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出櫃了

五一假期過後喬躍頹了好幾天，成天想着将來怎麽辦，如果不同意結婚有沒有活路，不知道該怎麽決定。

喬政宏沒給他太多猶豫的時間，直接就把這事兒定了。他跟喬躍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別想！沒用！趕緊給我結婚！收心！”，喬躍也沒有什麽信念需要去堅持，去鬥争，只好點頭，心裏想着反正跟徐亦楠也算達成共識了，結了婚也不耽誤玩，總比以後真的去騙婚強，唯一一件不确定的事就是譚憶——他不知道譚憶能不能接受這件事，能不能繼續跟他保持現在的關系。

5月11號譚憶回來了，他留了一天給自己，給喬躍。

下了高鐵，打車回到家收拾了一下他就去找喬躍了，回來之前兩個人已經約好了晚上去喬躍家過夜。

今天還是老三樣，吃晚飯，看電影，回家。

好幾天沒見了，譚憶特別想喬躍，回到家也沒矜持，直接洗吧洗吧開戰，戰完誰也不困，又一起窩進沙發裏看《我是歌手》的歌王之戰。前些天譚憶為了準備複試錯過了決賽，之後也一直忘了看了。

譚憶的頭靠在喬躍的肩上，時間長了喬躍背有點酸，就直起身活動了一下。譚憶也起來活動活動，順便上了個廁所，回來發現喬躍把電視暫停了。

“怎麽不看啦？”譚憶坐回沙發上問，“想說說話嗎？”

喬躍點點頭，心裏盤算着怎麽說。他想問問譚憶未來有什麽打算，又不想把自己的事說出來。“想問你個嚴肅的問題。”

“你說。”

“你想過将來嗎？”

“你是說我作為一個同性戀的将來，還是……咱倆的将來？”譚憶不想再試探他了，可他實在是沒領會到他的意思，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前者。”

“其實想過……沒有人不渴望感情，我也想跟喜歡的人過一輩子，但是……”譚憶把視線從喬躍臉上移開，苦笑了一下，他沒有勇氣看着他的眼睛說出下面的話，“但是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所以，我希望以後能遇到一個跟我互相喜歡的人，能平平淡淡地過個小日子。”

喬躍心裏有點慚愧，但還是堅持問了下去：“你想過怎麽應對家裏的壓力嗎？”

譚憶轉回頭看向喬躍，“我出櫃了。”

“啊？什麽時候？”

“前幾天。”

喬躍太吃驚了，他不知道譚憶在家裏這幾天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怎麽會這麽突然。“為什麽？”

譚憶不再看喬躍，而是去夠茶幾上的煙，抽出一根點上，深吸了兩口才緩緩開口：“為了你……前幾天法務給我郵箱發了草拟的補充協議，讓我确認，我才猛地發現一個問題——等我畢業之後要有六年的時間跟你朝夕相對，一直到我36歲，我都沒有機會從對你的感情裏走出去，所以，與其在接下來的幾年裏不斷承受家裏的壓力，不如早死早托生。”

喬躍不知道該怎麽接譚憶的話，于是也點起一根煙默默地抽着。他忽然想起見過徐亦楠之後在譚憶朋友圈看到的那張自拍合照，那時候應該還沒有說這件事吧，不然他媽媽不可能笑得那樣燦爛。

“躍哥，你別多想，這都是我自己的事兒，跟你沒什麽關系。是我沒控制好自己，如果一年前我就喜歡你這麽深，我不會同意用委培的方式去念這個書，我害怕有一天我到極限了卻不能抽身離開，那樣太疼了。”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讓你走。”喬躍說得言不由衷，都不敢去看看譚憶的臉，“或者，我可以跟法務商量把違約金定得低一點兒。”

喬躍不敢告訴譚憶，正是自己前幾天找的法務，讓他在學校、企業和學生三方合同的模板之外又拟了補充協議，更不敢告訴譚憶是自己授意法務在補充協議裏做了一些苛刻的條款和天價違約金，他怕譚憶離開，怕他畢了業不回來，怕他在自己的生命裏消失。

譚憶搖搖頭，“不用了，法務說公司就這個規定，我明白，而且正因為我是你的人，所以更不能搞特殊。”說着他忽然又笑了，碾滅了煙回過身看着喬躍，“其實也沒那麽嚴重，只要你別哪天突然告訴我你有男朋友了，別的我都能接受。”譚憶說完停頓了一下，又叫他，“躍哥。”

喬躍擡起頭對上譚憶的眼睛。

譚憶跨坐到喬躍的腿上，摟着他的脖子問：“在你的炮友裏我是最特別的一個嗎？”

喬躍點點頭。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一個穩定的男朋友，會先考慮我嗎？”

喬躍再次點頭。

“你喜歡我嗎？”譚憶知道問這句話喬躍不會回答，他緊接着大笑了幾聲說，“我逗你的。”然後湊上去吻住了喬躍，是那種挑逗的吻，屁股還一前一後地磨蹭着。

喬躍把手伸進譚憶的T恤揉捏他的腰，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體上。他不敢問譚憶他家裏什麽反應，怕擔負太多的愧疚。

該說他勇敢還是蠻幹？喬躍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他出櫃的行為。明明沒有必要的，為什麽非得這麽做？

在喬躍的觀念裏，別說沒逼到那份兒上，就算是真被逼着結婚了也不是一定要出櫃，能遇見徐亦楠這個結婚對象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可如果對方就是個普通女孩，想要跟自己安穩過日子的那種，怎麽辦？喬躍問自己，內心在做騙婚狗和反抗家庭之間反複橫跳，卻做不了決定——一邊是萬劫不複，一邊是日暮窮途。喬躍想，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麽信念，沒有什麽目标，相比起來其實他還是挺羨慕譚憶的，雖然軸，但目标明确，有勇氣，喬躍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男人的力量，和應有的擔當。反觀自己，真的很慚愧，喬躍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逃不出那個籠子了，逼婚這麽大的事壓下來都能逆來順受，哪裏還會有更好的契機？也許這就是宿命，得過且過一直到老吧，不然還能怎麽辦？

第二天是周日，兩個人又結結實實膩了一天，晚上還是一起睡的。到了周一該去上班了，喬躍在心裏反複叮囑自己不要樂極生悲，在公司裏一定老老實實的別再惹到喬政宏了。

新的一周有新的事情，也有新的人。

上次喬躍跟喬政宏說需要譚憶帶新人，轉回頭真的跟HR提了這事，新招的人這周正式上崗了，譚憶的工作量又增加了。對此譚憶本人沒什麽怨言，都是工作，好好做就完了。

到了五月下旬，譚憶收到了學校快遞來的定向培養研究生合同，法務那邊的補充協議也已經批完OA了，坐下來簽字、蓋章，譚憶往後的八年人生就賣給公司了。

六月上旬錄取通知書到了，譚憶饒是知道自己被錄取已經一個多月了也還是抵擋不住的興奮，

晚上下了班喬躍又拉譚憶出去吃飯慶祝，他們沒選高大上的餐廳，而是去的“老門口”。回家順路，譚憶喜歡。

餐廳的電視機播放着棱鏡門的新聞，這個事剛爆出來沒幾天，現在正在風口浪尖上，全球輿論一片嘩然，當然也包括中國。

譚憶感慨了一下現代社會信息安全沒有保障，然後突然對喬躍說：“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秘密都暗中标好了價格，等到水落石出的那天，總得有人為這個秘密埋單。”

本來譚憶說的是新聞，但聽到喬躍耳朵裏卻感覺像是在說他。

喬躍問自己，等到水落石出的那天，我會付出什麽代價？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