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龍厭的表白

“昔年九州發生巨變，那些所謂的神明全部離開了那個世界。當時，饕餮因為貪吃而誤食醉龍誕，在一座荒山一沉睡就是一千年。等他蘇醒之後，世間早已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他竟然再感應不到半點同族的氣息。”

“饑餓和恐慌同時襲來之時，饕餮瞬間喪失了神智，淪為只剩貪吃本能的野獸。這本是龍之九子必然要歷經的命劫，因他們都是逆天而生。可是他發作之時，卻沒有了能夠制止他之惡行的父神兄弟，因此只能本能的吞噬。”

“本以為他最後只會因為吃了太多的東西而被撐死，也曾為了那般不華麗的死法而恐慌，但是他無法停止下來。直到，凰的出現。他不知道凰為何也留在了九州，但從混沌初開天地初分就誕生的不死神鳥是有阻止他的能力的。”

“凰封印了魔化的饕餮，以其神力淨化他心中的戾氣。終于，神之子饕餮恢複了神智。但神性中惡魔的種子已經蘇醒，那就是我，龍厭。”

“他知曉了我的存在之後，曾用過各種方法想要殺死我。可惜我就是另一個他，除非他死，否則他無法傷我分毫。幾千年裏，他一直以絕對的神力死死壓制着我，令我陷入半沉睡。九州的靈氣雖日益枯竭不複以往，但我若想脫困，也是遙遙無期。”

“直到一千五百年前，西方神族以能夠淨化靈魂之中魔性的異果為餌，布下能夠封印神體的封神印，一舉将饕餮和凰封印，扔進了這個幾乎完全沒有靈力存在的異度空間，想要憑借這貧瘠的世界磨滅他們。”

“一千多年裏，饕餮為抵抗封印而不斷消耗靈力，用來壓制我的神識靈力也越來越薄弱。”

龍厭側躺着，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将塵封已久的往事娓娓道來。

“你知道，我最後是如何脫困的麽?”似是想到什麽好玩的事，他嘴角微微彎起。

“怎麽出來的？”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然是因為雲影你的血啊。雖然因為饕餮他靈力枯竭而讓我有了脫困的希望，但真正讓我蘇醒過來的，卻是你的血。當年他為救你而消耗過多神識進入短暫的昏迷，你卻妄想用自己的血喚醒他。你大概想不到，你的血非但對他無用，反而喚醒了我這個惡魔吧？”他饒有興趣的看着我，似是想從我臉上看出懊惱後悔之類的神色。

“他本為神之子，就算貪吃，又怎會去吸食血液。而你的血液，卻是我最喜歡的食物，我因此而蘇醒。”

原來是因為我，還真是造化弄人。只是，“龍厭你是惡魔麽？我不覺得。”

即使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的選擇大概還是不會變吧。神之子也好，夢魇也罷，現在的龍厭，是在守護着我。

“因為我現在是在保護着你麽？我可是昔年九州生靈塗炭哀鴻遍野的兇手！”龍厭嗤笑。

“那時我還不知道在哪裏投胎呢，哪裏會知道是怎樣的慘狀。更何況，龍厭你自己也不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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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凰大人的阻止，饕餮最後的下場，一定會是因為吃的太多而被撐死，爆體而亡。他只是無法控制自己，而不是想要那麽做。

“前幾天被困在封神印中之時，我其實很想放棄，如果你再晚來一天——”

我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唇，“沒有如果！”

在我的手碰到他柔軟而微涼的薄唇時，我感到手下的身軀輕輕一震。龍厭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了細微的變化，而那變化，讓我心驚，不由慌忙收回手。

也許，我實在不該縱容他與我這般親近，即使他不是人類，然而——

“呵呵。”龍厭輕笑一聲，平躺了身體。我下意識的松了口氣，那種眼神，真令人不安。

“你知道凰為何也留在了九州麽？”他輕聲問。

“不知道。”我老實搖頭，這話題轉的真快。

“他與我不同，鳳凰鳳凰，他與他姐姐九鳳的感情向來深厚，九鳳當然不會是忘記了他。當年衆神遷移之時，他剛好在進行磐涅，九鳳只得忍痛留他在九州，卻還是以自己的一滴心頭血賜予一個凡人不死之身，讓他代替自己陪伴凰。”

“那個凡人，就是迦葉吧？”迦葉是現在九州活的最久的人，因為不老不死，所以五大家族都稱他為神。其實他亦只是凡人之軀，這在我見他時就感覺到了，那時還奇怪一個凡人何以能不老不死。

