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也覺得他漂亮?”

郁霜從始至終都知道,他不會只有譚律明一個男人。

所有的偏愛、寵溺、捧在手心,都是有期限的。

譚律明也是人,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厭舊。

所以郁霜從未想過為譚律明守節,他舍不得的只有那個溫柔有耐心、對他百般呵護的人,而非那個人丈夫的身份。

但外面的人不這麽認為。郁霜從前如何對譚律明百依百順,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如今譚律明頭七還沒過,郁霜就跟周慕予走了,傳出去誰也不敢說周慕予半句不是,只說郁霜虛榮勢利、人盡可夫。

傳着傳着,有些話傳到周慕予耳朵裏。

今天難得清閑,周慕予和幾個朋友在常去的俱樂部打高爾夫,都是熟人,說話便有些沒遮沒攔。有人聊起譚律明,接着說到外面那些關于郁霜的風言風語,周慕予表面不露聲色,眼神卻顯而易見的冷。

譚律明葬禮時和周慕予一起去譚家的那個朋友也在,叫季骞,是周慕予的發小。季骞見周慕予臉色不對,忙打着哈哈把話題移開,等到氣氛恢複平常,他趁別人不注意來到周慕予身邊,壓低聲音問:“你真把那小玩意兒帶回家了?”

“嗯。”周慕予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怎麽了?”

“不是,”季骞有點急了,“你來真的啊?”

“什麽來真的?”

“我以為你是一時新鮮,玩一玩就算了,怎麽還帶回家了?”

周慕予的脾性周圍的朋友都知道,看似風流多情,實際上身邊來來去去那麽多人,沒有哪個真的入他的眼。以往有了新人,通通都是養在外面。

不過周慕予也不是像季骞想的那樣一拍腦袋把郁霜帶回家,相反關于郁霜的一切,他查得清清楚楚,包括郁霜單純的成長環境和簡單到透明的社會關系。但凡身世沒那麽幹淨,周慕予也不會放心把人留在身邊。

聽到這裏,周慕予輕嗤一聲:“一個沒依沒靠的小玩意,被你們說得像洪水猛獸一樣。”

說完他擡眼看向季骞,似笑非笑地說:“不過是個暖床的,我都三十五了,家裏冷冷清清沒個人氣,像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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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你。”季骞面露鄙夷,“外面排着隊想給你暖床的還不夠多麽,你冷清?”

“你也說了,外面。”

周慕予雲淡風輕的态度讓季骞無言以對,噎了半天,他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喜歡就好。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譚律明那個老狐貍養不出什麽小白兔,你也多留點心。”

周慕予笑:“我是那麽色令智昏的人麽?”

“你,”季骞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想到周慕予以往冷心冷情的樣子,稍微放下心來:“唉,他們說的那些話你也別當真。要怪就怪老譚之前把人藏得緊,那男孩兒又太漂亮。”

周慕予擡了下眉毛:“你也覺得他漂亮?”

郁霜之前雖然不常露面,但認識譚律明的人都知道他身邊那個男孩漂亮得過分,放到任何一家會所都得是頭牌。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默認郁霜早晚是要出來賣的,背後沒少開難聽的玩笑,只是沒想到譚律明剛走,郁霜就被周慕予接手了,完全不給其他人機會。

說這些話的大多是精蟲上腦不學無術的纨绔,一般接觸不到周慕予,但季骞的圈子雜,多少有所耳聞,所以才擔心郁霜不是省油的燈。

季骞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沒好氣道:“他不漂亮能有那些閑言碎語麽?你也是男人,男人腦子裏成天想什麽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啊,錢和屁股。”

周慕予的語氣理所應當,堵得季骞啞口無言。憋了半天,季骞說:“我差點忘了,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這時另一個朋友過來,問周慕予晚上有什麽安排。

“銀港來了幾個新人,去不去找樂子?”朋友問。

銀港是周慕予他們常去的會所,老板是熟人,以往周慕予養的那些小情人有好幾個都是銀港出來的,包括最近正得寵的一個。

“行。”周慕予想了想,“不過新人就不用了。”

朋友心領神會:“怎麽,藏在家裏的寶貝要帶出來給我們看看?”

周慕予笑笑,不置可否。

接到周慕予電話時,郁霜正在自己房間看書。

周慕予的來電設置了特殊鈴聲,聽到聲音,郁霜放下書接起電話,語氣一貫的溫軟:“喂?先生。”

“在幹什麽?”

“在看書。”郁霜乖乖回答,想了想又說:“也有在想您。”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周慕予似乎并不反感這樣明晃晃的讨好,說:“換身衣服。晚點司機去接你。”

“嗯,好。”

郁霜沒有問要去哪,想來無非是飯局或酒局,他作為花瓶和金絲雀,陪金主出席這些場合也算是份內的工作。

将自己打理妥當,傍晚七點,司機準時出現在樓下。

這是這些天來郁霜第一次離開這座小洋房。他不需要出門,也不需要社交,想買衣服的時候,有奢侈品店的店員帶着當季新款上門為他試衣,想吃什麽東西,也有米其林餐廳主廚來家裏為他烹饪,雖然周家的傭人不像譚家那麽多,但人少一些,郁霜反而覺得自在一些。

他很擅長适應環境,也很擅長讓自己過得舒服。

一路上司機不言不語,到了銀港,一個服務生在門口等候,也不多話,接到郁霜便領他進去。郁霜沒有來過這裏,但從入眼的高級中式裝潢和一個個盤靓條順的服務生可以判斷,這不是一般的消費場所。

推開包廂門,郁霜一眼看見周慕予,他坐在沙發正中間,姿态懶散,手裏拿着幾張牌,心思卻好像不完全在上面。除了周慕予和他的朋友,包廂裏還有幾個年輕貌美的男男女女。聽見郁霜進來,那些年輕男女一起看過來,目光先是好奇和打量,看清郁霜的長相後,又隐隐浮現豔羨和敵意。

“喲,”季骞最先開口,“來了。”

周慕予聞聲擡眼,輕飄飄地扔下手裏的牌:“同花。”

“?”

