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獨立

聞人易像是被人扇了似的沒動靜。他手上有蕭秦遞過來的牛肉面，放在旁邊的桌上：“蕭秦，我已經說過了，今天我不知道你會來。”

“我知道，今天的事不怪你——”

“蕭秦，早上我們沒說清楚。”

“不是今天的事，我真的需要時間——”

聞人易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你以為你有多年輕，分手之後能找到更好的？”

蕭秦已經不想再跟他強調“暫時分開冷靜一下”和“分手”的區別，深吸一口氣：“醫院還有事，我得走了。”

聞人易将他往後一拽，壓着怒氣提高聲音道：“蕭秦，你非要分手是吧？你別自以為是，我一天都不會等你。你信不信？”

蕭秦的心頭冒火，忍着氣心一橫：“我信。”

聞人易看着他轉身要走，怒道：“你分手就別想再複合。”

“不複合。”

聞人易聽到那三個字好似噎住了似的，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怒道：“你說到做到，今後永遠也別見面。”

蕭秦怒氣攻心，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摘下兩把放在桌上，鑰匙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這是你家的鑰匙，物歸原主。”

聞人易的胸口起伏：“你等着瞧。”

蕭秦一聲不吭地低下頭走出去。等着瞧什麽，都永不見面了，等着瞧什麽？

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下午精神不能集中，做事也慢，他平時正常六點下班，今天拖到了八點半。蕭秦習慣性地走進地鐵站，坐了兩站才忽然想起，今天該回自己的家了，聞人易那邊已經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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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能更好。

說不清是什麽樣的感覺，他現在就是麻木。

自己的小公寓離他工作的地方只需要一趟公交車。他行屍走肉般回到自己原地，跟上夜班的同事笑着打招呼，上了公交車，一路上搖搖晃晃地出神。

他已經想不清楚白天究竟是怎麽跟聞人易分手的，其實這麽多年來事事遷就，已經是習慣成自然，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有這麽敢說敢做的一天。

打開門，有些許久沒人空氣停滞的灰塵味，空無一人的客廳黑漆漆的。

現實突然間沉澱下來。

跟聞人易終于分手，從今天開始，他要獨自一個人住在這裏了。

一覺醒來，床邊的手機發出悅耳的鈴聲。蕭秦惺忪着雙目撿起手機，意識頓時清醒，渾身一個激靈！

七點半了！糟！

要準備早飯，要洗臉刷牙，要趕一個小時的路程上班，聞人易早上總不愛吃早飯，得給他煎雞蛋，衣服昨晚沒有燙，還要燙衣服……

不對——

他望着自己陌生的卧室，昨天混亂的記憶突然間回籠。

他已經跟聞人易分手了？

蕭秦一個人靜坐着。

心有些沉有些黯，現在不能細想，一想怕是會鑽牛角尖，他刻意控制着不去分析這件事。

很陌生，有種無所适從的感覺。

聞人易已經是他生活裏的一部分，生生這麽消失了，總覺得有些頭重腳輕，一時間找不着北。這是必然的結果，昨天不論決定是對還是錯，現在他就像是不倒翁低端的重心被人抽了，天旋地轉，一下子站不太起來。

可是他得适應一個人的生活。

蕭秦提起褲子，走到廚房裏翻了半天，從櫥裏找出一包方便面。

他看了看包裝上的日期，過期一個多月。

算了，可以吃。

他自己不經常回來住，沒留着什麽吃的，冰箱空空如也，只有這包方便面可以充饑。蕭秦把那包方便面打開，煮上水，一邊嚼着幹巴巴略有些變味的方便面，一邊環視着落滿了塵土小公寓。

這是父母留給他的房子，雖然破舊不堪不值什麽錢，比聞人易市區的房子小了四分之三，卻是他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太富裕，可是不欠人也不求人，自己有工作有能力，感覺很踏實。

他想記住今天這一刻。

今天是最壞的日子，将來再怎麽壞，也不會比現在這一刻更壞。

蕭秦從床頭撿起自己的手機。

同學和朋友群裏每天都在刷屏，蕭秦随手翻了幾下，不小心看到聞人易寫的一句話：“到時見。”

聞人易平時很少在群裏刷存在感，就算說話也是偶爾說說要緊事，蕭秦看到他的短信時就覺得心裏鈍鈍作痛，不想管他究竟在說什麽，把群消息屏蔽了。

他走進洗手間裏刷牙。

其實，除了孤單點，也真的沒什麽不好。

這裏距離醫院只有不到半小時的路程，今後他每天早上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吃飯、梳洗、燙衣服。想到聞人易還是會心情不好，可是蕭秦卻有種剛漲了薪水不用束緊腰帶可着花的心情，下了班可以早回家，早上可以多睡半個小時，家務活想幹就幹，不想幹就暫時丢着，輕松自在，心裏負擔真的少了許多。

床上的手機嘟嘟作響，蕭秦擦幹淨嘴，走到卧室裏拿起電話。

“顧真啊，什麽事？” 蕭秦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拿起昨天穿過的襯衫，打開電燙鬥。

“要跟你确定後天孫志生日聚會的事，你來不來？” 對方單刀直入。

這是蕭秦來往了十多年的至交好友和大學同學。

他和聞人易共同的朋友很多，一分手就很複雜，朋友也要小心站邊。一般的情侶分手之後連朋友都做不成，因此周圍人大都要小心估量，今後是要跟誰更親近些。

他剛跟聞人易分手，現在實在不能在公共場合見面，否則一定尴尬。

“我後天有事不去，禮物錢照攤。” 蕭秦說。

“嗯。”

