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看不起

邵傑臉上愁雲慘霧的，本來打算今年下場，功課也已經預習了好幾遍。甚至還寫了幾篇講義經文寄給私塾先生的師兄看，對方也是贊不決口，本以為此行十拿九穩。

自從邵坤蓋了新房子，那家夥在全村的口碑一下子好了起來，大夥兒說早知今日把女兒嫁過去好了，以前這話都是說邵傑的，現在換了人，他心裏憋着一口氣呢，就等着這一次考試。若真能獨占鳌頭，到時候再來打邵坤的臉，報一報奪妻之恨。

但沒想到突然說縣裏換了主考，原來的主考喜歡花團錦繡的文章，邵傑已是個中高手。上榜是板上釘釘的，可人算不如天算。新來的主考最讨厭的就是華而不實的文章，他喜歡看平實接地氣的文章，曾欽點過一個榜首，流露出來的卷子寫的那叫一個文章粗粝稚嫩，好似沒讀過幾年書。反倒大批落榜他們這些有望考上的人。

邵傑這些日子在村子裏忍氣吞聲，不就是為了他日一舉高中麽，來了這麽一遭，心情煎熬的不行。

他娘經常說起邵坤，新婚的妻子也不跟他同房。他滿肚子的煩悶不知如何去發洩，去縣城喝起了花酒。

他是一個窮書生，去的地方也不是多高級的地兒，每次都覺得裏頭的女人髒的很，但那地方就像是有股魔力，吸引他去了一次又一次。

姐兒愛俏，尤愛書生。邵傑平日裏沒得到的威風盡數發洩在這裏了，偏那姐兒對他不錯。

這般柔情小意是邵傑沒接觸過的，來往越發的密切了。

他這樣家中還不知道，就叫邵坤發現了。邵傑頻繁的出來縣城這邊，這條繁華街道後面就是一處花柳街，而且邵傑偷偷摸摸的十分顯眼。

邵坤一邊做餅，一邊暗思索着他怎麽來了。

“快翻面，餅要糊了。”食客催促着。

邵坤一聽立刻翻了個面，這餅邊緣确實有些過火，被他盛到了一邊：“再給你重新烙一張！”說完麻利的換了一張。

這老食客道：“嗨，你看什麽這麽入神呢？”順着就看見邵傑。

“他呀。”這老食客就是這條街上的，家境小康早上排個隊吃點雞蛋灌餅，下午約上幾個人來下象棋，或者拿個蒲扇就坐在陰涼處呆着，這條街上的大大小小的外來人都逃不過他的眼。

“你認識？”邵坤問着。

“認識啊，不就是個窮書生麽？最近喜歡上了小蝶仙了。”這老頭要是八卦起來，那也是不輸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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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不光是邵坤好奇，連在他身後買雞蛋灌餅的人也起了勁兒，催促老食客別賣關子，趕緊講講。

那老食客說，小蝶仙原是外頭紅倌美女。後來歲數大了，漸漸落了這三等地界兒，被老張婆子買回來當搖錢樹，勾了不少男人的心魂。最近邵傑每日都去，他打扮跟其他的嫖客都不同，十分引人注意，據說人很謙和有禮，就是給錢上摳搜。

邵坤沒想到邵傑才成親就整這一套，真是叫人不齒。

那老頭說完邵傑，拿到餅之後就站在旁邊吃，餅裏加了一張薄脆一個雞蛋，他口味重叫邵坤多刷了幾遍的醬料。一口吃下去那才叫痛快。周圍這幾家想模仿雞蛋灌餅的也都歇業了，他們做出來那個東西就差點意思。

這些常吃邵坤家餅的人，那嘴巴挑剔着呢。同樣的價格寧可多排一會兒隊吃邵坤家的，也不去旁人那。時間一長，頂的別人自然幹不下去。

老頭感慨道：“你家這餅還能做出啥花樣？”真不知道人家這個餅為啥吃不膩。

邵坤道：“明兒新增點雞肉腸和雞排。”邵坤早就想上了，但是他家前一階段蓋房子，根本顧不過來。現在蓋完房子他跟唐澤兩手空空，新房還得添置不少的東西都得花錢，賺錢的速度上不來可不成，畢竟他也是孩子的爹了。得有點錢才能讓唐澤有安全感，多生幾個娃娃。

