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兩界共主（十二）

于時自以為已經看透了莫商和陸知陵之間的糾葛。

莫商在陸知陵生死不明的情況下站出來, 是為了保護陸知陵的舊部。他和陸知陵可能是有矛盾, 但再多的矛盾也抵消不了兩人的同門師兄弟情誼。

在他觀察發現被襲殺的魔修都曾經參與過對陸知陵的那一次圍剿後, 這種認知就成了于時心中板上釘釘的“事實”。

在于時在莫商身邊名義上跟随、實則打探消息的一段時間裏, 赤血宗多次流露出來想要投向魔宗聯盟的意思。

畢竟從無論哪個方面看來，魔宗聯盟未來的成就之高不可想象, 它幾乎集聚了魔道大部分的精英力量。

無論是哪一個魔宗最後占領了大頭, 像赤血宗這樣的沒有參與競争的宗門依舊會獲得不變的一部分利益。

這怎麽能讓人不動心？！

但, 于時次次打消了赤血宗宗主的念頭。

魔宗聯盟裏的人都是精英又怎麽樣……莫商，一人可敵萬人軍隊！

他暫時收斂起了鋒芒, 充當個傀儡角色，這不代表他就真的會像諸魔宗想象中那樣, 讓自己去死！

莫商本身，就是最大的變故。

“您想好了嗎？倘若您給出我們想要的消息, 聯盟将會給予赤血宗一條位于中心地帶的靈脈。”魔宗聯盟來人狐疑地瞅了于時一眼，這個赤血宗魔修這種時候還敢發神？

他也就是赤血宗派出來的一個代表而已，赤血宗連他們聯盟千分之一都及不上, 這魔修如此怠慢他們，不擔心赤血宗開罪于他？

來人冷哼了一聲, 目露不善。他決定好了到時候要“随口”跟赤血宗的人提一兩句關于這小子的事。

殊不知他流露出不善的氣息以後, 發呆的于時看傻子一樣瞄了他數眼, 說：“……可以。”

“莫商記憶中的那個女人、嗝，”于時抖了一下, “他很高, 骨節寬大, 穿着豔麗、奢靡，常帶醉酒的情态……容貌，貌美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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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個兒說着，臉色都越來越呆滞，充斥着種生無可戀的氣息。

這些形容詞都對，奈何他們照着這個樣子找出來的人也絕對不可能符合莫商的師尊的形象！

那位不僅是男性，恐怕還是實力遠強于陸知陵和莫商的修士！被莫商敬仰為神明的師尊被魔宗聯盟這麽折煞……

于時不敢想象會發生些什麽。

想死不要拉着我們一起死啊！

“希望你說的是實話，不然，哼——”來人瞥了失常的于時一眼，“靈脈會先給赤血宗半條，剩下的嘛，就看慶功宴了。”

“哦、哦……”于時敷衍的連答幾下，看着來人傲慢地扭頭離開。

他像個傻子一樣幽幽地迸出一句：“還慶功宴，下次見，怕不就是滅門宴咯。”

聯盟的人前腳剛走，後腳赤血宗的人的例行通訊也來了。

“魔宗聯盟準備将傀儡宗主獻祭了，他們打算在為他準備的慶功宴上讓他屍首分離，以作示威之舉。玄霧宗殘黨眼見再沒有什麽還手之力，這一次宗主問詢，是否轉投向魔宗聯盟？”

于時呆滞的表情不再，他立刻一竄三尺高，朝那邊瘋狂傳音：

“投個屁的魔宗聯盟啊！慶功宴後，就是他們的死期！”

“我們真正要投誠的是莫商，陸知陵死了，莫商毫無疑問會是最後一統魔道的人！信我，我拿性命和修為作擔保！再不成我能立下天道之誓！”

于時這麽一長串疾風驟雨的攻勢，直把對面接頭的人給整懵了。

“咳咳咳，你，”接頭的人猶豫一下，“你要不要先弄個醫修治療一下……？”

洛執風掃了一眼接風宴的請柬，好笑地聽着于時在那裏激動的蹦來蹦去。

也不知道他腦補了些什麽，莫商和陸知陵師兄弟情深？

想要弄死對方的那種情深嗎？

而至于于時篤定于莫商最終會統一魔道這種事？洛執風倒覺得很有意思，莫商的設定是正道修士，這是從一開始就定好了的，他以正道的身份坐上了魔道之主這個立場完全對立的身份，那可不是給所有魔修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不過它實際操作起來并不是那麽簡單的。

莫商沒有根基，不像陸知陵一樣背後有着勢力支持，他是個完全的空白板角色，也就缺乏威懾其它魔修的契機。

洛執風暫時沒有打算硬着頭皮去做這麽件事。

但就在這時，洛執風聽見了一聲微響，他放下擦拭着劍身的手，往梁上擡頭看了一眼。

那裏正趴着一個魔修，姿勢與壁虎想象，四肢悄無聲息地緊貼在牆面上，完全的收斂了自己的氣息。

她進來時的動作太過輕巧，就連懸挂着的镂空風鈴都沒有驚動，魔宗聯盟的“精幹”自然也對此一無所知。

洛執風微微一動，那魔修就投下來一張輕飄的紙片。它周圍沒有附着魔氣，偏就這麽一點兒也不符合常理的被風“送”到了洛執風手邊。

做完這一切後，洛執風的餘光發現魔修捂唇無聲的笑了一下，為自己沒有被發現而感到愉快。

小紙條上的內容是這樣的——[我等已知曉尊主的安排，魔宗聯盟将在接風宴日襲殺您，屆時我等将會全力輔助您奪回玄霧宗。]

