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冥府之主（二）

厲鬼一怔，可它已經沖進了洛執風的身體裏。

屬于季陽的記憶碎片就散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厲鬼剎時間忘記了洛執風的反應給它帶來的一絲不安，俯沖而上——

“唔。”洛執風悶哼一聲，依舊在笑。

他沒有任何反應，安靜地蟄伏着。

吞噬吧，越吞噬……你死得越快。

在這具身體裏存在的可不止是季陽的靈魂，還有洛執風的。

洛執風的黑眸帶着幽深的光，好似掠食者安靜的匍匐着，靜待獵物入腹。

厲鬼興奮得過了頭，直至它的魂體感受到一陣針紮的痛苦，它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空間變得逼狹，它已經被無邊的黑色籠罩！

黑色的陰影裏似乎隐藏着無數的亡魂，厲鬼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只聽見凄厲的慘叫聲——

它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啊，原來是它在慘叫。

這時候厲鬼已經保持不住人形，魂體被噬咬的感覺把它逼得快要崩潰，它想起來了洛執風的笑容——他哪裏是被鬼給吓傻了，分明是在無聲的嘲弄自己！

厲鬼快瘋了，他放低了身段苦苦哀求：“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我可以給你財富、人脈……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它在瀕死的時候看到了洛執風現在的樣子——少年臉色青白，骨頭發出咔擦的聲響，偶爾流露出的痛苦神色證明他的身體正在陰氣的沖刷下處于崩潰邊緣！

“放過我吧，我死了，你的身體也受不了！”

“我确實有想要的。”洛執風緩緩說，輕喘着氣，語氣像是溫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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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鬼有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順着就爬了上來——他眼裏湧出一股希望，還有一點點不經意顯現出來的陰狠、奸詐。

可以想象，等厲鬼真的脫困、從死亡威脅中回過神來，它絕對會像農夫與蛇裏的蛇一樣，反咬殺死洛執風！

“我希望……你去死。”少年嘴角揚起了笑，他的黑眸幽邃，仔細看去會發現他的雙眸裏一片漠然。

厲鬼猛地瞪大了眼睛，他面前的人類哪裏是他以為可以随便欺壓的小綿羊？這分明是個睚眦必報的……魔王！

它乖順的神色一下變得扭曲，顯露出了被收好的爪牙，想要來個玉石俱焚。

但黑色的空間哪兒有這麽容易被沖破？它是洛執風的靈魂具現的存在，就好似一塊鐵板。

黑色的陰影潮水般湧出，繼續拘束住了厲鬼的魂體，大口撕咬、吞噬着厲鬼的存在！

厲鬼哀求的假樣消失，他不禁發出咒罵聲：“該死、該死！會有人幫我……殺了你、殺了你的姐姐！”

“你們全部都得死！”

——殺了他。

洛執風仿佛聽見身體的執念這麽說，連帶着一股滔天的怒火。

“好。”洛執風看向厲鬼，“可惜，你沒有看到那一天的可能了，也沒有誰可以做到……殺死我。”

他揮了揮手，面帶着笑意，可黑色的陰影兇殘地撲了過去，以絕對強勢的姿态瓜分了厲鬼最後一點兒魂體。

“會……殺！”