四周哀怨怒罵,周慕予勾起唇角,沖郁霜勾勾手:“來。”

他身旁的男生識趣地讓開位置,郁霜走過去,挨着周慕予坐下,說:“先生。”

“嗯。”周慕予淡淡應了一聲,“都是熟人,不用拘謹。”

上一局的籌碼被周慕予一家通吃,桌上幾個人正不滿,聽見這句話立馬來勁,哄鬧着要罰郁霜遲到。郁霜擡起頭看周慕予,見他沒有阻攔的意思,小聲問:“怎麽罰?”

還沒來得及得到回答,包廂門再一次被推開,這次進來一個二十歲出頭長相惹眼的男孩子,身後還跟着一個似乎想要阻攔他的服務生,一進門他便望向周慕予,腳步一頓,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地說:“周哥……”

郁霜離周慕予近,清楚地看到周慕予的眉頭皺了一下。

“來了怎麽也不告訴我,”男生旁若無人地撒着嬌,走到周慕予身旁拉住他的袖子,“我都好幾天沒見你了……”

包廂裏其他人似乎已經見慣不怪,季骞甚至露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故意說:“這不是子涵嗎,好久不見啊。”

“季總。”男生和季骞打招呼,“您也來啦。”

“瞧瞧,我不說話你都看不見我。”

“哪有……”

周慕予終于分過去一個眼神,打斷他們的對話,問:“感冒好了嗎?”

男生面露欣喜,立馬坐下環住周慕予的腰,仰着頭說:“您還記得我感冒呀。已經好了。”

從郁霜的角度看不清男生的臉,但他坐下時有一股甜蜜的香水味撲鼻而來,混合着護膚品和化妝品的淡淡脂粉氣,整個人香噴噴的。郁霜分神想了一瞬,難道周慕予喜歡這一款嗎……

男生也注意到郁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慕予,問:“他是……”

周慕予不露聲色地把人從自己懷裏推出去,沒有回答,而是說:“去開瓶酒。”

“喔。”男生乖乖去了,起身前回頭悄悄看了一眼郁霜,眼中露出一絲警惕。

等他離開,季骞湊過來笑着問:“怎麽回事,怎麽對子涵這麽冷淡?”

周慕予神色不變,反問:“我應該對他怎麽樣?”

“嘁,我看你這是又膩了吧?”

周慕予沒說是或不是,只說:“我不喜歡不知分寸的。”

季骞當下聽出他話裏有話,追問:“怎麽了?”

周慕予沒有回答,另一個朋友見勢插嘴,說:“我知道,孟子涵前兩天跟老趙打聽慕予的私事,今天又不請自來。聽老趙說,他好像還偷偷跟張喆的車,被張喆發現了。”

朋友說的老趙是銀港的老板,而張喆是周慕予的助理,孟子涵這麽做,毫無疑問惹得周慕予不高興了。

“嗐,我看他就是太喜歡你了。”季骞說。

“他的喜歡值幾個錢。”周慕予的冷淡寫在臉上,“我養着他,不是為了讓他得寸進尺。”

“誰讓你不結婚的。你想想,‘周、太、太’,多有誘惑力的三個字。”

“你眼饞的話,你來當?”

“滾。”

……

過了一會兒孟子涵回來了,周慕予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既不拒絕他的示好,也不給他任何回應。

孟子涵肉眼可見的不高興,看郁霜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怨恨。郁霜默默坐在一旁,只當自己看不到。

但其他人不會允許郁霜不聲不響裝花瓶,他是新面孔,又曾是譚律明金屋藏嬌的寶貝,現在從金屋裏跌出來,自然少不了被尋開心。

郁霜不是很擅長應付這樣紙醉金迷的場合,周慕予不攔,別人灌他酒他只能接着,幾杯之後便開始搖搖欲墜。

“不,我不行……”

趁着意識還算清明,郁霜擺擺手站起來,“我想去洗手間。”

“這才哪到哪就想跑?不行!”

“不,我……”

郁霜手足無措,一低頭看見周慕予,只好去求助:“先生……”

周慕予擡眼:“怎麽了?”

“我,”郁霜咬緊下唇,“我想去洗手間。”

一晚上周慕予都不怎麽管郁霜,看起來對他不是很上心的樣子,其他人便也以為郁霜是個無足輕重的小玩意。鬧得最歡的那個朋友酒勁上頭,大手一揮道:“欸,慕予,你不能這麽小氣吧?”

周慕予聞聲看過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今天沒人陪你喝酒麽,一個勁的抓着我的人灌。”

以往周慕予這麽說,識趣的就該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對面顯然喝多了,想也不想道:“什麽你的我的,帶出來玩的不都是大家的。”

周慕予笑笑沒說話,轉頭拍了拍郁霜的後腰:“去吧。”

郁霜趕忙跑了,出門前聽見季骞打着哈哈當和事佬:“行了行了,你說你為難人一小孩兒幹嘛?”

那個喝醉的人說了什麽沒聽清,只聽到周慕予平靜沒有波瀾的聲音:“別把我想的和你一樣,我不玩那些亂七八糟的。”

亂七八糟的……

郁霜分神想了一瞬,還好,周慕予不喜歡幾個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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