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見謝嫮勾唇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沈翕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髒東西,這才把謝嫮從座位上扯了起來,将她拉到青石磚的中心,讓她站好:

“我再打一遍,你要是再發呆,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在謝嫮的細腰上捏了一把,這才退後兩步,又給謝嫮打了一遍那套緩慢中透着玄理的養身拳法,謝嫮這一回看的很認真,點漆般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沈翕,沈翕見她看的認真,便一探手,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然後兩只手包裹住她的手掌,一動一靜,一推一讓,讓她跟着自己的動作走,在她耳邊訴說着動作要領,謝嫮手腳皆随他所動,兩頰緋紅,在他懷中倒是無比的契合,兩人同進同退,配合的天衣無縫。

沈翕驚訝于懷中人的悟性,只覺得她把自己完全交給了他,沒有防備,只有信任,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所謂靈魂的契合怕就是這樣吧。

“你以前是不是學過這套拳?”欣喜過後,沈翕難免不覺得奇怪,遂将之困在自己懷抱,牢牢抱住了問道。

謝嫮兩只手被他拉着交叉在胸前,整個後背都倚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之上,兩人離得太近,近的叫人難為情,抿唇一笑,說道:“若我說,這套拳法我在夢中見過,夫君相信嗎?”

“夢中?”沈翕低頭看了她一眼,驚奇的眨了眨眼。

謝嫮又是一笑,上一世就在她摔了無數次,終于學有所成的時候,主子終于大發慈悲告訴了她一個秘密,說這套拳法是個仙人在他夢中所授,有延年益壽之功,學會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有人都沒有她有緣法,因此只有她一個人學會了。

她當然知道這是主子用來寬慰她的話,不過當時她可是深信不疑的。

見沈翕臉上露出困惑,謝嫮紅着臉,仰頭對他說出了一句話:“只要是有關夫君的一切,我都會學的很快,夫君相信嗎?”

沈翕沒有說話,而是看着眼前這如花的容顏,捧起了她的臉,緩緩地貼近她,用行動說明了一切,謝嫮從他懷中轉過身子,兩條手臂悄悄的攀上了他的肩膀,勾住他的頸項,微微踮起腳尖,讓自己迎合上去。

林間清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兩個人相擁而立,夕陽将兩人影子拉的很長,幾乎分不出你我。

謝嫮被吻的昏昏沉沉,只記得自己最後腿軟到是被抱進房間的,激烈的心跳已經讓她不能分辨周圍人的眼光,只記得花意竹情她們都是一路笑着出去的。事後謝嫮才反應過來,只是已經無法挽回,只好由得她們笑去了。

****

夜深人靜,主卧房內也已經從叫人臉紅心跳的氣氛中安靜下來,沈翕撐起上半身,看了看在他懷裏累的睡着的小丫頭,睫毛在稀落的月光中長的驚人,小臉紅撲撲的,可愛極了,帶着情事過後的滿足,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呼吸綿長。

沈翕走下床,掀開了帳幔,慢條斯理的将衣衫穿好,然後才輕着手腳走出了房門,來到院子裏,聶戎自暗處走出,來到他的身後,說道:

“二公子估計還未死心,司琴回去之後就被他喊去了院子,說了好些時候的話,二公子讓司琴明日再來滄瀾苑打聽夫人行蹤,必定之後還會有動作出來。咱們要不要再等等?”

沈翕沒有片刻沉吟,冷然說道:

“叫傅清流他們動手吧,事情鬧大也無所謂,我自有辦法收拾。”

聶戎一貫的忠心,聽了沈翕這番話之後,想了想後,還是問了一句:“公子,要留命嗎?”

沈翕的一雙俊目在月光下極其清冷,仿佛倒影着滿院的銀白月光般,冷意如刀:“留!”

聶戎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趁着夜色,領命而去。

****

第二天一早,謝嫮先去給老太君請了安,回來之後就看見丹雪形容憔悴的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撲通跪了下來,吓了謝嫮一跳,剛要去扶她,就聽見沈翕冷冷的聲音傳來:

“不用扶她,她犯了錯,自然該受罰。”

謝嫮回頭一看,就看見沈翕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竹紋長衫倚靠在門邊,雙手抱胸,風華絕姿,看呆了院中一衆婢女婆子,謝嫮卻是不解,問道:“丹雪犯什麽錯了?”

不等沈翕再開口,就聽丹雪自己開口說道:“奴婢昨日玩忽職守,大意輕敵,叫夫人受辱,奴婢有罪,求夫人公子責罰。”

經過一夜,丹雪終于想明白自己到底錯在什麽地方了,定是公子知道了昨天司琴來滄瀾苑的事情,她原本只覺得司琴一個女孩子家,不會對夫人造成什麽傷害,夫人身邊又有花意和竹情,還有兩個婆子,應該輪不到她出手,夫人也不會受傷害,她就定心的站在門外了。

可是沒想到這樣的篤定正是她犯錯的地方,公子派她來就是為了保護夫人,她不論何時,都應該站在夫人身邊,為夫人阻攔一切可能傷害到她的事情,這個事情,包括了行為和言語兩方面,行為傷害固然要阻止,可是言語傷害也不該被她忽略才是。

