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梁季文走了。

早上醒來看着空蕩蕩的房子, 空蕩蕩的床,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覺的......什麽呢?湛九江說不出來,他有很多和梁季文的回憶,但此時, 什麽都浮現不出來, 只有一腦袋空蕩蕩的思緒,就好像和這個空蕩蕩的房子。明明這個房子不大,甚至說是有點小, 但就是這麽小的房子, 愣是讓他感覺到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巨大遼闊的大草原上,沒有一個生物。

湛九江自嘲一笑,他舍不得他,但又有什麽辦法呢?既然沒辦法, 那就要好好生活,可能一年兩年或是十年二十年後, 再次回望這段經歷這段感情的時候, 心态可能就不一樣了吧。

湛九江起床先去盛了一把小米, 加上糙米洗完了扔到鍋裏,燒上火, 因為倒的是開水,所以沒多久就開始冒熱氣。湛九江進去把自己收拾好, 又把被子疊好,抖被子的時候,突然就掉出了一包用廁紙包裹着的東西。湛九江撿起來拆開一看, 就看到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紙鈔。一塊的兩塊的,五分的一毛的零零散散加起來有兩百二十塊。

湛九江認出來,其中有一百二十是他拿過去讓梁季文買小米的。湛九江看着這些錢,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麽好。

雖然難過,但日子總是要過的,他剛入職,什麽事情都要從頭開始學,事情也比較多,不過他上手快,性子也比較溫和,半個月幹下來整個工會的人對他印象都不錯。

梁季文是偷偷跑出來的,梁爸爸照例說要送他,但不想再經歷一次湛九江走的時候那種離別,三點他就悄咪咪地起來,扛上收拾好的東西,又給家裏留一堆的物資——尤其是家裏幾個小孩,他都悄悄地把他們的小櫃子塞滿了,全是拆了包裝的小零嘴。

坐在火車上的時候,他又想起他送湛九江去錦杉市的場景,他現在還記得湛九江哭腫的雙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把往他懷裏蹭,衣服上都是他的眼淚鼻涕。不過看他難得脆弱的樣子,又覺得心疼,小動物似的把腦袋埋在他衣服裏,輕輕蹭着向他撒嬌。

哎——梁季文嘆了一口氣,腦海中又浮起湛九江來送他的時候,倔強地看着他,什麽也不說,但看他的眼睛裏好像又有很多的情緒在翻湧。有點悲傷,有點固執,還有一些......他看出來了,但他不想去思考。這幾天,他腦子一直很亂,他不是一個什麽不懂的人,相反,他懂得很多。兩世的相似度很高,但不同的歷史還有一些不同的,比如說前世他們就有幾個男後,所以在現代,男男結合雖然還是少數,但也是合法的存在。

他在湛九江之前,從未喜歡過一個人,他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的還是女的,但既然已經喜歡上了,他會坦然接受,而且對象是湛九江的話,他接受良好。但問題是——湛九江會接受他嗎?時代會認可他們嗎?他不怕被人指指點點,但他不想湛九江受着別人異樣的眼光,他的小河,應該是活得肆意自在的。

而且梁季文還有一個考量——湛九江年紀真的不算大,而且經歷的事情也少,他不确定湛九江是不是因為一時的沖動。或者是将親情友情不小心當成了愛情。

梁季文伸進口袋裏,摸摸了前幾天湛九江給他寄來的信,那封信他已經看了十七遍了,看完了也不舍得放起來,每天就貼身帶着。好像這個人還在他身邊一樣,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湛九江半個月不在身邊,他就覺得很難熬。

“錦杉站即将到站,請在錦杉站是下站的同志們帶好行李物品,注意不要推嚷,留心小孩和老人。”

梁季文就帶了一個小包,其他東西全在空間裏,一聽要下站了,他将包一拿,坐在位子上等着下車。

“錦杉市到了,請下車的同志們......”

梁季文思考了很久,還是買了一張經過錦杉市的火車票,說到底,他還是放心不下湛九江,但他沒有提前和湛九江說好,想着自己悄悄地去看上一眼,就看一眼。

他不着急着下車,就等着人群一點點減少,正好上車的乘客也過來了,梁季文站起來給他們讓位,自己把行李舉過頭頂。

梁季文後面有好幾個乘客一起推着他讓他快走,他側過身讓人走過,正好看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帶着孩子,後面有倆大男人正推搡着女人往前走。女人抱着孩子,咬着下唇,眼睛裏泛着淚花,孩子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怎麽了,不聲不響地被女人抱在懷裏閉着眼睛。

“這兩位大哥,請稍等一下!”梁季文突然出手,行李袋子往腳下一扔,一手一個扣住了兩個男人的手。

“咋了?”其中一個男人看起來不是很好惹,兇狠地瞪着梁季文。

“這位同志,請問你認識烈陽大隊的陳愛國嗎?我是他侄子錢大勝。”梁季文問的是女人。

“你廢什麽話,你問人就問人,瞎抓我幹啥?你是要搞事情啊,大兄弟!”男人掙紮了兩下沒掙紮開梁季文的大掌,又聽他問女人話,心裏就有點急,大聲嚷嚷起來。

“你知道你這是什麽行為嗎?同志我和你說,你這是惡意找事情!”另一個男人也兇狠起來,另一只手握着拳頭就要往梁季文的臉上揍。

女人不說話,只是連忙點頭,眼淚嘩啦嘩啦地往下掉。

“死女人,你就咋認識啥陳愛國了呢?你別看到一個男的就想撲上去,你個不要臉的臭xx!”脾氣比較暴的男人氣急敗壞地朝女人吼,罵罵咧咧地想要伸腳過去踹人。

“這位同志,你有話好好說,這是你媳婦嗎?我瞧着不像啊,女同志應該不能說話吧,我記得他是我叔老婆的侄媳婦啊。”梁季文一腳過去,直接把男人的腿給踹了,男人慘叫一聲,痛苦地把臉皺成了一團。

