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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瞿賀發出壓抑在喉嚨裏的聲音,細微的聲響讓睡在瞿賀身邊的瞿賀他媽立刻就醒過來了。瞿賀已經昏迷五天了,瞿家人帶着他去了好些個地方,都沒查出什麽東西來,醫生都說身體健康沒毛病。前次瞿賀也是這樣,大驚小怪地檢查過幾次,醫院裏的醫生看他們的眼神都變了。
瞿賀奶奶還以為是在她們村的地盤上,指桑罵槐地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直接讓人趕出來了。帶着瞿賀去了臨縣的醫院,也是同樣的結果,瞿家人看瞿賀就是昏迷,偶爾抽搐外也沒啥事,這才死了心,把瞿賀拉回家讓住隔壁的老大夫開了幾個養氣的方子,然後把瞿賀扔給瞿賀他媽就不管了。
瞿賀他媽兩眼布滿血絲,臉色蒼白,她用幹枯的手指摸了摸瞿賀的腦門,翻身起來拿着杯子,杯沿抵着瞿賀的嘴唇,一點點傾斜。此刻的她,面容憔悴,發絲淩亂,完全看不出平常對待鄰居的嚣張氣焰,她心裏憋着火,但更心疼他兒子。瞿賀雖然是個混不吝的,但一年當中,總會有那麽一兩天對她是有求必應的,甚至還會在她煮飯的時候幫她燒火。
瞿賀他媽用粗糙的手指在他兒子臉上輕輕劃過,眼睛裏的心疼和擔憂透過淚花閃現出來。瞿家人對瞿賀好,因為他是他們的兒子,是香火的延續,崔大炮對瞿賀好,因為他沒有兒子。說來說去,如果瞿賀不是兒子的話,他們對此不會有一點感情,但瞿賀他媽不是。
瞿賀他媽在這個家裏的地位是最低的,誰都能打罵上兩下,她的內心又自卑又無助,所以在解放後家裏有了權勢,她就使勁兒地把瞿家人發在她身上的火撒在別人身上。瞿家人也不會管,因為兒媳婦在外面耍威風,他們都覺得自己家厲害,在長久的貧困後,他們熱衷于以欺負人為生。
瞿賀感覺到自己在一個火山裏,翻滾的岩漿将他一次一次的吞沒,滾燙的岩漿濺到他的時候,那一塊地方很快地就被燒焦、變灰,然後灰燼成為岩漿中的一份子。他在呼救的時候,不小心嗆進了一口岩漿,滾燙的岩漿,順着他的食管進入他的體內,五髒六腑滋滋作響的聲音不斷地回蕩在他的耳邊。
在渾身的灼熱中,他突然感覺到了有一股清涼的水流灌入他的身體,他在扭曲抽搐的身體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用力地睜了睜眼睛,發現自己好像能看到一點東西了,不是“感覺”看到的,而是真的用眼睛看到的。
“......娘?”瞿賀沒想到自己真的能睜開眼睛,他遲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聲音嘶啞的叫到。
瞿賀他媽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驚喜地擡頭看向瞿賀,聲音裏帶着遲疑和期待:“兒子!”瞿賀他媽抱着瞿賀崩潰地大哭,“寶兒,你可擔心死我了。”
瞿賀顫抖着手抱住他娘,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幾沒叫過娘了,以前他還小的時候,他爺爺奶奶對他只有一般,他爸和姑姑根本不管他,只有他娘疼他。
後來他長大了,家裏就他一個男娃,他姑父是個生不出孩子的人,他的地位就變得十分重要了,家裏有了很多人對他百依百順,他和他娘的關系就淡了,後來新中國成立裏,他姑父是骨幹,家裏人要帶頭革新,他還是十多年來第一次再叫出這個小時候他覺得無比親昵的稱呼。
他等他媽靠着他哭完,想起這幾天的痛苦,身體還是反射性地疼了一下,聲音裏帶着無限的怨恨和狠厲說:“媽,你去叫我爸我爺爺起來,我要搞死梁季文!”他早就像明白了,那天晚上他就奇怪為什麽梁季文要給他們吃一堆土,原來原因在這裏,他把梁季文恨的牙癢癢的,但更多的是懼怕——梁季文這個人,心狠手辣,下死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是他現在說出來是梁季文整的他,肯定除了他媽沒人信他,所以他幹脆不說,就想着法兒地整死那個禍害就行。
“咚——”瞿賀毫無預兆地倒下,瞿賀他媽又是哇的一聲哭出來,“寶,你咋了?”
