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早說嘛，我給你下面吃

家和學校兩點一線的生活時常給漆墨一種時間停滞不前的錯覺。

每天睜開眼醒來，面對的依舊是同樣的生活，起床、吃飯、上學，睡覺。

以前他倒也沒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不好，日子波瀾不驚地過着，校園生活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高二的課程并不輕松，有時他學習累了轉頭看看窗外，也知道自己為之努力的原因和想要走向的路。

其實他和漆川在某些方面挺像的，縱使家裏的事兒擾亂了他的情緒，打破了他原本的生活，讓他從失望到憤怒，從憤怒到想發狂，他也能把自己該做的事兒一件一件做到最好。

但終究，一切都變了。

他有時躺在床上也會想，他什麽時候才會找到一個出口、

說到底，曾經那個家裏的三個人，都是極其自我的人。

漆川和方琳不需要漆墨的原諒，甚至不覺得他們有需要漆墨原諒自己的地方。

從談離婚到現在，兩個人從未對之前那件事給漆墨做一個解釋。

離婚、轉校，在這段期間，漆川和方琳在漆墨面前表現得和往日無異，好似這個不過是生活中小到忽略不計的插曲。

甚至漆墨站在門口看着漆川從沙發上躺着的那個人身上爬起來時，漆川也只是拿過浴巾遮住身子說了一句“怎麽提前回來了”。

那個沒有羞恥心，沒有道德感，甚至對家庭、對自己的兒子沒有責任感的男人，是他曾經敬仰的尊敬的父親。

是他從小到大的山。

巨大的失望壓抑在心中，發洩不出，他也看不到這件事之後，自己的家庭生活，還能往好轉的方向走去的跡象。

在U中的生活和在A中沒什麽兩樣，漆墨幾乎不需要适應什麽。大部分時間忙于學習，閑時依舊和那件事較着勁兒。

晃晃眼，一周就快過去了。

漆川和方琳依舊每隔一兩天會發條信息過來，就像兩人以前長時間出差時一般。但也正是這種若無其事的态度，讓漆墨心中焦躁更甚。

絕大多是時候他會直接删除，偶爾才會看看方琳的信息。

U中每隔三周會放一次兩天半的月假，平時都是周六中午放假。

周五下晚自習，漆墨還沒走到小區門口，就遠遠瞧見那輛熟悉的車旁站着的那個熟悉的人。

當然漆川也看見他了。

漆墨皺了皺眉，并沒有和漆川打招呼就徑直進了小區，漆川滅了手中的煙快步跟在了他的身後。

“漆墨。”

漆墨沒有應，他身後的漆川面色微沉。

兩人到了單元樓下後一前一後踏着樓梯往七樓走去，樓道裏只有“嗒嗒”的腳步聲。

等漆墨打開門想迅速把門一摔時，漆川穩穩一掌抵住了門。

他眉心蹙着，聲音裏有怒意：“你這是什麽态度？”

漆墨把包往沙發上一丢，轉頭冷眼盯着漆川。

“你覺得我還能有什麽态度。”

漆川看了他兩秒，胸口微微起伏後斂起了怒色，面無表情地走進來打量了一下漆墨的出租屋：“何勁找的地方還不錯。”

漆墨繼續冷冷道：“如你所見，這裏就一張床，不方便你留宿。”

漆川回頭看向他，一聲冷笑：“我花錢租的地方，有沒有我的位置不是你說了算。”

“是，我是說了不算，”漆墨也一聲冷笑，“要不您睡沙發吧，看您還挺喜歡沙發的。”

他話音剛落，漆川的手往客廳的方桌上猛地一拍：“你給我注意你的措辭！”

“我注意？我說什麽了我要注意，”漆墨滿臉嘲諷，“您在沙發上亂搞的時候怎麽沒想着要注意注意什麽！”

漆川眼裏暗了暗，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他兩步走到漆墨跟前。

接着，一記響亮的耳光就落在了漆墨臉上。

“你給我反省一下該怎麽好好和我說話！”