“啊......”女人嗚嗚咽咽地叫着,不過聲音很小,她一邊點頭,一邊往後推,吱吱呀呀地比劃着什麽。

“你別瞎說!這臭不要臉的是我媳婦,我花了一百塊錢娶回來的!”男人急了,也顧不得疼痛,被梁季文抓着手,但還是往女人那裏夠。

“就是!那臭女人是柱子哥明媒正娶回來的。”另一個男人附和道。

女人四處張望了一下,見到後面梁季文把後面的人堵住了,她連忙拔腿就跑,可沒想到在她前面還有一個人,扯過她的胳膊,用身子把周圍的人撞開,就要拉着人跑下火車。

梁季文一看情況不妙,放開兩人,彎腰撿起地上的包裹就往拉着女人的男人頭上扔。

男人被砸了一個踉跄,但還是跌跌撞撞地扯着女人往外跑,但這時候其他乘客也瞧出不對來了,好些個漢子從座位上起來,上去拉着男人不讓跑。男人緊張地揮舞着從褲子裏拔出來的小刀,臉色猙獰地胡亂揮舞着。但現在人的身體都比較好,大家夥都是從混亂中過來的,根本不怕男人的威脅,在狹窄的過道裏,三兩下就把人抓住了。

女人逃脫了魔爪,崩潰地坐在地上大哭,沒有聲音,只有微弱的嗚咽聲。兩個離得近的大媽起來扶起她,給她遞上手帕,乘警這時候也過來了,問:“這裏是怎麽回事啊?火車馬上就要再次發車了,要下車快一點。”

“警察同志,我要報案,他、他、他還有後面那個準備跑的家夥,應該都是人販子。”梁季文冷靜地說。他當了好幾年的兵,後來又出了各種各樣的任務,對罪犯和氣息十分敏感,但是他一看女人和孩子就覺得不對,後來一試探,果然不對。

聽梁季文這麽一說,乘警馬上就緊張起來了,後面的乘客不管真假,已經把人給抓起來了。

火車繼續開,梁季文和乘警去了一趟派出所,審問了兩個多小時後,終于把事情搞清楚了。

女人叫杜美娟,是J省人,住鎮上,雖然是農村戶口,但家裏就她一個孩子,家境一般,父母都挺疼她的。大概一個月前的晚上,她和父母因為她的未來發生了一次争吵,她想自己拼一把,女人當自強,不着急結婚,但父母不同意,三人大吵一架,杜美娟自己哭着跑了出去,父母親都在氣頭上,想着都是從小長大的老街坊,應該不會出事,結果萬萬沒想到,就一個小時的時間,杜美娟就被人迷昏拖走了。

醒來後她就在一個黑摸摸的地方,和她一起的,還有幾十個女人,有三十多歲的,也有七.八歲的小姑娘,不記事的男孩是最好賣的,三四個月到一兩歲的孩子很多,小女孩是不要的。買女孩的人家大多是買童養媳的,三四個月的小女孩買回去還要伺候着,五六歲的小女孩也不受歡迎。七.八歲的最好,能幹點活,還能當童養媳用。

她和幾十個女人孩子們被關在一個房間裏面,沒有窗戶,沒有床,只有一扇每天都有人看着的大門和一地的稻草。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以後會被賣到那裏。被關起來的人一天只有兩頓稀飯,見不到幾粒米,這是人販子們怕她們養足力氣逃跑。在後悔不安驚懼的各種感情中,杜美娟迎來了她的買家,她和三個和她差不多同齡的女人各抱了一個或兩個小孩,一路坐汽車乘火車,碾轉各個城市,人越來越少,本來是有十個男人看管着她們九個女人孩子,但後來陸陸續續地有人去開展業務,只剩下她和她懷裏的這個小男孩。

每個大人被拉去賣掉的時候,都會給她們灌下啞藥,這能讓她們有三四個月不能說話。小孩則是會被灌下迷藥,一路睡過去。

四個男人那邊暫時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看得出來,他們是被訓練過的,口風很緊,咬定了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杜美娟一點點寫下來的。她以前上過三年的學,漢字加拼音再加圖畫,差不多能表達意思。

杜美娟一路上都在想辦法逃跑,跑了三次,被打了三次,為了保證貨物的完整,男人們專挑肉厚非要害的地方下手,有一次打狠了,杜美娟差點沒挺過去。她都要廢棄希望了,結果上火車的時候被梁季文看出異端來,她也不管梁季文是認錯人還是什麽,不管梁季文說什麽,她都順着,這是她最後能逃跑的機會了。

杜美娟從

作者有話要說: 獲救開始,她整個人就是顫抖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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