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大部分時候,安予年是一個非常容易擔心逄祈的人。
比如他問腿傷的問題之前,安予年會思慮再三,斟酌數日,然後斟酌着斟酌着,就放棄了詢問的念頭。
但是現在,他看着鶴鳴飛挾持逄祈的模樣,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無奈。
“鶴鳴飛,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覺得逄祈是一個吉祥物?萬一他是一個大妖怪呢?”
鶴鳴飛冷笑一聲:“你想轉移我的注意力?門都沒有。你說他是妖怪?你當我傻嗎?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妖怪,不僅眼睛裏沒有半點獸性,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妖氣都感覺不到。”
鶴鳴飛看他微怔,以為他又想忽悠自己,再次威脅道:“別廢話,快把那雙手套脫了扔過來,不然我就在你面前,把這個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來,到時候我看你怎麽交差。”
這話一出,客廳裏又靜了一下。
安予年看着逄祈的眼神,若無其事地把腳往後挪了一點,又挪了一點,生怕一會發生的事情波及到自己。
鶴鳴飛看到了安予年的動作,以為這人想耍什麽花招。
他冷哼一聲,那仿佛刀片一般的手正要往下,卻發現自己的手好像不太聽自己使喚。
“即使我是普通人,你也要對我做什麽?”
鶴鳴飛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近處就傳來了一道清冷的男聲。
他低下頭,沒有看到逄祈的表情,只看到自己靠近對方的那只手上,有火燃燒了起來。
那火燃燒的很慢,甚至從表面上看,沒有絲毫蔓延的跡象,可只有鶴鳴飛知道,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那火已經吞噬了他身上一半的靈力。
鶴鳴飛表情驚恐的往旁邊退了幾步,努力想把手上的火滅掉,可惜那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火,卻仿佛能吞噬一切一般,每跳動一下,自己的靈力和生命力都随之流失。
他毫不懷疑,等自己靈力徹底消失,他就會變回原形,再也沒有化形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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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回逄祈終于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逄祈的眼神冷冷的,看着他的時候,似乎并沒有把他當成活物:“你沒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
随着逄祈話音落下,鶴鳴飛感覺自己身上靈力越來越少,就在他以為自己馬上要恢複原形的時候,那火的燃燒卻停了下來。
他劫後餘生地喘了口氣,正思索着對方為什麽留一手的時候,逄祈已經重新開了口。
不過這回逄祈說話的對象并不是他,而是沙發那邊的另一個人:“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問他吧。”
和鶴鳴飛一樣,安予年也順着逄祈的視線看了過去。
只見視線的盡頭是一個淚流滿面的少女,她看着鶴鳴飛,語氣裏沒有被騙的歇斯底裏,有的只是心如死灰:“你為什麽要騙我?”
章小槿确實傻,也很容易相信別人,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基本的分析能力。
看着事情的進展,她哪裏意識不到自己眼裏非常好非常好的師父,不僅是一個騙子,還是一個毫無人性、對普通人也可以說活剮就活剮的妖怪?
“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就是一個笑話?”
因為逄祈已經徹底解除了對章小槿的壓制,所以後者已經能夠動作。
她話音未落,人就往陽臺沖去,誰知她剛出陽臺,一只無形的手就拉住了她,然後把她猛地拖了回來。
終于意識到對方想做什麽的逄祈默默停住了自己想要動作的手指,看着不遠處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做了什麽、滿頭大汗的安予年,原本冰冷的眼神終于恢複了一點溫度。
安予年确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只是意識到章小槿想從樓上跳下去,強烈的把她拉回來的意願就化為實質,硬生生把對方拖了回來。
他喘着氣,走到對方旁邊,半蹲着問道:“為了這麽一個人,值得嗎?”
