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親近試探

雖然心裏還十分抵觸,但是謝嫮着實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和底氣拒絕,再加上謝韶一整個晚上的監督,讓謝嫮心裏生理備受折磨,第二天午後,帶着詳盡的資料和謝韶又去了店鋪。

沈翕未時如約而來,今日穿的是一身清雅梨花白的長衫,簡單中彰顯着無邊貴氣,配上他那張颠倒衆生的俊彥,走在街上吸引了街面上所有雌性生物的注意,老少皆宜。

謝嫮已經将二樓辟出一間雅間,雖然還來不及布置裝潢,不過,一應茶具雅物都是她從京城帶來的,午後來了之後,她就算準了時間,将茶煮好,因為知道主子多年的習慣絕對是不會遲到的,從前他召見臣工,說了幾時就是幾時,絕不會早晚半分。

果真,未時将近時,謝嫮從二樓雅間的臨窗前看到從街尾而來的沈翕和聶戎,深吸一口氣,如臨大敵般從樓上走到了樓下,正在樓下盤點鋪子東西的謝韶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沈大郎來了,看這妹子謹小慎微,親自出門迎接的模樣,着實嘆了口氣。

沈翕剛翻身下馬,聶戎牽過了兩匹馬,他就看見謝嫮自店鋪中走出,乖巧的立于門邊守候,今日的她穿着一身極其規範的閨秀散花裙,盤着一個精巧的單螺髻,僅用一根極細的金絲盤旋在發髻之上,瞧着樸實大方,中規中矩,一張緊繃的小臉上滿是虔誠的尊敬,将沈翕迎入了店鋪,請上二樓。

謝韶請沈翕坐到了書案後頭,謝嫮立刻就給沈翕遞了一塊溫熱的毛巾給他擦手,又站在一旁給他們端茶遞水,一番忙活之後,謝嫮才緩過神來,坐在了最邊角的地方,捧着一杯茶,等候提問。

有個小厮跑上樓來找謝韶,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謝韶就站了起來,轉身對沈翕說道:

“沈兄,我外面有些事情,要不你先看着,我處理完就回來,反正這些全都是舍妹寫的,你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可以先問她,我去去就回來。”

謝嫮猛地擡頭看着這個沒義氣的哥哥,沈翕則是頭也沒擡,只點了點頭,目光依舊落在眼前的那一疊資料上。

謝韶似乎真的有事,走的很急,只聽見樓梯那兒蹬蹬蹬蹬一陣後,就再無其他聲響了。

沈翕一邊喝茶,一邊看着眼前的資料,看過一頁翻一頁,似乎很仔細,謝嫮雖然坐着,但卻是如坐針氈,後來幹脆站了起來,發現站着比坐着舒坦多了,她上一世就曾練就了一身在禦前伺候的本事,凝神靜氣,呼吸平緩無聲,耐力也是很夠的,有的時候主子批折子,一批就是大半天,她們這些禦前伺候的只能就那麽站着,陪着,算準了時間,給主子上茶撤茶,主子想拿什麽,要有眼力勁兒,事先拿好遞給主子,光是練這個眼力勁兒,謝嫮就練了足足半年的時間,只要主子一個微表情露出來,她就能知道主子想要什麽,比如說,主子擡右手摸下唇,那麽下一個動作,就是想右手拿茶杯喝茶,這茶杯不能放的太遠,主子手撈不到,也不能放的太近,主子不留神容易碰着,這距離控制的比尚衣局的裁尺還要精确。

當然了,現在不是在元陽殿中,但是卻也不能太掉以輕心了才是。

謝嫮暗自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将一顆心全都放在主子身上,不管怎麽說,心裏還是有點小興奮的,這就好像是自己從事一個職業十多年,練就了一身的本事,可是突然辭職了,在家閑置一兩年之後,就感覺到和社會脫節,然後再次上崗時,才發現自己有多愛這份職業,畢竟當初這份職業體現了她最高的職業素養水平,再次上崗,發現什麽事做起來還是得心應手的,職業水平一點都沒落下,這種心裏空虛瞬間被填滿的感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沈翕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注意到她,一心被她寫出來的計劃吸引了,不得不說,要在做計劃上面,這丫頭确實有點本事,從店鋪的未來走向,到鋪中所賣東西的走向,她全都能一一詳細的羅列出來,新奇卻不乏靠譜,要他來寫,估計也未必能寫的這般詳盡。

眼角餘光瞥了一眼仿佛老僧入定般站在離他不遠不近地方的女孩兒,十二歲的年紀還青澀的很,她似乎有一種超脫年齡的穩重,眉宇間沒有這個年齡女孩兒該有的驕矜,沉穩的就連好些大人都自愧不如。

