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聖河
羲和宮的梧桐樹,枯萎了。
這顆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大樹,一夜之間,居然就忽然枯萎了。
小宮女早上醒來看到這一幕,手裏的銅盆都沒有抱住,哐當一聲,發出了巨大的響聲。
整個羲和宮都被這響聲吵醒了。
皇後原本就沒有睡着,這一聲巨響,更是讓她吓了一跳。
連忙轉頭看身邊的孩子。
見她似乎也被吵醒了,可是卻只是眼睛微擡,又閉上了眼。
皇後很虛弱。
她生産時大出血,丢了大半條命,奄奄一息。
昨日得知那消息後,一夜未眠,此刻雙目赤紅。
再看身邊的孩子,比自己似乎還要虛弱。
呼吸也淺,很淺。
像是這屋子裏燒了一夜的燭光一般,搖搖欲墜,幾欲熄滅。
梧桐樹毀了。
國師來了。
國師看了看樹,又看了看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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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面龐不僅僅是發青,還發黑。
一身死氣。
國師一臉唏噓的道:
“這孩子身負咒怨,活不過六個月,只有聖河的水才能洗去她一身的怨氣,否則将降禍于國。”
……
“呱,呱。”
天空中兩只黑鴉,叫聲凄厲。
雲層黑壓壓的。
籠罩着一片黃草的草原。
今年冬天來的比往年早。
大巴司家的牛羊,早早的從水草豐茂的地方趕回了圈裏。
不用放牧,也用不了那麽多牧童。
一早,一個少年連着一個包裹,從大巴司那結實的木頭門裏被丢了出來。
“狗崽子,吃的比誰都多,幹活卻比誰都偷懶,大巴司家都被你吃窮了,還帶個晦氣的病鬼,大巴司家都被你帶衰了。”
少年很瘦,被一腳踹出來,嘴角溢出了血。
然而那眼神,跟草原裏的餓狼一般。
幹瘦的管家,看到他的眼神,愣了愣,擡腿又是一腳往少年的心窩裏踹。
“老爺我踹死的狼都有幾十只,你個狗崽子算什麽東西,滾,有多遠,滾多遠。”
“砰!”的一聲,結實的木門,關上了。
門口的少年躺着,抱着懷裏包裹。
少年臉色慘白,嘴角帶着血跡。
而包裹裏卻是一個沒有一點聲息的女娃。
嘴唇青紫,整個身體已經僵硬。
少年看着包裹裏的女娃,那餓狼般的眼神柔和下來。
“哥哥帶你去聖河,下輩子,妹妹可以投個好人家。”少年站起來,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冷漠的看着那木門,手裏多了一個小包。
管家第二次踹他的時候,他偷拿了管家口袋的銀子。
這是他第一次偷東西,甚至是拼着半條命的偷東西。
他覺得心口很疼,感覺身體裏面什麽東西被踢碎了。
可是他滿面笑容。
他要去給阿妹買一個漂亮的棺木,裏面要放上紅色的花,他要送阿妹去聖河,據說死後進入聖河,下輩子就能轉生過上好日子。
少年背着包裹,走進了熱鬧的集市。
這是他第一次擁有這麽多錢,他從記事起就在給大巴司放牧,他阿爸阿媽是大巴司家的牧人,可是去年大巴司說要派人去打戰,把阿爸帶走了,阿爸再沒有回來。阿媽生了妹妹之後,丢下他和妹妹改嫁了。
入冬的時候,妹妹就病了。
他抱着妹妹去找阿媽,被阿媽打了一巴掌,丢出來了,阿媽說她現在生活很好,讓他帶着妹妹走遠一些。阿媽說妹妹是個命裏帶衰的,妹妹生下來,克死了阿爸。
少年挑了一個結實的木箱,買了一塊柔軟的綢布,一束鮮紅的臘梅。
他把阿妹放進箱子,用繩子綁着箱子,背在背上,走向聖河。
大人說聖河很遠,一直往西走,就能走到。
少年花光了錢。
吃了一頓飽飯,踏上了去聖河之路。
他走了兩天兩夜,最後暈倒在草地上。
等他再睜開眼, 面前一片無邊的大湖,波光粼粼,遠處有雪山,有綠草。
這一定是聖河。
少年歡喜的飛奔了過去。
冬日,聖河的水似乎都是暖和的,少年那走爛的腳,泡在水裏暖洋洋的。
他解下後背的繩子,背的太久,繩子磨爛了肩膀,沾着血跡。
他抱着箱子,放到了聖河上, 少年閉上眼,用力的把箱子一推。
那箱子就被推進了河中央。
他聽到河水拍打箱子的聲音,嘩啦啦的,很好聽。
少年不敢睜開眼,大滴大滴的淚水順着眼角落下。
天空的黑鴉又叫了:“呱,呱……”
少年猛的睜開眼。
黑鴉吃人肉,他要把箱子釘緊一點。
他忽然瘋了一般,整個人跳進了聖河。
這時候他忘記了那古老的傳說,能進聖河的只有死人。
他一頭紮進河裏,想要把箱子撈回來,他用力的泳着,感覺自己嘴角腥鹹。
他的身子沉重,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這時候才明白,那黑鴉是圍着自己在叫。
從大巴司家到聖河,黑鴉跟着的是自己。
少年想明白這事,就忽然解脫了,不是要吃妹妹就好,妹妹太瘦了。
他沉入了水下,看到了一個木箱子,那木箱子上居然壓着一條巨大的蛇,那好像是妹妹的箱子,少年很害怕,可是他還是奮力的游了過去。
妹妹膽子很小,若是被這樣的蛇壓着一定會很害怕的。
少年自己也很害怕,可是他還是拼着命的游過去。
他感覺到自己在流血,周圍的河水似乎都有血腥味。
他要死了吧,所以似乎也不那麽害怕,他伸手,推開了那蛇尾,整個人撲到那個箱子上。
那箱子居然迅速的往上浮起來,帶着他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連着箱子一起被沖到了岸邊。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
他又把妹妹抱回來了。
天空沒有了黑鴉,天忽然晴了,太陽從雲層裏竄出來,照的人身體也暖洋洋的。
少年後悔,剛剛沒有看妹妹一眼,他要再看看妹妹,這回保證,把妹妹送回去,再不會把她抱回來了。
他用力的推開箱子的蓋子,忽然頓住了。
他抱錯了箱子,箱子裏沒有花,沒有綢布,只有一個女嬰。
一個活的女嬰。
那女嬰睜着大大的眼睛,她的手正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腳,往嘴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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