“我緩緩,我緩緩......”瞿賀輕聲說,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着,腦袋有些發蒙,牙齒也在輕輕顫抖着,一想到梁季文,他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無他,梁季文在他的心裏已經留下了無可磨滅的陰影了。
由于瞿賀的身體還留下了一些後遺症,瞿賀在家裏先休養了兩天,然後才糾集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梁家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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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長在瞿賀一行人出發的時候就得到了消息,當時他正在吃到不少的午飯,聽了這消息,他筷子“啪”一聲就掉地上了,他強打起精神,吃了一半的飯也沒心情吃了,打起精神對傳話的人吩咐了一聲,讓他快去告訴梁家人,然後自己匆匆往曬麥場趕。
“咚——咚咚——咚——咚咚——”大隊長拿着大錘子使勁兒往已經有好幾百年歷史的大鑼上敲。這個鑼是非緊急情況不能敲的,一旦敲了,全村都要緊急集合,命令要盡全力執行。單純全民煉鋼的時候他們都盡全力想法子把它保下來了,把家裏的東西全貢獻出去了都沒動它。
之前他和村裏的老人們都商量過,為了梁家的這事情,能敲響一次,也是這次情況比較緊急,不然的話要先請老人們都到場了才會敲響。
梁家人正在做快走後的休息,梁季恒、梁季宇還有湛九江都把頭枕在梁季文的大腿上閉眼休息。
一開始的聲音還是比較小的,後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像是能震碎人的耳膜。梁爺眯着眼睛沒睡,聽到這聲音他一下就從床上蹦起來了。
不管是小孩還是大人,都知道這鑼響的重要性,就連剛來不久的湛家爺孫都被普及過。
“梁季文......”湛九江欲言又止,梁季文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撩開他額前的頭發親了一口。湛九江就露出一個笑來。梁季文也想朝他露出一個笑來着,但他還沒等他笑,就感覺自己的褲子被扯了一下,他一低頭,就看到梁季恒睜着大大的眼睛,一閃不閃地盯着他。
梁季文松開湛九江,抱着梁季恒也來了一口,梁季恒頓時就笑開了,“吧唧”一口在梁季文臉頰上印了一個濕漉漉的唇印。親完了梁季恒,在一邊噘着嘴的梁季宇也不能落下,梁季文抱着梁季恒彎了下腰,也在梁季宇額頭上來了一下。
梁季文三兄弟正在這裏你親我我親你親得兄友弟恭,大人那邊就不好過了。
梁裏村的人抄起家裏能拿來當武器的東西,大人小孩都盡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做為村民大會的曬麥場沖過去。
大隊長搬來凳子,站得高高得,他的後面是十來個上了年歲,頭發花白的老人。等着所有人都到齊了,全場自覺得安靜了下來。
“鄉親們,梁家的族人們,你們也都知道,這幾天我們村發生一件大事!”老隊長雖然已經有六十餘歲了,但他常年勞作,身體還是比較健壯的,整個人黑黝黝,消瘦矮小的身體上全是肌肉。
“我們村人雖然少,但我們都是齊心同力的一家人。解放了,周圍那麽多村殺了那麽多的地主財主,但我們村沒有,上頭安排每個村至少要交多少個地主上去的時候,我們頂住了壓力,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沒有收到過不公正的待遇!
我們村裏梁姓族人三百六十七人,外姓人五十六人,我梁直成剛拍着胸脯做保證說——老子出來沒把外姓人當外人。今天,和我一起站在這裏的,只有梁姓人三百五十一人,外姓人五十四人。至于原因,我想在這裏的沒有一個人不清楚。梁裏村是我們的根,不管是梁姓人還是李姓人,你們站在這片土地上,你們吃過這片地出場的糧食,你們飲過這裏的水,你們這裏哪一個人敢說對這裏沒有一點感情嗎?
大家一起在這裏生活過,大夥一起下地幹過活,一起吃過大鍋飯,一起勾肩搭背玩耍過,我不信你們對現在被看管着的鄉親們沒有一絲絲的動容。他們做錯什麽?是為了閨女出頭錯了還是伸張正義錯了?要是他們因為做了對的事情,而被處罰,以後誰敢幫忙,以後誰家的姑娘敢出門?
現在,那群做惡的人要抄家夥來我們村子裏搶人了,如果你們願意繼續沉默,願意繼續低着腦袋被人家踩在頭上拉屎撒尿,你們就繼續沉默!今天一個好人倒下了,誰敢保證以後還有一個好人能站出來?今天一個惡人成功了,但我敢保證以後不會有千千萬萬個惡人站出來!你們願意自家的閨女自個兒的老婆出門被人欺負,你還得賤兮兮地求他再欺負一下嗎?如果有人害怕得罪人,害怕人家的權勢,沒關系,我們都理解,你們都在這兒待着,沒人攔着!更沒人不讓。“
說完,大隊長發表完簡短的講話,二話不說跳下凳子,大手一揮,豪氣萬丈地帶着他的兒孫往村口走去。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人都握緊了手裏的家夥把式跟上去了。他們也都是有血性的人,被瞿賀一家壓着打了這麽久,他們心裏也憋着一口氣,不說和梁家的情分,單說着風氣就不能要,不然以後就真的沒好日子過了。
剩下一小部分的人,多是一些自私膽小的人和一些年齡比較小的孩子。剩下的常人不多,十來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跟上去了。村裏年紀上了七八十歲的“大寶貝”都跟上去了,他們要是不去就顯得不太好了,村裏人明面上不會說什麽但私下裏也會他他們一家指指點點。他們安慰自己,反正是大夥一起的,總不可能把他們所有的人全部給一網打盡了吧?
兩群人都是浩浩蕩蕩的,最後大隊長帶着大部隊在村口于瞿賀一行人碰上了面,雙方一見面,火藥味立刻就彌漫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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