厲鬼發出了鬼聲最後一次慘嚎。

“那我就等着——”洛執風睜開了眼睛，他右眼部分一陣酸澀，從一邊的鏡子裏可以看到這只眼睛暗得沒有光，內裏流淌着灰色的、陰暗的氣息。

有如……陰間的晦澀氣息，這是陰氣！

從吞噬了厲鬼開始，季陽就不能算是一個普通人了，陰氣時刻萦繞在他的身周，他成為了半人半鬼的存在。

洛執風用雙眼掃了一圈周圍，世界向他展示出了真實的模樣，四周多有陰氣留下的痕跡，或濃或淡，少有灰色的魂體一閃而逝，昭示着鬼怪們的存在。

從現在開始，他已經算是脫離了正常人的範疇。

在厲鬼消失的時候，洛執風看見它的身體中溢散出來了一個個黑色的米粒，它們都是被厲鬼拘束、關押着的鬼怪。

這些鬼們沒有立刻逃走，反倒是落在了洛執風跟前。十來個鬼出現在洛執風跟前，領頭的是個外貌普通、眉眼淩厲的女子。

她一出現，就平跟鞋一蹬，将周圍厲鬼殘存的一絲陰氣給徹底踹沒，兇殘得很。

“終于出來了！這狗東西早該死了！誰把他弄死的？我一定感謝他——”女子大咧的說。

跟厲鬼那樣寒碜、狂妄，仿佛活在幾千年前的狀态不一樣的是，被解救出來的鬼們一個個衣着整潔，魂體雖然有些虛弱，可精神面貌都很好。

領頭的女子更是一派鮮活氣息，就像不是鬼而是人一般。

女子看到了洛執風，被他的年紀給震了一下：“哎，是你救了我們嗎？我記得……你是叫季陽對不？”

“嗯。”

“是個……”女子頓了一下，忍不住多瞅了洛執風幾眼，“是個普通人？”

“是。”

“哎——”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上頓時充滿了對洛執風的憐惜。

她很快意識到什麽，主動介紹自己。

“我是黎明，後邊兒的是我的戰友。”她撓了撓頭，頗有豪爽氣兒，“我們為什麽會被他抓住囚禁起來？因為是我們殺死的它。”

黎明簡單的介紹自己過去的經歷，自己、厲鬼的身份：“厲鬼名字是梁文軒，他投奔了外國侵略者當了叛徒，跟着他們殘害人民。我們則是……我們曾經是反侵略集團的士兵，費盡心力地殺死了他。”

“但梁文軒這狗賊手上沾染了太多人鮮血，竟然轉變成了厲鬼，殺了我們全部人。變成鬼後我們也打不過他，就被他關起來折磨到現在，啧。”黎明狠狠撇了一下嘴。

黎明看向了洛執風，忽然像想到什麽一樣，問他：“你知道……我們盼望的黎明到來了嗎？國家趕走那些侵略者沒有？”

“趕走了，”洛執風回答她，微微一笑，“現在可是和平時代了。”

“那就好、那就好，”黎明一連說了兩個好，“真好啊，我盼到了黎明。”

她很快收斂起一絲的傷感和激動，問洛執風：“大人救了我們，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嗎？黎明一定全力相助！”

“是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們幫忙，”洛執風說，“現在人有法律約束，約束鬼怪的人卻很少。我想讓鬼怪也遵從一定的秩序，所以可以請你——盡可能多的收服游蕩在各處的鬼怪嗎？”

“不能收服的……将他們引到我這裏來。”

一瞬間，黎明被洛執風的威勢所攝，她恍惚間竟然在洛執風身上看到了領軍者的淩然氣勢，明明是那麽瘦弱的身體，說出來的話卻無端讓人信服。

“重建秩序，讓鬼怪也能夠和平相處嗎？這倒是……可以的，我沒有問題！”

黎明看向洛執風，為他的期盼而震動。

“我絕不會辜負大人的信任。”她認真的保證道，不再太将洛執風當做小孩子看待。

這樣的孩子，長大了也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吧？讓她來助一把力吧。

不過黎明的有一些念頭還是沒有因此改變，她說完這話就握了握拳頭，看了洛執風好幾眼，不免唉聲嘆氣地小聲說：“唉……這細胳膊細腿兒的，要是挨哪兒碰哪兒該怎麽辦啊？我一定要好好保護大人。”

“太脆弱了，不好好呵護怎麽行呢？”

洛執風：“……”

洛執風覺得她對自己有點誤解。

但黎明已經走到一邊，開始雷厲風行的整合隊伍了，她挨個念着戰友們的名字，“蘇信、方尚、林向文……誰想繼續跟着我的？”

