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神筆之手（七）

“你确定嗎？要用這個作品去參加地球召回的比賽？”地球召回比賽的主辦方驚訝的看着斐洪文。

斐洪文的舉動在他看來是非常不可思議、難以理解的。

誰在參與這種高質量的比賽的時候, 會選擇以網文小說作為參賽的題材？

就算因為幻想力的存在作者的地位獲得了大幅度的提升，但寫手界的詩詞、散文作者對網文小說作者依舊存在歧視鏈。

所以主辦方才會覺得斐洪文是在搞笑。

“你要不要回去再想想？過一天才重新給我你考慮的結果？”

“不用了！”斐洪文昂首挺胸, 顯得意氣風發。他嘴角帶着自信的笑容，一點也看不出外表底下醜陋、嫉妒的模樣。

在這層儒雅的皮子底下，斐洪文已經被洛執風的攪局給氣得發狂。

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 讓斐洪文毅然決定找主辦方更換參賽的作品，換成他抄自郁時的那篇網絡小說。

郁時不是處處要跟他作對, 堅持不肯服軟承認自己抄襲, 非要堅守狗屁的原創作者的節操嗎？那他就該做好被自己死死碾壓在腳底的準備。

什麽原創作者？

無論什麽原創作者遇上了他, 都将一敗塗地。斐洪文惡意的想, 他就是要故意碾碎郁時的精神支柱。

呵呵……抱着他那可笑的堅持見鬼去吧！

郁時的作品是存儲在斐洪文的金手指當中的，一本網絡小說自然不可能存在承載作者心血的“手抄本”, 斐洪文也就無從利用所謂的灰燼的力量将郁時作品完全複制。

斐洪文早有謀算。

他不懂什麽寫文的技巧, 作者本人注入的感情，這玩意兒根本只是他牟利的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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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斐洪文知道名家作品都是好東西啊！

他拼拼湊湊出來幾本差不多的名家作品焚燒掉，用于描繪郁時的作品根本就是輕輕松松的事吧！

于是他帶着絕對的自信，找上了主辦方。

“……好吧。”看斐洪文态度這麽堅決，主辦方只得勉強同意。

與此同時，洛執風上報過去的作品, 也正是這篇在原本發展中算是大火的郁時的原創作品——我在修真界那些年。

“有意思。”

負責統計選手意願的主辦方一人巅了巅這張輕飄飄的紙, 上邊斐洪文和洛執風呈遞上去的內容并排着，看上去異常醒目。

這張很輕的紙也因為這兩行并排的內容顯得有千鈞重。

“可真是……會刮起腥風血雨啊。”

她問身邊注視了這張紙很久的位高權重的老人：“我倒覺得這事情有蹊跷。您覺得哪一方才是真正的抄襲者？”

“拭目以待。”老人淡淡回答, 他敲了一下桌子, 補充說, “我不清楚這之中有什麽蹊跷的地方，但我看得出斐洪文的心性不佳。”

“到時候看吧，多盯着點斐洪文的動作，我總覺得他身上有某種我們沒有發現的違和感。至于就算斐洪文在地球召回比賽中失敗，也将他納入主辦人團隊裏的提議，等之後……再說吧。”

老人随口說的一句話，就已經給斐洪文打上了一道枷鎖。

心性不佳、不堪大用。這可是最為人不喜的評價。

斐洪文真以為搭上了國家這條線就萬事無憂了嗎？主辦人沉默，無聲的嘲笑。正因為他搭上的是國家的線，品格方面就更加重要！國家可不會包容禍端。

她将這紙交給屬下，吩咐道：“就按照這個順序打印、公布出來吧。不需要去管網絡上的流言蜚語，他們這些鍵盤俠也到了該被監管的時候了。斐洪文……倒是一個好契機。”

這件事情一流傳出去，果真像是主辦人預料到的那樣，掀起了腥風血雨。

洛執風的專欄、微博下徹底被攻占，憤怒者還想要照上次那樣上門恐吓，急沖沖千裏迢迢趕過來撕“抄襲”的洛執風。結果他們到是到了，卻根本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問鄰居得知的消息是已經搬了出去。

