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放狗咬你啊

林涵音和車裏的人說着話,身體前傾,時不時點頭。小區門口不好停車,沒多一會兒白色寶馬車開走,車窗內驚鴻一現,送林涵音回來的應該是個女人。

莫名其妙被拉到垃圾分類站後面,幸好這個小區老歸老,居委會和物業比較負責任,分類站弄得幹淨,并無太大異味,否則程充和想把身邊的人丢進垃圾桶裏。

即便有異味,身邊這人估計也聞不到,她正全情投入,把自己、她和狗一起,藏得好好的,透過各種縫隙看林涵音。這架勢給別人看去,不是捉奸、就是跟蹤狂,再不就是幹了虧心事怕被抓。

程充和嘆氣。

女兒從她眼前走過,笑意涓涓,應該是和剛才送她回來的人相談甚歡,她本可以上前敘話,但是眼下,看一眼顧之橋緊緊抓住她的手——

現在走出去,邊上有個顧之橋,之前還躲躲藏藏,搞得好像她和顧之橋不清不楚偷偷密謀什麽一樣。

要是自己走出去,又像是個偷看女兒生活、充滿掌控欲的怪阿姨。

算了,程充和很有些自知自明,她期盼偶遇,林涵音未必。一方興沖沖喜相逢,另一方喜悅轉冷淡,哪怕是親媽,也會覺得難過,更何況她最近心情不佳,怕失去耐心,後果堪憂。不如保持距離,距離使人友好。

按住馬克吐溫,摸摸它的頭,讓它不要動,無論什麽時候,只有狗最靠譜。

林涵音走出二人視線,顧之橋仍伸長脖子,踮起腳,縮在垃圾站後,好像是要等她走得遠點再遠一點。

程充和沒她的耐心和樂趣,摔開她的手,拉馬克吐溫走出去,顧之橋讪讪跟在身邊。

“你躲什麽?”

“林涵音。”

“我女兒,我不用跟你一起躲吧?”

“不好意思,下意識的反應,剛看到她吓出一身冷汗,渾身每個細胞都在哔——哔——哔——響警報。”

這形容,像是見鬼。程充和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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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林涵音住的23號,五樓那一戶,原本黑暗的窗戶亮起了的燈,回頭朝顧之橋看去,發現她也在看那裏。程充和心軟,問:“難過嗎?”

“你指的是?”

“她可能很快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那是她領導的車,她領導姓曾,大她十歲還是幾歲來的。聽說是個狠人,對她蠻照顧也蠻關心的。”顧之橋給程充和科普,說着說着,她怪叫一聲,“不對頭,不對頭,我們在一起那麽久,她領導沒送過她,靠,難道說……”

兩人四目相望,顧之橋不得不承認。“要是她有對象,心情略複雜。”

“哎,我以前就覺得那個曾總對她的關心超出尋常。我們王總夠好了吧,還堅持她的三不原則,不介紹工作、不介紹對象、不介紹房子,最早我們搬到這裏來,就是她們曾總推薦的。如果是,之前老叫她加班,一定是曾總的陰謀,借加班之手,離間我們的感情。不過也不能完全怪別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招對涵音特別管用。唉,要是涵音跟她一起,倒是會被那個女人吃死,那個女人對付她肯定一套一套。”

她叽叽咕咕說一大通,酸溜溜的。程充和總結一下,女兒的上司對她很好,工作方面完全不用操心。其他沒邊的事情,被她說得跟真的一樣。程充和一點不想同情她。

顧之橋做飲泣狀,“哎哎哎,別理我,讓我獨自哭泣。”

哭?這倒不好不管,程充和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誰曉得這人整個彈起來,“程女士,那是一種文學上的表達。”

只有社會上的表達能回應她文學上的表達,程充和狠狠踩她一腳。

踩完一拉馬克吐溫,“走了,我們回去。”

顧之橋嗷嗷鬼叫兩聲,屁颠屁颠跟上去,嘴裏誇張地喊:“等等我~~~”

這會兒倒不怕被林涵音聽到了。

“有點想念你說不出話的那兩天。”

“那我假裝一下?”

“怕你忍不住會憋死。啊,顧小姐,你比我想象的更……”滑稽?好玩?有趣?神經質?程充和一時找不出一個精準的詞。

“更?”

鮮活生動,生機勃勃。不過程充和不準備誇她,“有句話怎麽說的,自從得了神經病之後更精神了?”

顧之橋哈哈笑。

“緣分這個東西真說不好,看到誰遇見誰……你和音音挺有緣。我出門總是期待能見到她,期待次次落空,誰想到遇到你之後倒是見到了她。托你的福啊,顧小姐。”

這話怎麽聽着那麽奇怪,顧之橋說:“程女士,這個醋你就沒必要吃了吧,要說起來,我跟她是孽緣。”

自己是在吃醋麽?程充和沒好氣,“你是不是又忘了,我是音音的母親。”

“诶。”顧之橋三兩步走到她面前,誇張地打量幾眼,“不是涵音的姐姐嗎?”

橫看豎看,又打量幾眼,“真的不是她姐姐嗎?”