對方安靜了半天，問道：“你跟聞人易怎麽了？”

“……”

“我昨晚沒找到你，今天早上打電話給他，他說他不知道你去不去，要我打電話問你。你們不是住在一起的麽，還要我來回打電話？玩我呢？”

蕭秦含蓄得說：“嗯……我暫時搬回自己家來了。”

“搬回去了？” 顧真掂量了很久沒說話，末了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想搬回來冷靜想想。”

顧真又是好半天沒說話：“你可得想清楚了啊。”

“我知道。”

“你要是有什麽心事需要傾訴……”

“沒事，我現在其實覺得也挺好，自己一個人心情挺輕松。我現在上班又近，不到半個小時就到醫院，也不用操什麽心……”

“蕭秦，你說實話，聞人易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蕭秦趕緊說：“沒有。”

“那你又是為什麽……還是他提出分手的？”

蕭秦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不是。我覺得我們都還年輕，沒必要一定要死守在一起，分開了能給彼此一點空間，把事情想清楚。反正将來也不見得找不到別的男朋友吧……”

“蕭秦……” 那邊沉默了半天，“算了，這種事我們外人也說不了什麽。我先忙去了，總之這事你想清楚，別随便做決定。”

“嗯。” 蕭秦把電話扣上。

分手這種事，外人真是不能插嘴，人不在其中，不知道其中的痛苦。他跟聞人易在一起這麽多年，好聚好散還是最好，不想在互相對罵中結束一切。

不多久，顧真又發來一個短信：【你不如聞人易容易找男朋友，別犯傻。】

【是麽？】他自己條件那麽差麽？

【你不信可以試試。】

走到門口，蕭秦的手機又是一動。

他低頭一看。

【你的東西都在我這裏，你到底要不要？】

竟然是聞人易發來的短信。

蕭秦有些騎虎難下，昨天吵架不帶腦子，一時意氣把鑰匙還給了他，還說以後永不見面，現在回去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電視裏的劇情真是不能信，丢鑰匙時爽，可自己那麽多東西難道真的都扔了麽。

他回複道：【你今晚幾點回家？】

一分鐘之後，聞人易的短信發了過來：【7點半。】

一天到晚追在他屁股後面問都問不出幾點回家，現在倒是回複得快。

【我過去取。】

晚上8點，蕭秦站在聞人易的家門口。

他沒有早些到，是因為他覺得聞人易現在應該還沒回家。聞人易忙的時候經常忘記時間，8點之前回家的次數更是少得鳳毛麟角，現在這種時間能有人開門大概是奇跡。

聞人易跟他約好之後又忘記也不是一回了，他的手指按在門鈴上，不抱什麽期待地輕輕一壓。

很快的，門開了。

蕭秦有點意外地看着站在門口的聞人易。

聞人易的眼窩子略有些青，身上的西裝沒有換下，一張臉看起來發白。他看着一夜沒回家的蕭秦，抓一把淩亂的頭發，低頭回到客廳裏，啞聲道：“你是要怎麽樣？”

蕭秦随手把門關上，不太自在地說：“我只拿我自己的東西。有些東西是我們一起買的，你要怎麽處置随你的便。我半個小時就好，你出去吃個飯散散步，回來我就不見了。”

聞人易像是又不知被什麽刺激到了：“這是我家，憑什麽我出去散步？”

蕭秦心道，随你的便。随便說什麽也會爆，他不過是提個建議而已。

他從儲藏室裏拉出一個大行李箱，回到卧室裏打開，從衣櫥裏拉出自己為數不多的衣服。聞人易在客廳裏打開電視，過了一會兒又突然間關上，走到卧室門口看着他将衣服折好放進去。

“你就是不喜歡我不回你短信？” 聞人易道。

蕭秦沒吭聲。

“如果我今後回你的短信呢？”

蕭秦還是沒說話。

突然間，他幾步上前把床上的行李箱阖上：“不許走。”

“聞人易。”

“這幾件衣服都是我買給你的，你有多少東西真是自己的？” 聞人易把衣服抽出來扔在床上，壓抑地說，“蕭秦，我說過了，昨天是個無心之過，我道歉也道過了，你還要怎麽樣？”

蕭秦忍着氣：“聞人易，分手不是因為昨天的事。”

“那是為什麽？短信？”

蕭秦簡直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說起，半天才說：“你記得我有次發燒麽，三十八度半，晚上吃了藥早睡了，你回家之後把我弄起來，硬讓我給你口了一次。”

“我沒找別人。”

蕭秦實在不想再多說什麽，這種事聽起來真的算不了什麽，沒錯，都是他蕭秦毛病多，連顧真這個外人也這麽說。

他皺着眉低頭裝箱子。

聞人易的胸口起伏，見他一聲不吭地不再理他，忽然間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皺眉将他推在床上：“蕭秦……”

“你做什麽……”

聞人易死死地壓着他，拉開他的下巴，舌頭在他口裏頂着。

蕭秦是他的，他想要就要，想上就上，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你別，我現在不想跟你上床，聞人易，你別混蛋！”

他從蕭秦含糊的聲音裏聽出一絲害怕和驚懼來。他的力道不自覺地一松，蕭秦在慌亂中趁勢用力将他推到一旁，衣着不整地跳下床，将行李箱扣起，啞聲道：“聞人易，你冷靜點。”

“你分手了就別後悔，想上我床的人多的是。”

蕭秦拉着行李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