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月光

◎以她之名，覆其傷疤◎

闵南行的話不知牽動了明時玥心底的哪根弦,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出來，情緒在這一瞬間決堤，好像終于找到了一個傾瀉口, 把兩年來的難過都倒了出來。

“闵南行, 你怎麽現在才來？知不知道我總是一個人, 最難過的時候，都連一個擁抱都沒有……嗚嗚嗚……”

明時玥拽着他的袖口一角不肯放手，牛皮糖似地黏着她，稀裏糊塗地吐露着心扉, 讓闵南行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大掌将她牢牢地锢在懷中, 語氣遷就而若軟, “現在有我陪你了, 再哭就要成花鼻子了。”

“為什麽不要我哭？闵南行你好過分啊, 嗚嗚嗚不讓我離婚就算了, 居然還不讓我哭，你憑什麽這麽兇……？”

明時玥雙眼迷離, 秀麗的眉蹙着, 櫻桃似的唇一張一合, 蠻不講理地說着, 好似闵南行才是世界上十惡不赦的人。

闵南行哭笑不得，卻耐心地承認了她沒由來怪怨。“那時玥可以不和我離婚嗎？”

“不行！”

闵南行心髒一痛，凝滞半秒後, 誘哄性地問：”我不兇了也不行嗎？“

明時玥想了半天，努力地看着他, 猶疑道：“只要你不那麽讨厭……”

将她矮身抱上了車, 司機的表情明顯閃過驚詫, 只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恭敬道：”闵總，是回西城院嗎？”

闵南行将懷裏人垂在耳鬓的碎發撩起，指腹摩挲着她瓷白若雪的臉頰。

“嗯，回家。”

一路上，她嘤咛個不停，闵南行極盡溫柔地哄着，每一句話都有問必答，讓司機冷汗直冒，将人送到後，忍不住又偷看了幾眼。

看着闵南行小心翼翼抱着人上樓的背影，司機感慨地想，闵總也只有在明小姐面前，才會露出如此溫柔的一面。

到了房間，闵南行用熱毛巾為明時玥敷了會額頭，朱姐候在一旁，問：”要不要我去準備醒酒湯？“

“不用。”闵南行說，”我來照顧太太就好。“

聽到闵南行的稱呼，朱姐喜笑顏開，點頭拉上了門。

睡夢迷糊間的明時玥翻了個身，毛巾被她壓在身下，嘟囔着唇說難受。闵南行無奈地搖了搖頭，掌心拖着她的下颚，細致地将毛巾抽出來，誰知明時玥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溫暖粗粝的大掌當成了枕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闵南行怕吵醒她，直到手臂僵硬發麻，也不曾挪動過半分。

久到明時玥清醒了些，支起身體望着他，撫上了闵南行冷毅的臉龐，喃喃地問：“闵南行，你怎麽不來找我啊？你知不知道，盛學長向我告白的那段時間，我總是把他當成你。”

“時玥，我不忍心打擾你的幸福。”闵南行的眸中含着複雜的情緒，“你好像從沒在我的身邊開心過。”

在看到她對盛祈露出笑容時，他就像是被人一刀刀割下皮肉，宛若淩遲般痛苦。

他不是什麽大度的人，明明嫉妒地快要發瘋，卻在她面前，一次次妥協。

內心的掙紮琢磨地他日夜難安。

只是這些，闵南行從未告訴過她。

“誰說的！”明時玥皺眉反駁，“嗚嗚嗚，闵南行，你總是在我的心裏陰魂不散，害得我根本沒辦法專心忘記你。我已經學會了适應現在的生活，你為什麽又要為我做這麽多……！”

“時玥。”闵南行的指腹覆上她的眉心，試圖将褶皺熨平。“不論發生什麽，我至死都會給你熱烈的愛意，給你我能給予的全部，哪怕是我的命。”

明時玥沉默一瞬，認真地凝視了他半晌，好不容易穩定的情緒因為這句話而徹底亂了，淚如雨下。

“闵南行，你不能騙我。”

闵南行挽唇，撞上她的眼，一字一頓。

猶如铮铮誓言。

“今生唯有時玥一人。”

明時玥的腦袋湧出一抹熱意，讓她伸出雙手，捧着闵南行的臉吻了上去。

久旱逢甘霖。

闵南行反扣着她的唇，沿着她的唇角輕啃着。

兩個人的吻都沒有什麽章法，更遑論什麽技巧，身體帶來的本能驅使着彼此，周遭僅存的空氣迅速升溫。

明時玥的脊背被闵南行抵至床沿，旗袍紐扣被他的指尖挑開，沾染一片冰涼。

明時玥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一只漂浮無依的小船，迫切地貼着闵南行的身體，企圖找到可以泊岸的港灣。

她顫抖地解開他西褲的拉鏈，闵南行的眼神灼熱而不容拒絕。

他輕而易舉地捏住她那雙作亂點火的手，唯有如此，他才能勉強保持片刻的君子。

闵南行的嗓音低沉而喑啞。

“時玥，你想好了嗎？我不想趁人之危。”

明時玥揮開他的手，掙紮一陣後，反倒把手腕弄紅了，哭着求饒，非要讓闵南行心軟不可。

見他無動于衷，非得要一個答案。

明時玥含住了他的耳垂。

帶着涼意，如同青山素雪。

身下燃燒的滾燙卻不似他面上的清心寡欲，明時玥不禁為自己的撩撥而勾起笑，“闵南行，它告訴我，它很想我。”