當下有覺得自己白費了錢的沖動小學生氣得跳腳，剛巧聽見有附近的人喝着奶茶小聲吐槽着：“人弟弟總是無辜的吧？把人弟弟搞得心髒病病發差點一命嗚呼，還想來搞第二次？什麽東西。”

小學生刷的一下沖上前去，提着書包就開始扭打這個大放厥詞的人，被攔住了還不死心的去拉扯那人的衣服和頭發。

“嘶！瘋了嗎！！”

小學生叉腰說，怎麽的，你敢動未成年？！

這個成年人還真敢動，小學生撕壞的那件衣服價值不菲，他當即就拽住小學生，把他拖到了警局去。

将對未成年人的保護當成自己肆意妄為的保護罩。

這種東西早就該管管了。

洛執風坐在可以俯視到郁時的家的咖啡店中，用勺子攪拌着看着這場鬧劇。

他安裝了攝像頭，将這些人沖進郁時家裏打砸的行為都清清楚楚拍了下來。

他們不是喜歡網絡暴力，喜歡人肉游戲嗎？那就讓他們看看什麽叫法律的力量。

“呵……”

網民們暴力讨伐的洶湧浪潮結束在一個通告發出後。

洛執風在直播中提到，他會将這些诽謗他的人統統送進警局——他也真的做到了！

這些網絡暴民雖然沒到要坐牢的地步，可因為情形惡劣，國家似乎又重新大力管制的苗頭的種種因素，或多或少都被拘留數天，交了筆罰款。

這前車之鑒一出，網民中終于意識到洛執風根本不是在硬撐着。

這人來真的！心狠得要命。

且他言出即随，說做什麽就會做什麽。再嘴臭的網民們都稍微收斂了一下自個兒，都不願意去觸洛執風的黴頭，成為第二批倒黴鬼。

他們敢随口說話，就是因為法不責衆。

但一旦意識到洛執風是匹瘋狼，招惹他的人都可能随時受到報複和法律的警告後……

網絡暴民就一個個夾着尾巴，一個屁都不敢放了。

說到底，大部分這種口吐芬芳的暴民，現實中都常是欺軟怕硬的loser。

斐洪文看着這不遵循他的想法發展的輿論，越發恨洛執風恨得牙癢癢，他心眼小得也更煩上了不能為他排憂解難的大粉。

不是說粉他嗎？

怎麽這點兒小事都要叫他操心？

一些被打壓的真實聲音也逐漸浮上了水面：[說真的……如果郁時真的是抄襲者，他為什麽要拿着抄來的作品參加這麽正式的比賽？都說沒有誰比作者更了解他們筆下的作品，郁時真有這麽大的自信認為自己可以超過作品“原主人”所構建的情景？]

[而且，不知道你們對比過沒有，郁時和斐洪文兩個交上去的作品不僅名字一樣，就連開頭前三章的試閱，也除了主角名字一樣幾乎沒有差別……最大的差別恐怕只有文案了吧emmm。]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到時候，自然見分曉！]

到時候自然見分曉！

直播間裏的觀衆也是這麽想的，這些天來，他們被洛執風摧殘得生無可戀。

這狗賊做的是人事嗎？

他就把直播間對着網上這些出口噴髒的人的評論，甚至還設置了自動下滑的功能，務必叫直播間的觀衆們看得清清楚楚。

有觀衆看了，越看越憋屈，心裏總怄着一口氣，這麽幾天下來，就差怄出一口血來了。

他們站在洛執風的角度，情不自禁就将自己代入到郁時的身份裏去，瞅着這些惡意評論自也越看越惱火，恨不得親身上陣，幫洛執風集火把這些個鍵盤俠噴回去！

奈何直播間觀衆們和這個小世界差了一個世界的距離，他們也就能想想、想想……

有閑得發慌的觀衆還設置了個人工智障AI作為和自己對罵的工具。

他就在這口沫橫飛中将AI當成個鍵盤俠，撕個痛快。

眼瞅着地球召回開始的時間越來越接近，觀衆們覺得自己終于熬到頭了。

江景召啊啊啊啊數聲，目露激動地盯着屏幕，腦海裏仿佛帶着一個倒計時。

十、九、八……

地球召回比賽正式拉開帷幕！

“轟！”江景召的心裏炸開了數不盡的絢爛的煙花。

名為“地球召回”的比賽呼籲環保，希望人們召回曾生存過的資源豐富、生機盎然的地球。幻想城市則是一項旨在停止地球資源消耗、利用現有資源的策劃，兩者間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

