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蘇白表情漠然, 就像從未認識過許澤似的。

“進京趕考時,沒有一夜不思念着你。阿娘寫信告訴我你要嫁給許澤時,彷如晴天霹靂。過去是我虧欠了你, 接下來我會好好補償你。”

蘇白嘴唇微抿,看着表情真摯的許澤, 諷刺地笑了笑。

若不是上輩子看透了他,此刻自己恐怕真要信了他。

“蘇白, 如果你願意, 我必三媒六聘, 娶你做我之妻,”許澤從懷中掏出一根翡翠碧簪,“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若你同意,便接了這個簪子。”

蘇白渾身一顫,“妻”的名分,前世渴望了一世,為之忙碌了一輩子。

最終仍是含恨而終, 求而不得。

這輩子,什麽都沒做,反而輕輕松松地可以成為許澤的妻。

她冷冷地看向許澤,愈發覺得眼前的男人賤得可惡!

她伸手接過簪子。

許澤慘淡的臉龐終于漏出了笑容。

馮塘在屋內, 透着紙窗,看着屋外的一切,當他看到蘇白接過碧簪的時候, 心中一抽搐,疼得厲害。

他輕蹙着眉,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婚宴之日逃走,不過是為了抗衡阿娘的□□,不知不覺早已愛上了蘇白。

是什麽時候愛上蘇白的?

三月小舟之上那一抹白色的倩影,還是戲臺之上令人驚豔的楊貴妃,亦或是她不顧危險,萬裏本來京都,只為在牢中囑咐自己幾句之時。

馮塘垂下頭,淚珠滴落在地上,心裏只剩無線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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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自己為什麽不早一點正視自己的感情,為什麽這麽叛逆,一次次把蘇白推給別人。

突然聽到“叮當”一聲,那是玉石撞擊地面的聲音,馮塘望了過去,只見碧簪被摔碎在地上,許澤紅着眼瞪着蘇白。

蘇白昂着頭,語氣透着不耐:“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再來糾纏于我。既然你聽不懂人話,那我只能讓你看看,我是多麽厭惡于你。你就如這地上碎了一地的玉石,只能掃之、棄之!”

許澤緊緊捏着拳頭,氣得嘴唇微顫。

吳皎月站在一旁,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覺得尴尬。她從未見過蘇白如此不講理,如此嚣張跋扈。

“你要記得今日你做的一切,将來不要後悔!”

說罷,許澤拂袖而去。

“蘇白,你沒事吧?”吳皎月拍了拍蘇白的肩膀,只覺得她渾身僵硬。

蘇白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讓師父見笑了。只不過那許澤空有潘安之表,驚世之才,卻是個靠不住的。”

吳皎月點了點頭,不便多問。

蘇白領着吳皎月轉了轉,想着她也乏了,便讓她去客房歇息去了。

蘇白自己卻顧不得歇息,提着竹籃,去鄰近的集市買了魚肉菜蛋。

今日見到師父,仿佛把之前一切的煩惱都一吹而散。

她在廚房生好火,将洗幹淨的米放入蒸籠裏大火猛蒸。

然後便蹲在井水邊清洗殺好的鴨肉。

眼前出現一雙黑靴,她擡起頭,看到杵着拐杖的馮塘:“你怎麽下床了?大夫說你要靜養。”

馮塘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別處:“那個,今日你有沒有幫我去南鎮府司說情?”

“自然是去了,指揮使大人說會上書聖上,等陛下決斷。讓你暫時在家裏養傷。”

馮塘看着蘇白彎腰洗菜的樣子,一時間仿佛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竟然有些向往這種洗手作羹湯,平凡農家樂的日子。

突然門前停了輛華貴的馬車,一個身着飛魚錦衣的人下馬而來。

蘇白正背對着門口洗菜。

馮塘一眼就看到了來人,一雙劍眉透着殺氣,偉岸的身姿帶着重重地壓迫感。

“你是馮塘?”

馮塘緊緊地抓着拐杖:“不知閣下是?”

蘇白洗好了菜,起身看到了來人,福了福身:“齊大人安好。”

齊泰點了點頭:“我來時看看馮塘的病情。”

他走到馮塘身前,捏了捏馮塘綁着樹枝的腿:“疼嗎?”

馮塘痛得額頭冒汗,點了點頭。

“恐怕要休養兩個多月。”

“還請大人多多照顧。”蘇白福身道。

“他傷得這樣重,誰貼身照看呢?”齊泰看向蘇白。

“平日裏他躺在床上,需要我時,我就上前幫忙。”

“男女授受不清,你是他的妻子?”齊泰終究忍不住,問道。

雖然他們的事跡,他早已調查地一清二楚,不過是男的負心逃婚,女的堅貞北上,可有些事總要對方親自說出,才會死心。

馮塘剛想點頭,卻只聽蘇白說了句:“不是。”

齊泰雖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眼睛不由地亮了起來。

“快到晚飯的時間了,大人可否賞臉坐下吃頓便飯?”

