手拿了出來,匆忙把向北的襯衣領口整理好,拿過旁邊一份宣傳資料,權當扇子給向北扇起了風。

這樣一頓折騰,向北醒了過來,醒來時覺得清風拂面,分外惬意,他一擡頭正對上莫之寒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

“寒哥——”向北揉了揉太陽穴,坐了起來,“我沒事了,你快去吃飯。”

“你自己吃飯了嗎?”莫之寒躲避開他明亮的眼神,端過溫鹽水遞給他,“喝點水,你中暑暈倒了。我不是讓你在家休息嗎?我又餓不死。”

向北接過水杯,一口氣喝幹,用手背抹了抹嘴,笑得比外邊的大太陽還要熱烈真摯:“我是你的廚師,讓你吃飽吃好是我的頭等大事。我給你做了冬瓜排骨,清蒸鲈魚,還有冰鎮芥藍,求求你快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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