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想嗎?想過
談話在林涵音的電話找人後終結。
舉步上樓,顧之橋才發現自己喝得昏昏沉沉,強撐着洗澡刷牙,林涵音再怎麽罵她一身酒氣她都聽不見了。
喝醉酒的人最大,因為他們暫缺理智,随時可以用喝醉的名義賴賬。
顧之橋自問酒品絕佳。喝再多,她悶聲不響,只求找個僻靜安全的角落睡覺,管她頭昏腦脹,整個人像遭遇海上暴風雨那樣抛上抛下,絲毫落不到實處。
等天明醒來,暴風雨的後遺症顯現,口幹、頭昏,還有林涵音生氣的臉。
林涵音睡眠淺,睡不好會格外生氣,她還讨厭別人酒醉。
酒醉是缺乏理性和自制力的表現。
去年公司年會,顧之橋抽到大獎,被大家灌得一塌糊塗。坐出租回家時尚存一線理智,能和一起回家的同事道別,能上樓開門。進家門後,抱住馬桶吐到天昏地暗。她那散發理性光輝的妻子,連一杯熱水都沒有給她,對她在馬桶邊睡着更是一無所知。如果她被嘔吐物嗆死了,怕是林涵音等第二天見到發硬的屍體才曉得。
說出去別人怕是會覺得很搞笑,很熟悉的異性戀婚姻生活一幕是不是?也是同性戀婚姻生活的一角。別以為性別相同,心有靈犀不點也通,一樣是兩個身處不同星球的人。
殊途同歸。
唯一不同的是,顧之橋不覺得對方的照顧和體諒天經地義。所以那晚,半夜她醒過來,默默洗澡、刷牙,滾去沙發。
今次好些,林涵音替她蓋上了被子,使她免去夜半受凍之苦。
顧之橋一向感恩,忙向充滿怒火的林涵音解釋。
“我不是故意的,不知不覺就喝了那麽多。”
“沒想到,入口甜絲絲的,會那麽厲害。”
“好多種酒,每一種都甜,甜酒要命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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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客棧的人是想灌醉我打劫我的腎,誰想到我千杯不醉,一直回到安全地方才倒。”
林涵音面色稍霁,“客棧的人?”
“客棧的人。”
她沒有繼續問下去,顧之橋亦沒有提。
有心回避的話題,想盡一切辦法都會回避。
晨浴完畢,有一絲涼意,顧之橋渴望溫暖,又不願回到昨夜蠻是酒氣的被窩裏,幹脆鑽到林涵音那。
林涵音欲睡未睡,被她從身後貼住,輕呼一聲,“小橋。”
要是之前——她們好的時候,顧之橋不會抱一抱就算。這人看起來正經,私下裏放//浪,翻着弄着,周末的白天基本就這麽過去了。
想嗎?想過。
她同樣戀棧她的體溫。
不管多少次咒罵結婚是昏頭,無數次想要分手、離婚,身後這個共同生活了許多日子的人,她真切愛過。
不如重新開始,從頭來過?
畢竟,婚姻需要經營,需要磨合,過去的兩年裏,她和顧之橋也有過開心溫馨的日子。
換一個人,未必會比顧之橋更合心意。
而且,她沒想過自己結婚後還要離婚。
“小橋。”林涵音的聲音裏充滿渴望和召喚,她抓住顧之橋的手,讓她能更好更緊地抱住自己。
顧之橋的手心是燙的,和她的心一樣。
“噔噔噔噔瞪~~~”蘋果手機一百年不變的鈴聲打擾了這一切。
林涵音不耐煩地查看手機,曾總監大名在屏幕上不停閃爍。
曾總監,直接上司,她的老板,顧之橋會當作沒看到老板的電話,林涵音不會。顧之橋笑過她,如果坐在馬桶上看到老板電話,只要不是視頻她都會接。
誰不會!
電話過後,顧之橋早已起來,換一身出門的衣服,把被子抱到露臺吹風,插電燒水。
十幾分鐘前的溫存蕩然無存。
“你再睡一會兒還是起來吃早飯?”她問。
林涵音小心翼翼觀察她的表情,沒有被打斷的不快或是埋怨,比之昨日溫和一點點,說不出來是失望還是其他。
“曾總說上午要開個會,還是臨時那個項目。我不參加也可以,她找外包來做。”
顧之橋靜靜地聽,等她說完點點頭說:“我讓客棧幫你把早飯送上來,你要米線稀飯還是面包?我出去吃早飯好了,順便逛一逛,你們開會不到中午不會結束。”
“你沒聽到我說,我不參加也可以嘛。”
“你不會不參加的。”
“小橋。”
“什麽?”