漆川打得很用力，漆墨的膚色本就不深，客廳的燈晃在他右臉上，一片紅。

反省？

漆墨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笑聲裏都是諷刺。

到頭來，需要反省的，成了他？

漆川走了一會兒，漆墨才反應過來大門從剛才就一直大開着沒有關上。

他皺着眉走過去想甩上門時又遲疑了一秒，然後放輕了動作帶上了門。

關門後他轉過身，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往地上一摔。

杯子是方琳來的時候買的，杯摔落在客廳那一塊的地毯上，沒有碎，只是發出了一聲悶響，然後在地毯上滾了幾圈。

他倒在沙發上放空了一會兒，剛想起身洗漱，就聽到了對面的開門聲和關門聲。

漆墨看了看時間，十點一刻。

他分明記得回來的路上，隋悠一直走在他的身後。

漆墨的中飯和晚飯都是在學校解決的。

這幾天，楊夏晚上總是會在這個點敲門給他送宵夜，有時是糖水，有時是小面。楊夏熱情又霸道，漆墨根本無力招架，而且從楊夏的閑談中漆墨聽得出她和方琳似乎天天都有聯系，幾個原因夾雜起來，他也沒法兒拒絕。

洗漱後漆墨又等了半個小時，楊夏依舊沒有來敲門。

他皺了皺眉，走到陽臺上抽了根煙。

樓下那個小男孩兒此時又在客廳挨訓，漆墨站在陽臺上，能聽得一清二楚。

快十二點時方琳打了一個電話過來，漆墨沒接。

他心煩意亂地在書桌前寫完了作業，躺床上時卻了無睡意，又硬生生熬到了後半夜，才昏昏沉沉失去意識，勉強睡了兩個小時。

早起洗漱時，昨晚那一巴掌的紅腫已經不怎麽瞧得見了，上周受的那點傷也好差不多了。

漆墨又用冷水拍了拍臉，覺得清醒不少了了，便出了門。

他剛剛走到五樓，樓上就傳來了關門的聲音，接着他就聽到了樓道上方的腳步聲。

到樓下沒走兩步，漆墨就被人叫住了。

“漆墨。”

漆墨回過頭，隋悠隔他兩米遠站着，早晨的風帶起了他稍長的發尖，露出他光潔好看的額頭和漂亮的眼睛。

隋悠眉一挑，朝他扔了個東西過來。

漆墨接住後攤開手心。

是一顆糖。

兩人依舊一前一後走着。

漆墨邊走邊撕開糖紙把糖塞進了嘴裏。

酸！

他皺了皺眉，沒有回頭，也沒有吐出來。

緩了沒一會兒，舌尖就嘗到甜味兒了。

漆墨心裏冷笑：幼稚。

漆墨到教室後沒兩秒，隋悠也走了進來。

兩人這幾天相處的倒還算相安無事，不怎麽說話，在彼此位置上挺安靜的，上下學還是各走各的，但因為鄰居加同桌還有楊夏的原因，倒也算熟悉了。

隋悠往位置上一坐就偏頭看向漆墨。

“糖好吃麽？”

漆墨淡淡看了他一眼：“酸。”

隋悠從包裏拿出作業，一邊說：“你不喜歡麽？”

漆墨皺眉：“誰說我喜歡。”

“不喜歡？我還以為你喜歡吃酸的，”隋悠挑眉，“怎麽，難道喜歡吃甜的？”

漆墨收回視線，沒理他。

隋悠低頭從包裏翻了翻。

漆墨還沒反應過來，隋悠雙指夾着一顆糖就往他嘴裏塞。

“甜的。”

有些涼意的指頭挨着漆墨的嘴唇，下一秒，漆墨本能地擡手一揮，打開了隋悠的手。

“嗒。”

糖掉落在桌上。

隋悠皺着眉眯起了眼，漆墨揮手那一下，手指猛地劃到了隋悠的右眼。

漆墨愣了愣。

隋悠冷着臉轉過身子，右眼依舊眯着，沒講話。

漆墨能從他微妙的呼吸變換中感受到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漆墨看了隋悠一眼，伸手從桌上撿起那顆糖放進了嘴裏。

接着隋悠就聽到一個脆蹦蹦的字兒。

“甜。”

隋悠靠椅背上沒忍住笑了笑。

“漆墨，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別扭。”

漆墨也往椅背上一靠，想了想，問：“昨晚，你們沒吃宵夜麽？”

隋悠的右眼還有些發疼，他虛着眼看了看漆墨貌似淡然的側臉。

“沒，夏姐回Z縣了，”說着說着隋悠就挑眉一笑，“怎麽，昨兒餓着了？早說嘛，我給你下面吃。”

漆墨冷冷看了隋悠一眼：“你回來的不挺晚麽？”

隋悠嘴角一勾：“你又不會出來陪我吃宵夜，我自己在樓下吃個東西怎麽還委屈上了。”

漆墨沒作聲了。

身旁的隋悠長睫低垂，漫不經心地翻着桌上的書。

漆墨心裏依舊影影綽綽。

他是真的，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