想起夫人昨天被司琴氣得一個下午都沒有出房門,受罰之後,丹雪才恍然大悟,心中悔恨不已。

謝嫮看着這個跪在她跟前的小丫頭,倒是沒覺得她錯在哪兒,就是覺得哭笑不得,也覺得夫君禦下太嚴厲,丹雪怎麽說都只是個小姑娘,上前将她扶起,可是那姑娘卻是怎麽都不敢,跪在地上,穩如泰山,謝嫮根本扶不動她,只好轉頭看向沈翕,向他求助。

沈翕這才從臺階上走下,來到她們面前,拉着謝嫮的手往內裏走去,一邊轉身,一邊對丹雪說道:

“既然夫人替你求情,那就少跪兩天吧,再跪一夜!記住了,今後若是再犯,你也就不必留在這裏了。”

沈翕看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是叫丹雪吓得渾身發抖,一般被主人丢棄的護衛,等待她的只有一個結果——廢去武功,打斷手腳,然後自生自滅。

謝嫮在被沈翕帶入房間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丹雪,只見她面如死灰,整個人抖如篩糠,覺得實在可憐,說道:

“夫君,其實丹雪也沒做錯什麽。你不用這樣吓她吧。”

沈翕勾唇一笑,說道:“她錯的很離譜,若是這一回姑息了,那她就永遠長不了記性,今後我又如何放心把你的安全交到她的手中呢?”

謝嫮看着沈翕沒有說話,兩人入房之後,沈翕抓住了謝嫮的兩只手,将之握在掌心,說道:“阿瞳,你聽好了,這些話我只跟你說一次。今後在這個府裏,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完全不用顧及什麽,該讓丹雪動手的,絕對不要隐忍,你的夫君我再不濟,保你在府中無虞還是可以做到的。老太君那兒你也不必每日都去請安,你去了她不會喜歡你,你不去,她更拿你沒辦法,她總還不敢欺負到我的人頭上,你只需把自己看顧好,不讓人欺負了去就行,就算惹下天大的禍事,都別忘了一切有我。”

沈翕口中一聲‘阿瞳’,喊得謝嫮整個人都柔軟了,她是第一次聽到夫君說這麽詳盡的吩咐,謝嫮一時覺得頭腦有些轉不過來,不過,看他神色篤定,言語中不乏關切,謝嫮就是莫名覺得十分溫暖,這些話若是旁人說來,謝嫮那是斷然不會相信的,可這些話出自未來的天緣帝之口,她還有什麽不能相信的呢?

“夫君,妾身有沒有對你說過,你在我心裏是最厲害的?”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個男人都是她謝嫮心中唯一供奉的神祗,不過上一世她供奉在表面,這一世她供奉在心中。

沈翕沒料到自己那番話竟然會等到這丫頭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不禁歪着頭失笑,擡手捏住了她的鼻翼,看着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又十分不舍的将之摟入懷中。自從和她成親之後,他就經常想笑,從前那樣沉穩有度的一個人,現在就只想捉弄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看見她,所有壞情緒都能适時忍住,她的一舉一動可以輕易控制他的喜怒,這個習慣很可怕,他卻不能自拔。

***

自從沈翕對謝嫮吩咐過之後,謝嫮也就聽從了,每日并不再去老太君那裏請安,因為她知道老太君并不是沈翕的親生祖母,而她對沈翕也沒有祖母對孫子的愛護,既然他們之間關系這般疏遠,那謝嫮這個嫁給沈翕的人又何必非要去進這一份不必要的孝心呢?

不用去請安以後,謝嫮每天倒是能夠睡的很好,就算有時候夜裏被某人需索無度,第二天也可以稍稍睡晚一些補一補覺,沈翕有的時候會和她一起睡晚些,看着她醒來,有的時候若是很早要出去,就會在她耳邊輕聲的說一聲,确保謝嫮聽見之後才會起身離去。

謝嫮覺得這樣的日子,簡直就是要把她給寵壞了,謝嫮在又一次晚起,被花意竹情笑話之後,懊惱的想道。

不過,這樣被寵愛的日子,試問又有哪個女人不喜歡呢?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從來沒有哪個男人對謝嫮這樣好過,她從前只是想着嫁一個像她姐夫赫峰那樣的男人,沒有家世,沒有官級都不要緊,只有一顆對妻兒好的心就夠了,她能夠嫁給主子,這輩子就不曾有過會被寵愛的奢望,因為上一世她看多了宮裏那些妃嫔們因為得不到主子的愛而思念成狂的樣子,她只想待在主子身邊,好好的照顧他,哪怕主子一輩子只把她當做一個奴才,她也認了,可是誰又能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呢?主子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體貼入微的照顧,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謝嫮的心房,讓她沉淪,讓她颠倒,沒想到,最後被照顧的人反而是她。

各種惶恐與不安始終圍繞着謝嫮心頭,生怕這一切就是夢,在夢裏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她卻害怕,夢終究會有醒的一天,夢醒之後,主子還是尊貴的主子,而她還是那個卑微的可憐蟲。她想,如果現在主子要傷害她,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因為,她承認,自己的心已經一步步淪陷進去,再不能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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