将手中的資料合上,謝嫮就像是頭頂長了眼睛般,來到他跟前兒,着手替他收拾面前淩、亂的紙張,有人接手,沈翕也就讓她做了,端起一杯微微帶些燙,卻正适宜入口的茶杯,心中又是一陣驚訝,先前她來換茶的時候,他還沒注意到,難道她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快看完了,看完了就一定會喝茶,這個時間捏得非常準,早一些的話茶太燙,晚一些的話茶就太溫,等他歇手,拿到手裏時還能保證這個适宜的溫度,這件事若不是巧合,那這姑娘的心思可就太缜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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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的眯了眯眼,沈翕不動聲色的喝茶,只當沒注意到這些事般,是打算看一看這姑娘到底為什麽對他這般用心。

待謝嫮收拾完了面前的紙張,并按順序整齊的疊在一起,放置在沈翕面前書案的左上角。

沈翕放下茶杯,看了看謝嫮,對她指了指對面的座位,說道:

“坐。”

謝嫮微微擡眼,主子賜坐,原本她是要跪謝的,不過此時的情況很明顯不容她那樣禮數周全,也只對沈翕福了福身子算是謝過,微微的沾了點座位,停止背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候主子問話。

“你這資料寫得不錯,有幾個問題交給我來解決就好,你所說的店鋪發展走向,我也很認同,做事本就不能墨守成規,要膽大心細,勇于創新,你做的……很好。”

謝嫮聽了贊美的話,也不驕不躁,站起身又福了福身子,輕聲細語的說了句:“是。”

沈翕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難得遇見這種不知道怎麽對話的女子,府裏的女人向來不與他多言,府外的女人一看見他就是那副巴不得湊上來粘着他的樣子,可是她卻真是不同,看着沒心,可對他的事處處上心,看着有心,可偏偏對他又是抗拒的十萬八千裏,一冷一熱,叫人摸不着心思。他很确定,自己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更別說,對方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你過來,我與你說一說,哪些地方有問題。”

沈翕站起了身,從書案後頭走出,那意思就是讓謝嫮過去,坐在先前他坐的位置上,謝嫮覺得有些不妥,可是也不敢拒絕,站起了身就走到書案後頭,只見沈翕長手一伸,就将那疊紙放到了謝嫮面前,說道:

“我說你寫,注意別寫錯了地方。”

謝嫮擡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見對方正背着手走出了書案,溫雅如玉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內回蕩,鑽入謝嫮的耳膜,她按照主子說的,一筆一劃的做出詳盡的記錄,突然只覺得背後一動,沈翕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後,像是感覺到危險的貓一般,謝嫮僵直了身子,若她真的是貓,那背後的毛和尾巴肯定都已經因為緊張而豎起來了。

沈翕就站在她身後,謝嫮偷偷回頭瞥了他一眼,見沈翕神色如常,目光盯着她寫字的紙,謝嫮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只道自己太過敏感,不管前世今生,主子就是主子,伺候的第一條大忌,就是亂心。主子再優秀,他也是主子,絕對不可能和她們這些奴才有任何牽連就是了。

上一世謝嫮就曾經領受過這一位毫不留情面的奚落——奴婢就是奴婢,若有其他心思,杖斃。

天知道她有多冤枉,就因為她在禦前伺候的時間長了,讓宮裏人以為她和主子有什麽不清不楚,于是就算計着讓她爬主子的床,她當然不敢做了,卻也不敢公然反抗,後來也不知怎的,這件事被主子知道了,床沒爬成,卻讓她領受了這一番生死告誡,從此再不敢馬虎,對主子敬而遠之,永遠都不敢再逾越半步。

而後好幾次,主子也有靠近她的時候,姿勢雖然暧昧,但好在她能把持住自己的心,不受任何外界影響,然後果真主子就沒有其他動作了,想着若是自己稍微有點動搖,那等待她的估計就是毫不留情的杖斃了。

思及此,謝嫮不敢再有所動搖,只當沒感覺到背後的異樣般,沈翕的手似乎無意的覆上了謝嫮的,溫雅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傳出:

“不該寫那裏,寫這裏才對。”

“……”

謝嫮忍着推開他的沖動,壓抑着泛紅的耳根,輕柔的點了點頭,低若蚊蠅的說了一句:

“是。”

沈翕轉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側臉,只覺得再沒有比這張臉更白玉無瑕的了,挺翹的鼻,豐潤的嘴唇,瑩白的耳廓,還有那仿佛珍珠般的耳垂,鼻尖依稀能嗅入她少女的馨香,不同于那些脂粉香味,比之薄荷還要清新。

原本是想試一試她,可是沈翕怎麽也沒想到,最終竟然會把自己給試進去。心中大驚,放開了握住謝嫮的手,退到了一旁,再不做任何動作。想起了自己的病,沈翕沒忍住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就默默的嘆了口氣,轉過身去。

沈翕離開她背後之後,謝嫮才松了一口氣,主子果然沒別的想法,将毛筆擱置,裝作毫不知情般回過頭去,就看見沈翕站到了窗牑前,看着街面上人來人往,眉峰微蹙,帶着些許憂愁。

謝嫮不敢打擾,只站在一旁靜靜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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