是故——比賽進行的地點在……荒漠。

主持人三兩句介紹荒漠的背景：“這裏曾是一方沃土，青草蔥茂，自然生靈駐足，有人間仙境的美稱。可因為人類的足跡污染，它最終變成了荒漠。”

“地球召回比賽只有一比，那即是……将荒漠變作樂園！”

主持人望着這荒蕪的沙漠，不禁流露出了一點悲憫的想法，看向即将出來的幾位選手的眼中也帶着一點期翼。

他由這片荒漠，想到了這個世界可能惡化的未來。

主持人是知情者，他知曉地球召回比賽背後存在着一個一經公布出去，就将造成恐慌的可怕真相。

在地球的數個罕有人跡的角落，無人機偵查到在這些地方出現了幾十上百個人類現目前還無法解釋的空間坍塌現象。

坍塌的空間無一例外将出現一個小型、深邃的類黑洞現象，它仿佛貪婪的野獸大口咀嚼着地球落在它嘴裏的任何東西。

建築、泥沙、無人機……它們徹底消失在了這個看不到邊際的巨口中。

它什麽都能吞噬，來者不拒！

這是一個及其糟糕的消息，好在還有一個稍微好點的消息——現目前，這種異常而可怖的空間坍塌現象并沒有進一步蔓延，消息被各國聯合封鎖了起來。

沒有人能夠打包票空間坍塌永遠不會擴張，它就像是達克摩斯之劍、又或是随時都可坍塌的危樓，高懸人類的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奪去成千上萬人的命，或許又可能奪走……

人類這個種族的一切火種。

他們必須自救，于是有人提出了——幻想城市計劃。

空間一旦坍塌，上邊的建築物将不複存在，但幻想力這種虛構的物事卻不會因此消弭。這人提出了這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讓人類生活在由幻想構建的城市裏，一勞永逸！