“我身上的每一處都很想你。“闵南行克制地睨着不知危險即将靠近的明時玥，”時玥，那你呢？只要你說愛我，我可以立刻給你想要的。“

“闵南行，你不要得寸進尺！”明時玥拔高音量警告他。

闵南行卻壞心眼地扯過她的手，細細地吻着她的掌心，弄得明時玥癢酥酥的，渾身好像軟成了一灘水。

徐徐善誘道：“我把掌控生死的權力都交給了時玥，只不過想讓時玥說一句愛我而已，這就叫得寸進尺嗎？時玥，這對我來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明時玥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許久，竟覺得闵南行的話有幾分道理，莫名其妙地就被他說服，不免生出可憐他的共情。

“我勉強可以愛你一下下。”

闵南行擡眸，“我想先聽時玥說愛我，一下也行。”

指腹輕柔地在明時玥的鎖骨微凹處梭巡，勾得明時玥無力地貼着她，一顆心也被他的手指吊得不上不下的，紅着臉，好半天才飛快地念了一句。

“我愛你。”

近乎微不可聞的聲音。

落在闵南行的耳邊，仿佛被無限放大，綻放成絢爛的煙花。

這是世間最悅耳的嗓音，勝過他見過聽過最動聽的情話。

他終于等來了時玥愛他。

哪怕是黃粱一場夢，這輩子也沒有遺憾了。

明時玥的指甲嵌入了他背部的肌膚裏，闵南行亦是發出了一聲悶哼。

淩亂的衣服散落滿地，月光漫入床沿。

明時玥亂糟糟的頭發被薄汗貼在他的胸膛，微涼的指腹抹掉了她眼尖流露出的歡愉淚痕。

闵南行輕聲嘆息。疊起青筋自脖頸蔓延至胸骨，唇峰上部的薄汗在起伏間隐隐閃着細碎的光，顯得旖旎又性感。

“別哭，我輕點。”他啞聲哄着。

俯身在她耳側，唇瓣若有似無地擦過她飽滿的雙頰，安撫着她的情緒。

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我也愛你。”

至死方休。

明時玥醒來時，最先看到的便是躺在身側的闵南行。她枕在他的胳膊上，額頭抵着他的下颚，肌膚相觸之際體溫微燙。

闵南行的睡顏很是好看，高挺的鼻梁，略顯單薄的唇，平和的眉眼，骨相堪稱完美，幾乎可以媲美游戲裏的标準建模臉。

明時玥回憶着昨晚的荒唐。

得出了一個連自己都害怕的結論。

她在酒精的催生作用下，非得纏着闵南行，還跟人回了家睡了他。

斷片幾秒後。

明時玥輕輕推開闵南行的手臂，聽到他悶哼一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闵南行的眉心蹙得更緊，喃喃地說：“時玥，不要走。”

呼吸滞緩幾秒後，才明白他大抵是說的夢話。

明時玥不由得湧生出一股心虛，蹑手蹑腳地從床上爬起，穿戴好衣服後，她無意間瞥見闵南行的襯衣領口處，被她親了一嘴的口紅印。

明時玥：“……”

飲酒誤事啊。靠。

“闵南行？”她試着喚了兩聲闵南行，見他并無反應後，稍稍松了口氣，“幸好你沒醒，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了。”

闵南行的睡眠從來都很淺。夜裏明時玥稍微翻個身，他也會因此而驚醒，擡眸淡淡看她一眼，直到她找到舒服的姿勢窩回軟被裏，他的手搭在她腰間，攬着她入睡。

昨夜的零散片段在眼前閃過。

明時玥的耳根泛起一陣燒灼之意。

不自在地別過頭去。

似乎是她纏着他要了三次，各種動作都嘗試了個遍。沒記錯的話，她還要求他抱着她坐在窗臺邊沿，嚷嚷着要讓月色落入胸前。

闵南行沉聲說，窗邊光線太亮，在那做會被發現。

明時玥哼哼唧唧哭了半天，最後是闵南行抱着她在邊緣站立，沒了發力點的明時玥只能仰着脖頸，手掌抵在窗沿，将窗簾小心地扯出一絲縫隙。

皎月高懸，如水般的月光流淌在明時玥瓷白的肌膚上，像是籠了層柔和的光暈。

諸多細節和感受明時玥已經不記得，本就黑暗的夜色中，唯有闵南行那雙深邃如墨的眸子分外明亮。

宛若深海沉淵裏的明珠。

片刻的心悸過後，明時玥回過神來。

“那個……我先走了，昨晚就當什麽也沒發生。”

她逃竄一般地飛快離開了西城別墅，打了個車回到了住處。

明時玥握着胸口，胸腔裏劇烈跳動的心髒起伏不定。

她阖眼，這時候才開始懊惱昨夜的行徑來。

期盼着闵南行也跟她一樣，将這場雲雨之歡忘卻。

明時玥低頭翻開着微信裏的消息。

知道她回京市以後，都是一些商務合作或者并不熟的人的寒暄。

和闵南行的聊天框被頂到了後面幾頁。

她舒了一口氣，不知是失落還是什麽別的情緒萦繞着。

無力地将整個身體垂陷在沙發旁的貓咪抱枕裏。

驀地，她睜開眼。

依稀記得昨夜，在闵南行距離心髒最近的位置，分明紋着“時玥”兩個字。

不偏不倚，将她曾留下的傷疤覆蓋。

霎時，猶如雪山崩裂，明時玥的世界一瞬間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