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允許你為老不尊
要程充和說,顧之橋頂頂狡猾,什麽叫暫時不能講,什麽叫不好說又不想騙你,明明每句話都惹人遐思。
當然,前提是她能想到顧之橋不能講的話是什麽。
理智上來說,程充和依舊覺得自己想多了。即便顧之橋坦然承認這個相處舒服、說到一起、願意彼此理解的人是自己,也不說明什麽問題。只能說,顧之橋把她當作朋友。
這一點,她不會否認,對她來說,顧之橋也是這樣一個存在。
然而就是因為顧之橋的“不能講”,給這樣的存在雲遮霧罩般增添一層朦胧。
朦胧使人遐想。
程充和不打算探究,直覺告訴她探究下去可能出現她沒法招架的情況。尊重顧之橋的意願、自欺欺人、順其自然,怎樣都好,反正只是個說法。
吃過飯,顧之橋要幫忙收拾餐桌,程充和沒讓。
顧之橋問:“那下次你做飯的話我洗碗好不好?”
程充和心裏還有點氣,故意說:“不好。”
“诶?”顧之橋眼巴巴看着她,滿是不解,像蹲在她邊上讨吃的沒讨成功的馬克吐溫。
“洗碗機很快會送來。”
等程充和從廚房出來,擦幹手,塗好護手霜,就看見顧之橋抓着她的章魚玩偶橫看豎看不停發笑。
“程女士,你居然還喜歡玩偶啊。”
程女士心裏微妙,面上最正經不過,一把搶過章魚,“不行嗎?”
“呀,別惱羞成怒嘛。我不會笑你的,誰不喜歡帶毛的玩偶呢,就連猴子也愛不釋手。”顧之橋抓住一只章魚腳撓自己的臉,“這個毛很舒服诶。程女士,只是沒想到你喜歡那麽克蘇魯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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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玩偶的問題嗎?是章魚。嫌它擺在床上擾人清夢,拿到客廳,不想被這人發現了。
“瑪麗蘇我倒是知道,克蘇魯是什麽?”
将克蘇魯的來源解釋一通,顧之橋說:“可以理解成某種未知的恐懼。”
程充和戳戳章魚臉,“未知嗎?明明是已知的。”
她鼓起臉戳娃娃的樣子實在像個淘氣的小孩,顧之橋又笑。有句話怎麽說的,但凡有了些年紀,人最難得的是可愛。
那人可愛上了就停不下來,竟朝顧之橋揮揮拳頭。“顧之橋,再笑當心我揍你。”
被她連名帶姓一叫,骨頭都輕了。顧之橋問:“程女士,別說的像你沒有揍過我一樣。”
“怎麽,作為一個長輩不能有點特權?”
“可以可以,允許你為老不尊。”
一把年紀做春夢,她可不就是為老不尊嘛。在程充和要發飙前,顧之橋開始講工作上的事,無非是鐵打的策劃,流水的客戶。程充和這邊沒有進度,她先跟別人的項目。陸巧智男朋友的電話暫時打消了程充和的懷疑,不過她仍舊決定去Y市看一看再說。顧之橋再次提醒她,要去別忘了自己。
聊一會兒之後,顧之橋起身告辭。她當然想留到天荒地老,但凡事适可而止,否則會惹人生厭。隐隐能感覺到程充和對她有些生氣,可能是本人都說不清來由的那種生氣,看情形又不像是壞事情。
在門口穿鞋的時候,她忽然發現了違和的地方。“程女士,你換護手霜了?”