這才是幻想力被發現之後，沒有被封鎖，反而迅速傳播到全世界的真正原因。

地球想尋覓一位、數位幻想力建築師，以信仰、熱愛搭建起空間坍塌也無法摧毀的堡壘。

每一個國家都會盡力扶持這位人物，助他站在巅峰的地位，助他擁有幾近于被信仰的神明、又可控的信仰。

他會是有史以來地球所聯合制造的一位人造神明。

這一切都是為了将人類的火種傳遞下去，不惜一切代價。

地球召回的名字，也不僅僅呼籲着環保，這是所有知情者無聲的希望……他們矛盾的想着，地球倘若能恢複最初的樣子，多好。

——他們不想放棄故土，它是人類血緣的起源，人類的根。

洛執風捕捉到了主持人突然流露出的悲怆的情緒，他遙遙凝視着他，抓住了不一樣的訊息。

主持人在悲傷什麽？幻想城市背後勢必隐藏着郁時這個層次收不到的消息。

說來也奇怪，在郁時的記憶中，到了後期，仿佛全世界的人都瘋狂信仰着斐洪文。光全世界這麽一個巨大的名詞，就讓洛執風覺得不對。

誰在背後推波助瀾，助信仰斐洪文的人群擴大到全世界範圍？

這背後的人的樣子，倒像是在迫不及待的造神。

按照普通人可以知道的消息可知，幻想城市計劃是為了環保設立，是重要的、又不太重要的一個策劃。

但在郁時記憶裏看來，幾乎所有人都遷到了幻想城市裏去，反倒是原本的房屋直接被棄置。

地球會出問題，幻想城市是逃生的門票？

……有意思。

洛執風呼出一口氣，揚起淺笑的同時感應到一個仇恨眼神的瞪視。

他一扭頭，就看見人模狗樣的斐洪文仿佛不堪忍受一般也跟着轉過頭去。

洛執風看向斐洪文那邊時嘴角還殘留着似有似無的笑意，斐洪文感覺瞪的那眼墜進了棉花裏。

難受死了。

你也就能得意一會兒了——

斐洪文慢吞吞将上好似有金墨渲染的紙張拿出，讓它在陽光下盡顯華美和瑰麗的色彩。

相較起來，洛執風拿出的紙就寒酸得很了。

是宣紙沒錯，但是那種初學者用來練習的兩三塊的紙，配的是一只細毛筆。

有趕過來的斐洪文的粉絲剛瞅見這紙，就嘀嘀咕咕說：“寫毛筆字？實在是嘩衆取寵，看你能寫成什麽狗爬模樣。”

洛執風随便開的直播間正對着幾個粉絲，将他們鄙夷的樣子完完整整錄了下來。

當即有觀衆也磨肩擦掌：[嘩衆取寵？待會兒吓得你叫爸爸！]

[主播上啊！撕，往狠裏撕，一個文抄公還這麽嚣張，丢臉死了。]

江景召一身熱血都沸騰了起來，瘋狂打call：[主播讓他看看，什麽才是厲害人物！一個秧雞什麽時候能冒充鳳凰啦？！]

[我，熱血沸騰！]

“第一輪比賽：郁時對斐洪文。”

“郁時的參賽文章為《我在修真界那些年》，斐洪文的參賽文章為《我在修真界那些年》。還請兩位選手走至臺前，參賽文章的全文已經公開放到了網絡上，供各位網友觀看。”

這本該是這次比賽的重頭戲，論誰也沒想到……洛執風和斐洪文居然這麽快就撞在了一起！

洛執風微微颔首，腳步輕快就走上了臺前。他的脊背挺直，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類漢服服飾，長袖、腰襟處各有一兩柄傲然挺立的青竹。

他穿着這類似于漢服、又分明不屬于任何朝代的服飾上場，長發垂于耳後，倒一點兒也不顯得不倫不類。

這服飾和洛執風本身的氣質照相輝映了起來，融洽至極，就好似洛執風當真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人物一樣。

他嘴角還挂着一抹淺笑，恍如陌上公子，如玉又似幻。

——洛執風的服飾不是漢服，而是屬于他的源世界的王朝的服飾。他穿着這盛世的華服，仿佛歸家。

有人眼花了一瞬，在向上走的洛執風身後看見了一個人影。人影穿着普通的白T桖、黑褲子，手裏拿着一支虛幻的筆。

[宿主！你不能這麽做！！]

那人所看見的人影根本就不是幻覺，唯有直播系統是了解得最清楚的。

人影是真正的郁時！宿主不知道對亡者對話錄做了什麽，居然釋放了郁時被禁锢的靈魂，好像還想帶着他一起去參加比賽。

[你這是胡鬧！] 直播系統如果有表情，一定是猙獰可怖，恨不得當即掐死洛執風的。

[你放出了她，她随時可能會搶奪你的身體。這是再愚蠢不過的行為，還請宿主立刻止損。]

[請宿主立刻止損！！]

洛執風充耳不聞，淡定朝虛空一揮手。好不容易有了點說話機會的直播系統，再一次被屏蔽掉了這個功能。

直播系統：%￥#&！

洛執風走上臺，站定，他用修長的手撫摸上了便宜的白宣紙，揮筆寫下郁時的小說的文名。

我在修真界那些年。

剛寫完，他的身體就一陣微顫，洛執風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些許。這當然不是屬于洛執風的情緒，而是屬于郁時的情緒。

他在這副身體裏，與洛執風共情、共同操縱這身體。

洛執風輕笑着，“自語”：“這是你最拿手的事情了，不是嗎？”

——創造一個他自己描繪的，瑰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