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這個女孩子站在陸向辰身邊，另一只沒有舉起的手正牢牢得挽在他精瘦的胳膊上！

她心裏翻江倒海，表面上強裝鎮定，她把牌子遞給那個女孩子，名字一欄寫着：“許曼寧”

顧菲問：“幾個人”

女孩往陸向辰那邊偏一偏頭，示意顧菲：兩個。

顧菲默默記下，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保管好自己的東西，不要掉隊，我這裏的規矩是超過集合時間5分鐘就走，不等人。”

女孩無所謂得笑笑。陸向辰卻像沒有聽見似的，視線慵懶閑适得掃過寬大的灌木叢，高高的槟榔樹，熙攘的人群，經過顧菲的臉時，一刻也沒有停留。

形同陌路，這樣重逢的場面她不是沒想過，但真正面對，卻如此錐心刺骨。

她心情不佳，逛完幾處景點，就讓大家自由活動，自己坐在一塊石頭上。這裏遙遙能看到入口處的青蛙銅像，剛才進來時，她介紹完風俗，排在隊尾，等大家摸完，自己也狠狠得摸了幾下，比烏克蘭的留學生還狠。

那麽，重遇陸向辰，算不算是好運的一部分？

顧菲眼神低迷得想着心事，不願再看人群一眼，卻偏有人不放過她。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去，一個大叔手裏舉着槟榔：“姑娘，這個東西送人好不好？”

“不好！”她不負責任得說

“為什麽？”

“您知道黎族的小夥子怎麽求婚？”

大叔茫然

“一手槟榔一手銀镯子！”顧菲說完眯着眼睛，眼神裏透露的信息是：大叔您都這歲數了還想跟誰求個婚不成？

“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這講究”大叔不甘心得嘀咕。

“在我們黎族就這樣！”顧菲索性胡攪蠻纏到底。

她起身走進小賣店，花了6塊錢買了一瓶礦泉水。擰開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半，把黎族女孩的矜持丢到九霄雲外，才感覺稍微好一點，該死的陸向辰有種特殊的氣場，能把冷靜怡然的她瞬間打回原形！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今天了……

抓心撓肺的煎熬之中，迎來了今天的最後一站——上刀山下火海。

她勉強撐着精神介紹幾句，就泱泱地坐在最後一排。

節目開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臺上的表演吸引住，只有此刻，她才敢放任自己的目光，越過興奮的人群鎖定那個清冷欣長的背影。

他比從前消瘦，卻越顯清貴，坐在那，背上肌肉漂亮的線條透過白T恤隐約可見，他身上的每一處肌膚她都曾熟悉無比。從前的快樂排山倒海，他們曾那樣親密無間，旁若無人，可這沒有任何意義，既不能改變他們早已分手的事實，也不能讓坐在他身旁的許曼寧消失，更不能讓現在的她好過哪怕一點。

臺上火花四濺，她的心如臨深淵。

游覽結束時，已近中午，景區提供一頓自助，顧菲把所有人帶到飯店門口，又清點了一遍人數确認無誤。

因為某人的突然出現，她把結束語減得所剩無幾

“上午的旅程就此結束，感謝您配合，祝您一路平安。雖有不舍，但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她忽然頓了一下，聲音變得低不可聞。

“今日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許曼寧餘光掃過去，身邊的男人眼神一黯。

有好管閑事的游客插話

“阿妹，辛苦你一上午，過來一塊吃。”

她确實是餓抽了，但腦子還在好不好，陸向辰和那個礙眼的許某某豎在人群裏，她吃的下去？

神思恍惚間，一道清如晨曦的聲音穿越人群，替她作答

“她中午有約了。”

王江沅的自人群外走進來，幹淨的笑靥，白白的圓臉，碎金的陽光穿過他漆黑的短發。

他徑直走到顧菲身邊，挨着她，伸手替她擦掉額頭的薄汗。

“怎麽樣，累壞了？”

這樣旁若無人的親近，讓顧菲措手不及。

但她心裏難受，也不想反駁。只低低地應聲

“還好。”

游客裏有八卦心嚴重的小聲猜測這倆人的關系，也有不感興趣的提了包直奔飯店。人群陸陸續續散去。

顧菲跟着王江沅離開，走了幾步，終于忍不住回頭。

陸向辰側着身，那雙潤澤白皙的手，正拎起許曼寧的粉紅PRADA包，朝着反方向，緩緩走去。

從始至終，沒有看顧菲一眼。

人生鼎沸的飯店大廳，許曼寧放下東西，邊喊餓邊取了餐盤夾菜去了。

陸向辰坐在位子上，手裏的包一寸一寸放下來，那用力到骨節泛白的雙手，沒有一絲血色，久久緩不過來。

沿着靠海最近的椰林大道走到南頭，拐三個彎，是一條花香四溢的小巷子，從巷子口數到第三家，小小的藍色店招下，人流爆滿，香氣撲鼻。

這裏，有A市最好的椰子飯，新鮮的糯米清水浸泡三個小時，大火煮熟，加入紅棗，芝麻，枸杞子，攪拌均勻，塞進乳白的椰殼裏，慢火蒸上半小時出鍋。掀開蓋子的一刻，從後廚到前廳一路濃香四溢，無人能擋。