程充和揚起手,“再胡說放狗咬你啊。”

“明明是想打我,非要打放狗的幌子。馬克吐溫,你主人那麽暴力你知道嗎。”

馬克吐溫被點到名,歡脫地撲向顧之橋,顧之橋蹲下捏捏它,搖頭嘤嘤嘤,“讓你的主人不要放狗咬我,怕了怕了。”

程充和撲哧一聲笑出來,世上怎麽有這樣的人。

“顧小姐。在大理的時候,你躲在桌底下那天,聽到小楊說的話了是吧。”很自然地回到先前困擾的問題。

小楊?想一想才能把這個名字和人民路彭于晏對上號。他說了什麽?表白被拒?顧之橋緊張。“你指的該不是他喜歡你要跟你結婚的事吧。程女士,難道你在煩惱這個?”

哎喲,完全跟不上這人的腦回路。

程充和白她一眼。“這是我需要煩惱的事?真不曉得該說你什麽好。我指的是,小楊提過安德烈去世前和一個外地女人一起離開大理,舉止親密。”

嘶,這麽一說顧之橋想起來了,連帶跑路那天聽到的加強版一并想起來。難道人民路彭于晏賊心不死舊事重提,還是說出現了新的證據?總不會是有個女人抱着兩歲的孩子找上門,說是安德烈的種。

“想到什麽了?”

“唔,那個小楊說的多半不屬實。你們客棧進進出出的人那麽多,又以女客為主,安德烈是老板,送女客去車站,或是跟女客一起坐車,說話聊天很正常的。”

“顧小姐,我怎麽覺得你知道的比那天聽到的要多?後來你去追問小楊了?”

“不不不,我沒有,我怎麽會做那麽無聊的事情。你信任安德烈,我也覺得他不會像那個小楊說的那樣。”說完想到自己的覺得可能不那麽可靠,顧之橋補充道,“我見過他的照片。他面相看起來就不是那種人。程女士,請相信你的直覺。”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一定聽說過什麽,說吧。”

真叫人為難。

“其實沒什麽,我離開那天去吃飯,看到小楊和他的朋友在擺攤,他朋友嘲笑他表白失敗。之後兩人說到安德烈和那個神秘女人一起坐大巴離開,他們正好坐同一趟車。”至于其他細節,顧之橋按下不講,一切都是另一個無賴男人的主觀想象,人越猥瑣,想得也越猥瑣。

程充和看她一會兒,像是确認她是否有所隐瞞,卻只看見她認真的臉上蠻是關切。

沒有同情,只有關切。

她暗嘆一聲,将自己的發現告訴她:“博物館的舊文件我整理好了,先時有人來問他朋友是否在我們這寄存過東西,我發現他朋友不止寄存,緊急聯絡人填的是安德烈。而他的朋友,很有可能是小楊說的那個小姑娘。我見過她,安德烈跟她一起離開大理我也知道。”

顧之橋皺眉,“緊急聯絡人一般都是瞎填的。”

程充和笑了一下,“上面的名字是不像是瞎填,如果我寄存東西,緊急聯絡人寫顧小嬌,你會反對嗎?”

“即便是你,我也堅決反對。”

“如果你自己填,會用這個名字?”

“不會。”顧之橋恍然,這是別有隐情啊。“诶,那女的存了什麽?”

“單子上寫U盤,好像是情書之類的。”

“嘿,有一種可能,U盤裏存的是機密文件,寄存人想隐瞞信息,所以讓安德烈幫忙。一般電影裏都這麽演,之後主人公……”

程充和替她說下去,“之後主人公之間産生了愛情。”

顧之橋的本意是想說之後主人公發生意外被人追殺,聽她這麽講,立刻改口道:“現在不流行産生愛情,大家只想看主人公打打殺殺。後來呢,安德烈回來怎麽說?”

“他回來的路上發生意外,車禍。對方酒駕,警方調查沒有任何蹊跷。”

顧之橋沉默,還真是啊。

程充和深吸一口氣,微笑道:“通常一般人會傾向于認為男人有外遇,和人偷情,車禍是老天給他的懲罰,現世報。但我還是信任他,應該說,我沒辦法去懷疑他,或許你會覺得我自欺欺人……”

“不,我沒有這樣覺得。如果老天會給人懲罰,有些人早死了八百次。程女士,你有無法懷疑安德烈的理由。”

“不是這個女人無法接受丈夫出軌的事實,所以失心瘋選擇執意相信?”

雙手按在程充和微微顫抖的肩膀上,顧之橋看牢她的眼睛,路燈照進她眼睛裏,像天上的小星星。

“能從林建學那逃出去,怎麽會是個自欺欺人的女人。你不是那樣的人。”

淚光一閃而逝,顧之橋待要分辨,卻見程充和眯起眼,別轉頭,“顧小姐,你晚上吃的是重慶牛油火鍋底料吧。”

顧之橋渾身一僵,退開一步,聞聞袖子,聞聞自己身上,果然是一股子火鍋味。她迅速跳開一大步和程充和保持距離,鼻子不停聳動,好像空氣裏全是火鍋味。

程充和竊笑。

顧之橋惱怒:“程女士,你故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顧之橋:夭壽,移動火鍋跟人講半天話實在尴尬。

吃火鍋、麻辣燙最怕從頭到腳一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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