“我。”面容敦厚的中年鬼魂這麽說。

“義不容辭。”青年淺笑着，面容清俊而美好。

“聽黎姐的啦，我們都跟着你的。”小姑娘扯了個鬼臉。

“現在和平啦——我老人家也想看一看，這和平盛世是副什麽模樣的。”半白頭發的老人呵呵笑着說。

洛執風無奈地看着重獲自由的鬼魂們笑作一團。

誰也不會想到——地府的雛形是在這麽一個簡陋的出租屋裏建立成的。

這些被拘束了百年之久的鬼魂在數年以後重拾起戰意，将一腔心血投入到了這個和平又潛藏着危險的時代！

等黎明磨刀霍霍向鬼魂離開後，突然有人用鑰匙打開了房門，快步走了進來。

“陽陽，我聽班主任說你請了半天假，生病了嗎？”季白晴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她手上還挎着包，顯然是打工到一半得到消息急匆匆跑了回來。

“有點……小感冒。”洛執風說了個善意的謊言，他此刻臉色被陰氣影響還青白着，很有說服力。

季白晴挨上洛執風的額頭探溫，她很快松了口氣：“沒發燒，還好。”

她心疼的摸了摸洛執風：“要注意身體啊，吃藥了沒？姐姐去給你拿藥。”

藥放在靠門櫃子上，季白晴進來得急，沒關門，就想着順便把門帶上。

但這時候洛執風聽見有手動門的聲音，一個外貌普通，穿着身還算合身的西裝的男人把門推開，朝着季白晴款款深情道：“晴晴——”

季白晴臉色刷的煞白，歇斯底裏地叫了一聲：“你別進來，我不是跟你說過……讓你滾嗎？！”

她很快意識到洛執風在，深吸一口氣強裝冷靜：“陽陽……去屋裏學習吧，姐姐很快就解決好了。”

“晴晴……”男人還在自以為很帥的眨眼放電，季白晴已經一把推開他，哐當一聲砸上了門。

洛執風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門外的男人叫劉成安，是季白晴的一個追求者。不過追求者這個名頭恐怕是他自己冠上的，對于季白晴這姐弟兩來說，劉成安就是個甩不掉的牛皮糖，一個惡心的尾随男！

季白晴早就拒絕了他，但劉成安完全沒有放棄追求，甚至于直接通過季白晴一個“閨蜜”找到了家的住址，每天锲而不舍拿着各種禮物找上門來表現自己的情深。

他們也想過報警，結果派出所來的人盡會和稀泥，劉成安又咬定自己只是在正常的追求——

他的行為沒危害到人的安全，誰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小區中也不乏有“理中客”對這事情指指點點……

洛執風看得出來季白晴已經在崩潰邊緣了。

成了半鬼後洛執風耳聰目明了許多，隔着門他聽見了劉成安“委屈”的聲音：“晴晴一定是今天心情不好，才發這麽大脾氣……我今天怕是進不去門了。”

“我就在這裏等着晴晴消氣吧，唉……”

領對門的大媽在一邊安慰他：“女朋友嘛，哄哄就好了——不過晴晴那小姑娘也真是，怎麽一天兩頭鬧脾氣？看大媽施巧計幫你敲開門。”

“理中客”裏頭有一波堅信劉成安和季白晴是一對小情侶，只不過兩個性子不要和，一天到晚鬧脾氣。

哦，對了，總鬧小脾氣的還是季白晴，畢竟劉成安對外包裝自己的形象可好了。

季白晴警惕地湊過去往貓眼看，她聽不見聲音沒看見人，自然就以為劉成安是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後，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有人嗎？查水表的！”

聲音雖然隐約叫季白晴熟悉，但一聽就是個女聲。

她不設防的打開了，結果發現鄰居家的大媽堆着笑臉站在門口，她旁邊站着“委委屈屈”的劉成安。

大媽推了劉成安一把，朝他眨眨眼：“快去啊！小夫妻兩有矛盾，當然是多聊聊才能解決啦！”

“就別謝大媽了，為你們好嘛～”

劉成安羞澀地低下頭去，喊季白晴：“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