“對不起啊,讓你陪我來大理,結果我天天在客棧裏工作,還要把你趕出去,讓你自己去逛。”
顧之橋笑,“沒關系啊,我玩得挺開心的。”
玩?成天在客棧,看天看海發呆,想睡覺不能回房間,只能在樓下喝悶酒。林涵音才不信她玩得很開心。
顧之橋又說,“在房間裏工作也好,有山有水,房費不虧。本錢都給她住回來。”
林涵音被她逗笑。
上午的服務員又換成錢今和另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是個愣愣的新人,手勢、笑容、語氣全都生得很。顧之橋無所謂,給林涵音點了面包、雙蛋、培根和咖啡。
“你們程姐呢?”她故作不經意地問。
錢今來不及回答,新人笑着答:“程姐出門買菜了。”
大概沒收到最新消息,程充和已自我暴露與顧之橋明确身份,錢今白新人一眼。
渾然不覺的新人又說:“程姐買菜比我們便宜多了,東西還好。”
“那是,可以刷臉嘛。”
錢今仍裝模做樣,“程姐回來了嗎,我還沒見到她。”
“可能昨晚剛回來,我們一起喝酒了,不對呀,前晚她也回來過。”顧之橋哈哈笑,朝錢今做個鬼臉。
“哼,你早飯要啥?”
“我想吃油條,蘸一點醬油。”
錢今的表情好像在說:作不死你。
“我知道你們沒有,附近有嗎?”
“有,出門筆直走,左拐左拐右拐,之後穿過巷子……”
走到客棧門口,顧之橋就把那七拐八拐給忘了。
“先左拐還是先右拐?不對,是筆直走。”
順着小巷往前走,是一大塊空地,空地上堆滿了黃沙水泥和石料,估計是附近的村民賺了錢擴建房子。靠近洱海的地方,家家戶戶恨不得都改建成客棧賺錢。
再走幾步,一旁的路邊有兩只公狗纏住一只母狗,公狗追在母狗的屁股後頭想騎它。
光天化日之下,遇到如此有傷風化的事情,顧之橋當然要停下來看個究竟。
三只狗圍追嬉戲,樂在其中。
此時,走來另一只狗,白毛黑點,體态健碩,是只成熟的斑點狗。從它的表情來看,還怪渴望的,朝那三只狗走近幾步,試圖參與其中。
三只狗見到它,自覺讓開一些,繞得遠點,沒有一點要帶它玩的意思。
它前進幾步,三只狗躲開一點,步調劃一,顧之橋猜測雙方不是第一次相遇。
論身材、論體格、論賣相、論幹淨程度,斑點狗甩那三只狗幾條街,可是它憧憬又不被接受的樣子實在好笑。
顧之橋忍不住笑起來,斑點狗看向她。
不像是要咬人的樣子,顧之橋問它:“喂,你叫什麽名字?”
斑點狗當然不會回答。
“人家不帶你,你就別湊上去啦。狗也有狗的尊嚴。”
斑點狗依舊不睬她。
“我想吃油條,你想吃嗎?你知道哪裏有賣油條嗎?”
斑點狗拔腿就走。
咦,是嫌她煩了?
看一會兒沒有後續,顧之橋繼續往前走。斑點狗在前頭巷子口東張張西望望,見她來了又自顧走開。這回每走幾步看她一眼,顧之橋琢磨出味來。
難道,狗在等她?
難道,狗要領她去買油條?
太邪門了吧,随便說一句油條它能聽懂?
一人一狗,一前一後,人好奇,狗蹒跚,走着走着,走到市場。
斑點狗一直把她領到賣油條的攤位前才算。
“姑娘,吃點啥,油條稀飯包子餌絲。”攤主是個女人,麻臉,帶着耳環,語氣十分爽利。
“兩根油條,一碗稀飯,有雞蛋嗎?”
“有,要幾個?”
顧之橋問斑點狗,“你吃蛋嗎?”
狗沒作聲,攤主笑了。
“兩個雞蛋,謝謝。”
光有蛋還不夠,斑點狗一直瞧着隔壁攤子上的鴨腿,黑紅黑紅的鴨腿。
“我說,你這暗示也太直接了吧。鴨腿不行,狗……狗斑點,鴨腿不适合你。”
坐上桌,剝了個蛋送到斑點狗跟前,顧之橋語重心長地說:“不是我小氣,是那種鴨腿不是你吃的。你知道嗎,對你來說最健康的食物是狗糧。”
狗不理。
“吃個蛋呗,吃蛋健康。那鴨腿一看就放了很多料,鹹的辣的,佐料有害你的腎髒知道嗎。亂吃一時爽,吃壞了懊悔終生。你看你,長得那麽好看帥氣又聰明,要是吃壞了主人該多傷心,是吧。”
狗還是不理。
“算了算了,要不給你吃點油條?脆脆的,可香啦。”
斑點狗甩開她,邁開大長腿,飛快向外沖。
說走說走,拔腿無情。
沒跑幾步,斑點狗在個挎着籃子的女人跟前停下。
女人穿着薄羽絨、牛仔褲,頭上包着塊藍印花布頭巾,不是刷臉買菜的程充和還會有誰。
程充和摸摸斑點狗的腦袋。“馬克吐溫,你怎麽來了。又亂跑是不是?”
斑點狗想也沒想,朝顧之橋看過去。
順着馬克吐溫的視線,程充和見到了一手舉着蛋,一手不知該招手還是該撓頭的顧之橋。
不知是否宿醉未醒,顧之橋看起來傻傻愣愣,全無昨夜正氣昂然指責她的樣子。
“顧小姐,是你呀。真巧。”
顧小姐揮揮蛋,“呵呵,真巧。”
作者有話要說:
以這條叫“馬克吐溫”的斑點狗紀念曾經在大理遇到的“亞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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