洛執風一伸手，那張已經完成了任務的紙條就在空氣中燃燒了起來，化成了灰燼。

他、“莫商”說了一句：“下一次別從梁上偷偷潛進來了。”

“我看得見。”

剛要依葫蘆畫瓢爬出去的魔修身體一僵，就感覺被一雙眼睛給盯住了。

奇怪的是，這雙眼睛給她的感覺相當的平和，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覺……

她一邊慌亂得離開，隐去了蹤影，一邊想：這就是尊主的師弟嗎？和他好像……

洛執風頗有些無奈地看着魔修離開的身影，閉了閉眼。

他認出來了紙條上的字跡屬于誰，也認出來了魔修來自于哪個宗門。

“林玄——”他輕喚着這位忠心屬下的名字，莫商那張一貫溫和、富有朝氣的臉上顯出了與陸知陵如出一轍的玩味笑容，似嘆，又似輕笑的道，“你到底腦補了些什麽呀，怎麽會認為莫商和你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他這個屬下，更是打算全力支持莫商，将他名正言順的推上玄霧宗宗主的位置呢。

洛執風方才才說莫商這個身份要成為魔道之主少了一個契機，可現在，陰差陽錯的，這個契機就送上門來了。

“也真是……”洛執風輕啓唇瓣，清俊的面龐上多上似若有若無的邪異，“命中注定。”

“等到‘陸知陵’回來，怕是會被林玄給氣死吧？”

——他的得力下屬将個正道修士推上了魔道至高的位置上。

鸠占鵲巢不外如是。

接風宴。

它的布置異常的精美，仿佛這一回傾盡了全部魔宗的存儲才打造出來這樣一場盛宴。

它毫無疑問的奢靡到了極點，場地大得可以囊括下半個魔道領土，甚至還專門為這次接風宴的“主人”莫商空出了三分之一的場地，供他玩樂。

這應該是規模非常大的一次隆重的聚會了，仿佛魔宗聯盟是真的非常看重莫商這個玄霧宗現任宗主的存在。

但只有有心人知道，空出來的三分之一的場地是專門為莫商準備的“刑場”，魔宗要在這裏将莫商殘酷殺死，将他的血撒在每一寸土地上，直到他的靈魂都被湮滅。

而接風宴這麽隆重，也不是為了接待注定會成為犧牲品的莫商的。這将是最後奪得勝利、奪得魔道的歸屬席位的那一個魔宗狂歡的場地！

無數魔修都微笑着，可在這些笑容底下潛藏着嗜血、狂喜、迫不及待……

他們迫不及待要撕碎莫商的皮骨，踩着他的屍身登上魔道之主這個位置。

魔道亂了這麽久，該迎來久違的“和平”了！

例行的恭喜環節結束後，很快就将迎來将莫商處于極刑的那一幕——有穿着豔麗裙裝的數位女子翩翩而來，她們的笑容足以讓心智再堅定的人都瓦解自己的信念。

“這是……聯盟送給宗主的禮物。”一個魔宗的長老啞啞的笑着，将薄紗似的簾幕牽上。

那一瞬間，無數雙眼睛像是餓狼一樣轉向了被遮掩的薄紗的地方，他們看的當然不是那些身經百戰的舞女，而是在無比殷切地等待着莫商的死亡。

美麗的女子們款款走過來，洛執風抱着劍似乎不為所動的樣子。

但在這些女子的末尾，走出來一位容貌最為姝麗，身姿高挑，以輕紗蒙面的“花魁”女子，她的聲音略為沙啞，卻也是說不出的動聽。她看向洛執風，雙目脈脈含情：“這可是故人來……？”

這就是魔宗聯盟所安排的殺手锏，戴上面紗是為了讓莫商看不太清她的面龐，更容易陷入到對過去的痛苦事情的回想。

“花魁”女子不出所料的看見一直沒有什麽動靜的莫商擡起了眼，他的嘴唇微動，像是在說些什麽——

“師……？”

她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挺了挺胸脯。

就在她等待着驗收成果的這一瞬間，莫商果真露出了惡鬼一般的可怖神情，就好像那張溫和的面具被徹底撕裂了一般。

成了！“花魁”女子剛要按着排演好的繼續演，接下來就該她這個“故人”傷重死去了。然後，根本不需要他們再動手，莫商就會徹底崩潰掉。

可誰料下一秒，“花魁”女子的身體就被一把劍給洞穿，她瞪大了眼，無法阻止被迅速帶走的生命，面紗滑落，嬌美的容顏一陣扭曲：“咯……怎、怎麽會……”

莫商眼底冰寒：“你不是師尊。”

“他再怎麽變，也不可能變成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