“凰雖然收迦葉為徒，卻并不喜歡他。他一直覺得，都是因為這個凡人，他姐姐才會丢下他。會收他為徒，也不過是九鳳的願望而已。”

“凰大人和他姐姐九鳳大人——”神明不都是無情無欲的麽？可他言語之間，凰大人對于他那個姐姐，分明有太深的留戀。

“我很少見九鳳，所以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但是我知道，在凰的心裏，九鳳是最重要的存在，比他自己，比九州億萬生靈都要重要的存在！”

“好可怕的執着！”我喃喃自語。這樣的執着，我曾經也有，那就是對于死亡的恐懼。但我只是個小小的凡人，再執着，也只是我個人的執着。可凰大人不一樣的，為何無所不能的神明也會有這樣的執着？

“我們擁有無盡的生命，如果不執着些什麽的話，将會無以為繼。”龍厭的聲音悠長，帶着無盡的悲傷。

“龍厭也會有執着麽？”我壓抑着顫抖的心，問。

“自然是有的。”

“那你的執着是什麽？”不由自主的，這句話就被我問出來了，然後心中更加不安，似是在害怕他的答案。

“自然是将我喚醒的你。”

再平淡不過的聲音，卻猶如一道驚雷。我從床上驚坐起，不可思議的看着龍厭。

他與我對視，黑亮的瞳孔裏，是我的身影。

這一刻我很清醒，他沒有在開玩笑。可正因為如此，我反而更迷惑了，龍厭他應該是不懂感情為何物的不是麽？我記得剛剛訂立契約的時候，他還幹淨的如同一張白紙！

他是什麽都不懂的，不知人情世故，更不懂感情，所以我才會放任他與我如此親近。可他現在卻告訴我，我是他的執着？

“一開始，我的确不懂，只是貪戀你鮮血的味道。直到凰避過饕餮與我交談，要以你的身體甚至靈魂與我訂立契約。我明知道一旦契約訂立，你就會成為我的牢籠，可我還是經受不住得到你的誘惑。”

“那個時候的我，對于那種陌生的感情很陌生，我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想要得到你，也不明白我所執着的究竟是什麽，但本能卻驅使我遵從了自己心底的欲望。”

“剛獲得自由可以自由行走在這個世界的時候，我離開你的那幾天，就是為了弄明白自己對于你的執着究竟是什麽。”他看着我，平靜的語氣，平靜的表情，卻是無比的認真。

“那你弄明白了麽？”我嘆息着問。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而且現在越來越明白。”他咧嘴，無聲的笑着。然後猛然伸手，将我拉進他懷裏。

“雲影，我喜歡你。”他說。

“可是我不喜歡你。”我認命的閉上眼，也不去掙紮。反正我心裏在想什麽，他只要一個念頭都會知道。我不解的是，他明明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自己的人，為何還會說出喜歡我的話。既然明知道心意得不到回應，隐瞞不是反而更好。

“我知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僅此而已。”抱着我的手漸漸用力，似是要将我揉進他的身體裏。

這一刻，我心中一悸。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肯定是滿臉的哀傷吧。

喜歡又如何，最後的最後，他還是會退回到饕餮意識深處，陷入沉睡，這一點，他比我更加清楚吧。

我現在終于明白為何當初每次我說尋找連接點的事他都那麽生氣，只因為，找到結界連接點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從此咫尺天涯。

那之後，就算再面對他，他也不再是他，不再是那個說着喜歡我的人。

那麽，相處的這些日子若有似無的親密與糾纏也是他有心的咯，卻枉我還以為他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白紙，任他肆意妄為。

真是一個狡猾的人，不，他不是人。神或者魔，果然都是這麽狡詐的麽，平白要來攪亂我這一池春水。

“真不公平啊！”我苦笑。

“這樣就好了，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是也不能喜歡上其他人。最起碼，在我還在你身邊的時候，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耳邊的人輕笑，顯示着心情愉悅。

“真虧。”就這麽躺在他懷裏，被他抱着，我閉上眼。

有這麽個抱枕也不錯，反正我又不可能拒絕的了他，那就如此吧。起碼這一刻，躺在他懷裏的我，是感覺的到溫暖的。

一個人的路，終究太過寂寞，有人同行也好。等到了路的盡頭，大家再好聚好散。

契約訂立的那一刻，我就該有這個覺悟，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