幾個老回頭客一聽，嘴上念叨着：“不好咯，你又要搶錢了。”但心裏卻打定明兒早點來。

他們天天買邵坤家的東西也都買出經驗了。他新上東西的時候，每次只做一點點。要是來晚了還真不一定能買的到，常年吃邵坤家的東西，對他的新品很有信心。

邵坤到了中午才收攤，小抽屜塞了滿滿的銅錢。收攤先去糧店那邊買點米糧，又去買了點灌香腸的腸衣和工具，調料也得買足了。

光這些就花了四百多文。

邵坤回到家中，把養的那些小公雞拎出來。殺雞放血熱水拔毛。然後把**排的肉挑出來待會兒一起用調料腌制，說是雞排其實就是雞胸肉，上面用錘子垂了，撒上調料明兒用油一煎就好。

雞肉腸麻煩一些，需要挑肉和澱粉一塊混合。其中還要放一些調料熏烤一下，風幹一宿明兒下鍋裏煮熟切片賣。

唐澤聞不得血腥氣，一直躲在屋子裏不出來。時不時的對邵坤道：“我幫你幹吧。”

“不用，我幹的過來。”邵坤笑了一下。

很快把雞肉腌好，收拾完院子。剩下的二十多個雞架和內髒一鍋炖土豆。邵坤挨家給那些給他們添鍋送禮的人送去一碗，當然邵坤娘和唐家送的最多。

送的時候解釋好了是用雞骨架炖的，省的叫人以為他特意挑一些沒肉的部位送禮。

好多村民都受寵若驚，能沾點肉味已是十分不錯，他做菜的味道還非常好吃。軟爛的土豆泡飯也能吃下一大碗，絕對是一道好菜。更何況有人愛吃雞爪子雞翅雞心之類的東西。

邵坤變着花樣給唐澤做好吃的。雞骨架反倒不算是什麽了，邵坤把鄰居嬸子送的那個腌魚拿出來炖了。特殊的香味飄了出來，惹得唐澤都扒着窗戶伸着脖子看！

邵坤道：“小饞貓，等一會兒就好。”

唐澤口是心非道：“我不饞，就是看看。”

邵坤忍笑沒揭穿他。

邵坤家裏的小公雞還嫩的很，都三四斤的樣子。這次殺了三十多只，香腸才灌了十五段。雞排分切成小片才一百多片，成本不低。怪不得街頭那做牛肉面的姑娘會把鹵肉切的那麽薄。

屋子裏一片溫馨之色。

……

邵傑家，關小和今兒又鬧了起來，又是哭又是喊的。邵傑娘連忙去他們房間。

這一看可不得了，她寶貝兒子居然讓關小和給撓出了兩道血淋子。

邵傑娘當場就炸了：“關小和，你失心瘋了，連自家爺們都打？”

關小和哭的眼睛紅腫：“你問問他，做了什麽丢人的事兒？我呸，還什麽讀書人。也不怕腌臜了讀書這兩個字。”

邵傑臉有些發紅，低聲怒斥道：“你別鬧了。”

邵傑娘可不聽她這些亂七八糟的，道：“你再這麽作鬧下去，就讓我兒子休了你！”

關小和好歹也是村長的女兒，從小是被人嬌寵養大的，自從嫁進來樣樣都不順心。她打地鋪睡後背都是疹子，受盡了苦，道：“你休了我。我要告訴所有人你家邵傑是個道貌岸然的讀書人，不知廉恥去逛窯子。”

邵傑娘吓了一大跳！

随後關小和像是豁出去了就要往外頭沖。邵傑娘一把就拉住了她，道：“你這是幹啥，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你這傻孩子喲！邵傑要是不好，別人也會笑話你的。娘平日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雖說對你嘴上不客氣，但心裏把你當親閨女。娘去問問，要是他真去了娘給你做主！”

關小和捂着臉在屋裏哭。

邵傑娘拉着邵傑出去也不知道嘀咕了什麽，過了一會兒回來了。邵傑娘的臉上一改平日的刻薄，變成了慈祥的模樣。拉着關小和道：“事情我都問清楚了。邵傑那是應酬。并未跟那女的發生什麽。大男人在外頭免不了的，這次他給你陪個不是。要是還有下次不用你出手，娘就打他了。”

“娘子，我錯了！”邵傑也暗道不小心，要不是他收了一绺小蝶仙的頭發，也不至于被媳婦發現，此刻也知道理虧，又是賠禮又是作揖的。

關小和冷着一張臉沒饒他。

邵傑娘道：“你出去，在這裏就礙眼。”關上門跟關小和道：“娘以前怕你年輕，姿色又美，邵傑多半會戀妻不肯上進，但現在娘放心了，你是個好孩子。這男人得用孩子拴着。你看看人家唐澤跟邵坤沒多長時間就有了孩子，把邵坤的心栓的死死的。你也給邵傑生一個大胖小子。到時候就是外頭的女的再美他也顧不上瞅。”