被救回來的章小槿沒有再尋死覓活,她只是抱着自己的膝蓋,聲音沙啞:“我爸媽除了給我錢從來不管我,可他不同,他會在家裏等我回來,他會問我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我相信他說的每個字每一句話,像個笑話一樣被他騙得團團轉……他到底為什麽要騙我……”
安予年向來不擅長安慰人,他求助地看向逄祈,後者一臉平靜地回望,于是安予年知道只能靠自己,又想了一會,默默拿出手機,遞到了章小槿面前:“我們來的路上,王小姐給我發了信息,他說那個人可能很危險,希望我多保護你。”
安予年說完,章小槿原來的默默哭泣突然變成了嚎啕大哭。
安予年心頭一緊,然後又是一松。
痛苦也好,難過也好,總比心如死灰好。
逄祈聽着章小槿崩潰的哭聲,又回頭看着絲毫沒有愧疚甚至還想出言嘲諷的鶴鳴飛,眼簾微垂:“既然你沒有什麽想說的……”
“等等,等等!”安予年一直留意着逄祈這邊的動靜,一聽到他開口,連忙出聲喊道,“別、別在這裏動手。”
安予年是見過逄祈殺妖怪的。之前在木平山上,逄祈輕易就讓那只猿猴灰飛煙滅了。
可是當時他們身邊都是修士,逄祈自己又是妖怪,所以誰都不會對他的所作所為多說些什麽。
但現在不同,現在這裏還有一個章小槿。
她雖然對鶴鳴飛極度失望,但安予年不知道如果讓她看到鶴鳴飛死在自己面前,會發生什麽變故。
可惜這番想法安予年卻不知道怎麽對逄祈開口,只能找了個借口:“是這樣的,我覺得他應該有同夥。”
逄祈看着他,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同夥?”
安予年定了定神,越想越覺得這個借口有道理:“是,同夥。他對這個世界了解得那麽透徹,說明要麽有人在背後指導他,要麽他活了很久。如果是後者的話,他不知道特辦處存在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應該是前者。”
說到這裏,逄祈就懂了。
有能力指導妖怪的,顯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不管對方是妖怪還是修士,都意味着鶴鳴飛把其他妖怪當成修煉材料的想法很可能出自對方。
想到這裏,逄祈看了章小槿一眼,嘴唇微動,對方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而後他手指微擡,章小槿又自動飄回了房間的床上。
安予年覺得這畫面有些詭異,正想說些什麽,逄祈就看向了她的手機:“你打個電話給王露露,讓她過來照顧這個人。然後你陪我去一趟特辦處。”
逄祈話音未落,有一道人影就迅速的往門口沖去。
逄祈連眼睛都懶得擡,那個人影就飛了回來,重重砸到地面——以原形的模樣。
安予年雖然早有預料,可是看着地上那條蹦噠的魚,他還是感覺心情有些複雜。
他居然和一條魚打了半天架……
“逄祈,我們要不要把它和那只青蛙分開裝?總覺得把小妖怪和這種放在一起,有點……”
逄祈随意地應了一聲:“随你。”
安予年點了點頭。他從廚房找出一只塑料袋,有些嫌棄地對着地上那只魚比劃了一下,并不想接觸它。
他沉默片刻,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然後就用他剛才莫名掌握的隔空取物的技術,把魚轉移到了塑料袋裏。
“這魚真醜啊!”安予年一邊擦着汗,一邊嘀咕,“應該不好吃吧?”
于是王露露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們兩人一人兩手空空,一人提着魚等在客廳的畫面。
她疑惑了一會兒,對章小槿的擔心還是壓過了其他。
兩人把章小槿的情況說明了一下,便起身離開,去了特辦處。
特辦處位于海城一個老區的小巷裏,有一個單獨的庭院。
庭院裏種着一棵樹,有十餘米高。
兩人一走進庭院,這棵樹就搖晃了一下低處的樹枝,似乎是在對他們打招呼。
安予年猜到對方是妖怪,也對它招了招手,然後一路上都在思考它的事情。
也正因此,安予年并沒有留意到特辦處的人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着他手上的魚的樣子。
逄祈倒是注意到了,不過他向來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完全沒把他們的眼神當回事。
“逄先生,好久不見。”
不過一進到他們要去的辦公室裏,那些眼神就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崇敬又殷勤的眼神。
逄祈點了點頭,算是對他們打了招呼:“你們主任呢?”
“他在他在,”好幾個人争先恐後地答道,“不過他去其他部門了,您先到他辦公室坐一會兒,我們馬上喊他過來。”
說話的人話音未落,靠近門口的地方已經有兩個人率先搶了這個活。
安予年看着他們殷勤的模樣,又看着坐在角落裏一臉郁卒的王艋,默默搖了搖頭。
這人到底有多讨人厭啊,這一個辦公室對逄祈都是這個态度,結果沒有一個人提醒他逄祈有多厲害?
賀疆本來有其他事,但他一聽到逄祈過來,直接把手頭上的事情放下,馬上趕了回來。
“逄先生,出什麽事了?”
逄祈看了眼關上的門,又布下隔音屏障,方才緩慢地說道:“有一些我們掌控之外的事情發生了,之前‘全球生物大進化’的說法,也許很快就不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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