蘇白想着日後馮塘若是身體恢複了,便少不得眼前之人的照拂,多讨好下是應該的。

“甚好。”

齊泰坐在院子裏安慰着馮塘,讓他放心過去,為陛下效力。

可他的眼角卻瞥向廚房的蘇白。

蘇白娴熟地在猛火熱油中烹饪着美味佳肴,不一會兒,整個院子香氣四溢。

前世,她為了讓許澤吃得舒心,日日鑽研菜譜,夏日的冰鎮豆花,冬日的麻香牛日,春日的香椿雞蛋,秋日的涼拌百合,她總是拼盡一切讨好許澤,換來的卻是冷宅十年。

所以,這輩子,她決定不讨好任何人。

所以燒了一桌自己愛吃的菜。

飯桌之上,吳皎月低頭安靜吃飯。

齊泰吃着菜,感受着久違的溫暖。

前妻是四大家族之一傅家的嫡女傅蘭,驕橫霸道,別說給自己做頓飯了,連倒杯茶都不曾有過。

想到此處,齊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神黯淡下來。

“齊大人,不和你胃口?瞧我這腦子,”蘇白拍了拍自己的頭,“京都之人最愛吃辣,而我的菜多以甜為主。我這就去給你做幾道辣菜。”

蘇白放下碗筷,起身的瞬間,齊泰拉住了她的手:“不必,很好吃,我剛剛只是吃得太快,咽到了。”

蘇白看着齊泰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覺得有些奇怪。

早上還是不怒自威的錦衣衛指揮使,怎麽上了飯桌變得如此青澀呢?

吃完了飯,齊泰叮囑了馮塘幾句,便上馬離開。

蘇白在井水邊哼着小曲,洗着碗筷。

“喂,那人喜歡你。”馮塘低聲道。

蘇白擦了擦額頭的汗,打趣道:“那正好呀,堂堂指揮使夫人多威風。”

“做夢吧你!”馮塘負起回屋。

蘇白噗嗤一笑,洗好碗,便進了吳皎月的屋子。

“師父,我們明日還是去青幀戲坊看看柳茹幀。我總覺得當年之事沒那麽簡單。最怕的不是錯怪了好人,而是讓真正的惡人逍遙法外!”蘇白眼神透着一絲的狠厲。

吳皎月摳着手指,透着一絲無奈:“其實,這些年我也想過柳茹幀不是當年的兇手。但當初年輕氣盛,發了狠話,吵得面紅耳赤,實在沒臉再去見她。”

蘇白坐道吳皎月身邊,握着她的手,輕聲嘆道:“師父,難道你真的不想查出誰是毀了你一輩子的兇手嗎?”

吳皎月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夏日的夜,總是悶得厲害。

大都督府,肖逸穿着紗衣,在書房作畫。

畫中之人,趴在泥濘的路上,望着遠去的船只哭泣。天空下着絲絲細雨,整個畫面透着一股凄涼無助之感。

“報!許澤、齊泰都去了蘇白家。許澤求婚被拒,蘇白雜碎了許家傳家的玉簪。”褐衣番子禀報道。

肖逸微微彎起嘴角,放下筆:“繼續說。”

“只是齊指揮使有些奇怪,安慰了馮塘一番不說,還留在了那兒吃飯。”

肖逸輕抿嘴唇:“知道了,下去吧,繼續盯着蘇白。”

他擡起頭,看了看牆上有些泛黃的畫像,那女子和蘇白有八分的想象。

不過畫中的女子神情天真爛漫,身旁有四個宮娥,背後的景色是華麗的宮殿。

肖逸盯着畫卷,失神片刻,悵然離去。

蘇青這幾日在英國公府過得有些忐忑,她不想成為小娘傅婉兒手中的棋子,按着她的話惹蘇夫人生氣,讓她失了顏面。

可是,傅婉兒步步緊逼,今夜是最後的期限,倘若再不讓蘇夫人姬濛同意自己唱戲,那麽身份必将被傅婉兒暴露,輕則被趕出英國公府,重則被送到刑部,下半生在暗無天日的大牢中度過,無論哪一種,都是蘇青無法接受的。

這日,英國公蘇達去宮中議事,還未歸來。

蘇青覺着這是最好勸服姬濛的機會。

她來到姬濛得別院,在王嬷嬷的帶領下進了屋子,嬌聲道了聲“阿娘”。

這一聲“阿娘”是姬濛期盼了十幾年的聲音,自從母女分離後,她一心撲在找孩子上,再無所出。

“這麽晚了,找阿娘何事?莫不是府裏的下人苛責你?”

“沒,只是這府裏住得太悶了,我自小唱戲。實在想再次登臺,否則這一輩子的技藝就荒廢了。”

姬濛面露難色,過了會才道:“要不,我讓下人們在院子裏搭個臺子,你唱給我聽?”

蘇青甩了甩衣袖:“阿娘,我要真的戲迷。這幾日想着之前我才戲臺之上的輝煌,晚晚夜不能寐。你不能那麽自私,抛棄了我十多年,現在尋着我了,又看不起我之前是個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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