王江沅和顧菲相對而坐，她的面前除了整齊切好的棕底白心的椰子飯，還有幾份滋滋冒油的鮮活海味兒。大個頭海蟹，高貴海扇蛤，鮮嫩的金槍魚。

“顧菲”王江沅笑着“我可以叫你顧菲嗎”

您都叫了還有問的必要嗎，因為這句話，顧菲的情緒由低迷轉到煩躁。

心裏像壓着一團烈火。

王江沅夾起一塊8分熟的金槍魚擱在顧菲面前的小碟子裏。

“嘗嘗這個，跟你們城市的不一樣，這個是鮮的”他回憶着“你見過活的金槍魚嗎，它們能長到一米多。剛釣上來的時候，會用細而有力的尾鳍打你的手”

他還用手比劃着動作，笑容單純而快樂。

或許小楊猜的對，這個男孩個性淳樸，溫柔，身上有植物好聞的味道，潮濕溫暖。顧菲本該沉溺其中，但他缺一點運氣，他不該在今天叫她出來，不該間接讓她見到了舊情人。她見了陸向辰，其他一切，便再難入眼。

心裏那團火燒得愈加猛烈，随時可能沖破牢籠，燃燒自己。

她反問道：“王江沅，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

“我去了美程，找到李經理”他覺得話題轉換得有點快“要了你的電話”

她盯住他的眼睛，表情冷淡“這麽大費周折，就為了叫我來做個兼職？賺這一百八的外快？除了我，你們的地陪團裏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替補？”

王江沅察覺到她的不耐，把頭低下去，手指摩挲着瓷碟子的邊緣。沒人看出他此刻的緊張。

“不，顧菲，我能找到其他的人。”他沒有退縮，卻不敢看她的眼睛：“叫你過來只是因為我的私心，我想見你，但找不到理由。”

顧菲靜靜看了他幾秒，輕笑了一聲，忽然低下頭，動作粗暴地用小竹簽子挑起掰開的海蟹肉，塞進嘴裏。

“我發現，你很喜歡笑，但你并不開心，開始是好奇，後來”他在想怎麽說“後來只希望能讓你高興”

“我希望你好。”

我只希望你好……顧菲恍惚。

顧小姐，你或許不信，但我真心希望這樣的男人好。

回憶裏這相似的語句帶着黑色的魔力在她心頭掀起巨浪。

她身子挺得筆直，漸漸激動起來，“你對我好奇什麽？我只不過家道中落，有個生病的爸爸需要照顧，或許比其他人稍微獨立那麽一點點而已。你是喜歡我這副樣子？你都跟我的同事問了什麽？

“我只是問了她你有沒有男朋友。”

“哦，是這樣，對，我沒有男朋友。我已經失戀了，謝謝你提醒了我，我還曾有過一段抓不住的愛情。是不是失過戀的女人看起來比較滄桑，比較神秘？容易吸引年輕男孩的探索欲？”

“不過我不是一個好的目标，你也不需要做一個探索者。你說，王江沅，你希望我好，然後呢？跟我在一起？但我總要回去我的城市，你知道吧，我不會留在這裏，那麽……”

她音量不自覺得提高，聲音開始發抖

“你可以跟我回去嗎？”

王江沅看着她，幹淨的雙眼裏風雲變幻。他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女孩子變臉變得如此快。

她坐在對面，沒漏過他的一絲表情，那局促不安的樣子惹得她冷笑兩聲。

“你不能，你是個黎族的男孩，這裏是你生活的地方，你不能離開，對不對。那好，我們還有什麽可談的呢？”

她把椅子抽開，站起身，伸手從盤子裏拿起一只貝殼，用力扯開，一口咬掉裏面的肉，又把殼子扔回桌上，發出“砰砰”兩聲脆響。然後她抄起包，毫不猶豫得大步向門口走去。

半扇玻璃門已經推開，她卻忽然又折回去。

“大概你現在已經開始後悔請我吃這頓飯了”她又撇了一眼滿桌狼藉“客觀的說，這頓飯美味無比”

她拉開錢包，猛得抽出幾張紅票票，反手拍在桌上。

“謝謝招待，恕不奉陪！”

櫃臺後正猛勁給海螺刷殼的老板娘搖頭嘆息，用眼神教訓在後廚炒菜的兒子：看見沒，外地姑娘都是這樣的悍婦，還想找外地媳婦，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