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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越來越近,謝嫮淡然自若的整理好衣衫,端坐在房門對面的凳子上,挺直了背脊,将一個侯府千金的端莊與傲氣完美的體現出來,就像是一只驕傲的天鵝,純潔又美麗。

終于,雜亂的腳步停在了這間房間外。

“門怎麽鎖了,打開!”

一個粗犷的聲音在外頭喊道,門上的鎖也給拍出了巨響,每一聲都敲在了謝嫮的耳中,天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少勇氣才沒有驚慌失措,用這僅有的勇氣維持着貴女的最後尊嚴。

她當然知道,那些官兵奪門而入的後果,就像上一世那樣,名聲毀了,名節沒了,世人提起謝五姑娘,全都是以讪笑開始,嘲笑終結,她不敢出門,沒有人願意和她結交,凄凄慘慘的過了那麽多年。

而上一世她最終會選擇入宮這條路,有一半是謝家二房确實不景氣,還有一半也就是被名節毀了這件事給逼的,入宮做宮女,最起碼能證明她并不是傳言中那個失貞了的女子,入宮檢驗十分嚴格,若真是失了貞的女子,根本入不了宮。

原以為這一世能很好的避開,成全一回自己的名聲,可沒想到還是拗不過命運齒輪的運轉。

門外的鎖已經被砸開了,謝嫮閉上雙眼,享受她人生最後一刻的寧靜。

“慢着!”

一道威嚴的聲音在房間外的走廊中響起,謝嫮猛地睜眼,這聲音是……爹爹?

“滾滾滾,都圍着幹嘛。還讓不讓人好好享樂子了?”

還有謝韶的無賴聲音在房門外響起,謝嫮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眼眶酸的發疼,她的父兄就在外面,也許她今生未必就那樣絕望吧。

房門外,謝韶迅速攻占了門口的位置,高颀的身形擋在門口,任誰也沒法沖破他,謝靳一身常服,雙手負在身後,帶着四名護衛在謝靳周圍排開,與掃搜查的官差分庭抗禮。

“喲,這不是謝大人嗎?怎麽今兒也有空來這裏消遣?不是玩忽職守,忙裏偷閑來的吧?”

謝靳從容一笑,周身散發的威嚴已經很甚,從容淡定的說道:

“今日沐休,便帶犬子來這裏見識見識。朝廷都不管,寧長吏倒想管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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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國的朝堂規矩,官員值勤期間不得出入煙花場所,但沐休時卻是不論,所以謝靳才敢這麽說。

那位被他稱作長史的官差立刻搖手,說道:“豈敢豈敢!下官只是奉命來搜一搜逃犯,不想遇見了謝大人父子,咱們也是公事公辦,搜完了這間,兄弟們也就回去了,絕不打擾謝大人和謝公子的雅興。”

寧長吏說着,就又要讓人闖入,謝韶攔住門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寧長吏又不好真的與他動手,只好蹙眉對謝靳說道:

“謝大人,公子這是何意?要是耽誤了咱們捉拿逃犯,那我們大人可是要怪罪下來的。”

謝靳勾唇一笑:“你們大人那兒自有我去說。不瞞你說,這間房是我包下的,內裏有佳人相候,萬一來個衣衫不整的話,你們進去,總不方便。”

不等寧長吏說話,謝靳又繼續說道:“要不這樣吧,你們告訴我你們找的是什麽逃犯,叫什麽名字,犯了什麽罪,你們大人既然派了你們來搜人,那你們身上一定帶着官文,叫我瞧上一眼,将來若出了事,我總好有個準備不是。”

寧長吏看着面帶笑容的謝靳,目光有些閃躲,這細微表情,叫謝靳看在眼裏,心中便有了分寸,只聽謝韶倚在門邊,冷哼一聲,不客氣的說道:

“沒有官文?莫不是寧長吏濫用職權做那徇私枉法之事吧?要知道你們大人到底有沒有派兵搜這花樓還不簡單,讓我爹去吏部問問不久知道了,何苦在這裏浪費時間呢。”

謝韶的話一針見血,叫那寧長吏面色一陣青白,他今日的确沒有官文在身,因為在路上遇見了個平日裏他放在外頭打探消息的細子,是那細子告訴他,有金主出錢,說只要在這樓裏搜出一個女孩兒,事成之後,就能領到五百兩銀子,他想着橫豎在街上巡邏,何不賺他一筆,這才信了那細子的話,帶着兄弟們搜樓來了,沒想到竟遇上了這對父子。

想着謝靳出身侯府,如今又在吏部坐到了司正,将來指不定還要升遷的,若是此時得罪了他,将來怕也有難過的日子,心一冷,就此打了退堂鼓,謝靳見他有所聳動,便将之叫到了一邊,從袖子裏暗自塞了一張兩百兩的銀票到寧長吏手中,寧長吏訝然的看了看他,只聽謝靳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然後說道:

“犬子無意冒犯長吏,還請長吏莫要與他置氣,我父子不過是來圖個享樂,不想擾了長吏的正事,何不就此別過,長吏也好緊要的去追捕逃犯不是?這個就當是謝靳請兄弟們喝酒了。”

寧長吏摸了摸手中銀票的質感,确定必是百兩以上的,這才偷偷的送入袖中,然後對謝靳抱了抱拳,說道:

“那在下就不打擾謝大人,謝公子的雅興了,告辭!”