見關小和還有氣，邵傑娘道：“這男人吶，比不得咱們女人家。等将來他要是當上大官了。不定多少女的往上撲呢，但你是邵傑明媒正娶的，跟別的人都不一樣。”

漸漸的關小和被她這一套給說服了：“我聽你的。”

“這就對了，娘是過來人，這事兒還能害你不成？”笑道：“你可別跟村裏其他人一樣成天東家長西家短的，把自家啥事兒都告訴外人。咱跟她們可不一樣，他們一輩子都沒指望了。但是你将來可是當大官娘子的。”

關小和點了點頭。

邵傑娘連忙把邵傑叫過來讓他們小夫妻交流交流。新婚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哪兒有隔夜的道理？

關小和也想給邵傑生一個孩子。這樣她腳跟也能站穩一些。見邵傑過來自是要收公糧，邵傑苦不堪言，他剛從溫柔鄉裏出來真是交不出了。但是又礙于媳婦的面，強擠出來一點對付！

關小和原本是想跟他态度緩和，沒想到反倒是叫邵傑心裏有了想法。

以前沒個對比只覺得媳婦就挺好，但是妻子哪兒有小碟仙花樣多。自從這次過了明路。反倒是讓他打起了出去應酬的幌子，跟一些書生逛了起來。漸漸的從花柳街去往更高檔的地方。

昨兒跟同窗說去找一個女子，那女子跟如今主考的官員有些暧昧關系。馬上就要考試了也想走一些其他的路子，哪怕能押上幾道題也是好的。

來的正是閑雲齋。他的同窗好友是在縣裏開布莊的張家，家裏頗有銀錢，來了這裏，掌櫃的眉毛一挑，只是叫一個小厮出來迎接。

“伯父，我是張記布莊的二兒子。以前随父親來過一次。”他知道這裏很多達官貴人都來這邊喝茶，若是能結交一二就是大的造化了。

掌櫃的低頭打算盤，發出嗯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了。

張書生倒是沒覺得怠慢，商戶地位一向是低，眼前這個掌櫃的可是跟那些縣城裏的世家公子稱兄道弟的人，跟他說個話就算是給他面子了。

小厮道：“你們随我來，我們掌櫃的給你們留了曲徑通幽茶屋。最是安靜。”

張書生臉色當場就落了下來，邵傑不明所以也沒敢開口，這種就不是他這種小人物來的地方，怕一張嘴漏了怯！

張書生沒想到掌櫃的這麽欺負人，那曲徑通幽包間乃是最裏面，确實僻靜，但閑雲齋出名就出名在鬧中取靜。那僻靜的小茶屋倒是像害怕他打擾了貴客。

來這喝一杯清茶也要一兩銀子，就打發在那最偏遠的小屋子誰樂意。

張書生道：“有沒有別的屋子，我要換一個？”

小厮心中不屑，但一點沒表現在臉上，反倒是一個勁兒道歉作揖：“真是不好意思，別的屋都訂了貴客。您要不改天再來，下次提前跟我說，我一定把野鶴茶屋給你留出來。”

張書生臉色一白：“倒也不必！”野鶴茶屋乃是最好的一間。光進去就要花掉二十兩銀子。花的是份兒尊貴，他爹談生意也不敢用這麽貴的屋子。這下才反應過來小厮是擠兌他呢。只是一臉的真誠，旁人還發作不了。

“牡丹姑娘可在？”

小厮道：“嗨，最近怎麽來的都是找牡丹姑娘。她呀早被貴客拉去唱曲、游玩了，怕是最近十天都沒功夫！”

張書生皺起眉頭，既然要找的人都不在，也沒必要喝這一兩銀子一杯的茶葉了，更何況旁邊還跟邵傑這麽個蹭茶的。

轉身剛要走，就看見掌櫃的熱情的招呼着來的客人：“哎呦，許公子是那陣風給您吹來了。”如此這般熱絡，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牡丹在嗎？”

“在在在……一早就等着您呢！”掌櫃的臉上快笑出花來了。

張書生也忙上前道：“原來是縣令公子，我拜讀過您的文章，筆鋒犀利，文字俊美乃是咱們縣書生的楷模。今兒可算得一見了！”說完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許世榮沒想到來這邊也碰見認識他的人，略點點頭，就算見過一禮了。

邵傑沒想到今日運氣這麽好，竟然能碰見縣令的公子，也忙跟着打了一個招呼：“在下久仰大名，您真是……”後面的話還沒說完。

許世榮像沒聽見似得，直徑走過他的身邊，心裏有些惱怒，閑雲齋的掌櫃太不會做事兒，這裏是何等清雅，怎麽什麽阿貓阿狗都放進來？

小厮忍不住嗤笑了一下，仿佛在說他不自量力。邵傑從未受過如此羞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