房間外的雜亂腳步漸漸遠離,花樓裏又恢複了生氣,謝靳讓四個護衛守在門邊,确定沒有外人之後,才對謝韶使了個眼色,謝韶才側身推門而入。

父子倆進了房門之後,就立刻關了起來,謝韶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阿瞳,阿瞳,我是哥哥。你在這裏嗎?”

謝嫮聽見了謝韶的聲音,這才試探着推開了衣櫃的門,謝靳和謝韶看了過去,就見謝嫮從櫃子裏爬了下來,小跑着撲入了謝靳的懷裏。謝靳摟着女兒拍了拍,然後又把她推開,将她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關切的問道:

“沒事吧。”

謝嫮搖頭:“沒事。他們把我綁在櫃子裏,我解了繩索,可是他們又把門鎖了,我跑不出去。幸好爹爹和哥哥來了,要不然……”

謝嫮沒有說下去,謝靳當然能想到他們若是沒有及時趕來的後果,看着這個越發明豔的小女兒,謝靳的心終究像是被人用刀子在割一般。

謝韶看了看櫃子裏的繩索,氣憤的踢了一腳櫃門,憤然說道:“哼,要不是那兩個丫頭拼命回去報信,阿瞳這輩子就毀了!要是被我知道是誰幹的,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謝靳也沒有阻止謝韶的暴行,而是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還是趕緊帶阿瞳回去吧,留在這裏總不是事兒。”

謝韶點頭,從身後的包袱裏拿出一件黑色鬥篷,鬥篷十分寬大,把謝嫮整個人都罩了進去,嚴絲合縫的。謝靳親自把櫃子裏的繩索全都收拾幹淨,然後謝嫮再由謝韶抱着下樓,立刻就送入了馬車。

父子倆翻身下馬,帶着四名護衛,把謝嫮接回了侯府。

****

謝嫮離開之後,沈翕從床幔後頭走出,手指習慣性的摸了摸扳指,聶戎從外頭走入,對他行禮,問道:“公子爺,您沒事吧。先前有官兵在,我怕露面反而暴露了你的行蹤,見他們走了才回來的。”

沈翕點頭,聶戎做事向來穩妥,正如謝小五所言,這件事若是攙和了他在內,反而會更加複雜,他也不是怕惹上這個麻煩,而是他私心裏有了其他打算。

想了想後,對聶戎說道:

“去查一查這背後到底是誰在害謝家五姑娘,查來禀報。”

聶戎領命而去,在門口正好遇上了趙三寶,趙三寶在房裏偷偷瞥了幾眼,發現沒看見什麽玉體橫陳,衣衫不整的畫面,不禁對沈翕問道:

“公子爺……姑娘呢?”先前他分明看着公子爺點了個姑娘的。

轉頭看了一眼趙三寶,看的趙三寶頭皮直發麻,雖然他跟着公子爺的日子不長,但精明如他又豈會不知道這位公子的手段和能耐,見他笑了,心裏直打突突,眼珠子轉的飛快,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什麽。

不過,沈翕看起來明顯心情很好,說話語調輕快,連帶走路都有了風聲,對趙三寶說道:

“回去吧。再不用來這種地方了。”

“……”

趙三寶看着自家公子離去的背影,徹底被震驚住了——他家公子爺剛才是在……笑嗎?

明明他進來的時候,百般不适,就挑姑娘這件事,他用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勉強挑中了一個,還不許人家碰他,直到兩人進了房,趙三寶才敢和聶戎出去守着,果然,公子爺從前那樣冷厲,說到底他就是……憋壞了吧。如今洩了火,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趙三寶想到這裏,心情頓時也跟着騰飛起來。主子輕快了,做奴才的日子才能好過點……趙三寶如是想道。

***

謝嫮回到了家,就被雲氏抱在懷裏久久不肯放開,眼淚湮沒了謝嫮的肩膀窩子,反倒變成了謝嫮來安慰她了。

花意和竹清兩個丫頭一身的傷痛,還強忍着和雲氏一起等謝嫮回來,見謝嫮全須全尾,毫發無傷,她們才被謝嫮趕去休息了。

謝靳讓謝嫮去了書房,父子兩人對謝嫮問了一些當時的具體情況,謝嫮一一作答,只是小心的避開了沈翕那件事,只說是那些人綁的繩結不緊,叫她磨蹭了幾下就松開了,她手腕上有紅痕,謝靳和謝韶倒是沒怎麽懷疑,又讓謝韶狠狠的罵了一通那幫混蛋。

“今日之事絕不能再發生。我給你派幾個護衛,以後你出門盡量讓他們跟着,如今咱們院子日子好了些,但也是多事之秋,也許有人眼紅也說不定,前車之鑒,一定要小心加小心,不能讓那些宵小再鑽了空子。”謝靳的話成功穩定了謝嫮的心,點頭答道:

“是。女兒今後一定小心。”

謝靳嘆了口氣,說道:“這回的事我會查個一清二楚。這等手段等同于毀了你一輩子,幸好今日沒有被官差抓到現行,要不然縱然咱們身上長滿了嘴,也是說不清的。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韶兒留下,阿瞳先回院子裏休息,不要多想,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多想也沒有任何意義,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爺們兒來辦。”

“是。”

謝嫮得了謝靳的安慰,也就不再拖沓,回房去了。雲氏跟着一起去,親自替她沐浴換衣,又在她床邊陪伴她至深夜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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