程充和沒在意,聞聞自己的手,想到這人喝醉那晚似有似無的親吻又放下去。“換了,天氣暖和,換支薄一點的來用,之前的太油。”
“噢,還是之前的好聞。”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第二天出門上班前,程充和擦護手霜時想到顧之橋的話。
“你用的是什麽護手霜,還是之前的好聞。”
之前那支過于滋潤,不适宜日漸溫暖的氣候,正好用完,她就新換了更為輕薄水潤的一款。鬼使神差般的,程充和特意從櫃子裏翻出一支新的舊款,拆開藍色紙盒包裝,均勻地塗抹在手上。
那晚顧之橋握她手偷親的竊喜跳入她的腦海,還有夢裏……
她的手指算不得纖細修長,看得出來平時沒花多少心思在保養上。從前做主婦做慣家事,出國又回來,事事親力親為,開客棧、做博物館山莊,哪有功夫精心雕琢。她自知在一般人眼中她比實際年齡要年輕,歸功于基因和鍛煉,但人哪有看不出年紀的道理,手和脖子像是人的年輪。
早前網上流行過一個笑話,路邊見到一個背影,二十許人,窈窕婀娜,以為是個美人,沒想到見着臉吓了一跳,是個老太婆。
可不是嘛,女兒都快三十歲,她又能年輕到哪裏去。
小楊或許是被她的光彩所惑,而顧之橋多半是眼睛不好,總用一種看小姑娘的眼神看她。以兩人所差的年歲,她足可以做她的媽。
程充和搖頭,将剛拆的護手霜放回去,把手洗幹淨之後,重新來過一遍方施施然出門。
和顧之橋一切照舊,瞎扯、吃飯、遛狗、看電影看戲,好像之前的心慌緊張跟夢一樣全是自己想象出來的。
最近可能經濟不景氣,平時很少能見到的風水師、算命先生不顧需要保持神秘身份,挨個上門推銷。遛狗時間,顧之橋當笑話講給程充和聽——為免發生久等不到的情況,現在她臉皮厚了,每天先問好幾點遛狗,順便将程充和的時間安排問清楚,倒是比錢今更像助理。
X傳媒來了個毛遂自薦的算命先生,神神叨叨的,指點幾處座位擺放、軟裝陳設,大老板驚為天人,奉她為大師。聽說是什麽劉氏神算後人,王總還說那人給某位大人物辦過事。
“可是一個人給大人物辦過事的算命先生,怎麽會自己跑到公司來推銷。通常大師級別,都要擺足架子,人家三請四請才肯勉為其難,出手指點。否則,怎麽開得出高價。可是王總又說,劉氏神算,算者仁心,上一代傳人濟世救人,分文不收。這一代要糊口,立志做新時代的命理師,請我們大老板的朋友做過品牌定位,所以日行一善才會想到來我們公司。”
“大概這是算命先生現在的宣傳方式?前陣子錢今也遇到一個來我們館日行一善的。”
“後來呢?”
“後來錢今把她轟走了,聽說是個女的。”
顧之橋一下子來了精神,“那個劉氏神算也是女的,看不出年紀,可能跟我差不多大。不曉得是不是衣服的關系,總覺得神經兮兮。”
“錢今講她長得不錯。”
“啊,對,不講話挺好看的。”
“講話呢?”
“挺神經的。”
程充和笑出來。
“你別笑啊,真的呀。我也算是她日行一善的對象。公司裏好多人想她替自己算算,她都沒算。”
“哦?你算了?”
“我沒有,我又不信邪。”
“神算大師豈不是很沒面子?”
顧之橋順着程充和的語氣,“神算大師何止沒面子,還很小氣。”
“小氣?她該不會做些對你不利的事情吧?”程充和不自覺地擔憂。
“那倒沒有,大師是大師,哪有這種功夫。她說了幾句莫名其妙又飽含深意的話。什麽不信邪是好事,邪來了由不得你不信。為了不得罪信奉她的大老板,我只好假裝相信請她指點指點。”
“她怎麽說?”
不信歸不信,聽到好話總是開心,尤其是傳說中的大師。“大師說我正行大道,撥雲見日,且有蜜運之相。”
程充和這才曉得,為什麽她一早脖子仰得老高,嘴角能挂住個糖罐,原來是有蜜運。
什麽叫蜜運?按照顧之橋的理解,蜜運就是比桃花運還要甜蜜一點點。這說明啥,說明兩情相悅啊,就算現在沒有,不久的将來也會有。不管大師真假,起碼給她一句吉言,她現在最需要的是這樣的鼓勵。
程充和覺得她的得意非凡有點晃眼。“說你有蜜運那麽開心?”
“對呀,難道說我有蜜運你不開心?”
她應該要開心嗎?程充和想一想才說:“你和涵音分手還沒半年,作為她母親,我心情有點複雜。”
“那作為程女士你自己呢?”
“當然是替你開心。”
難怪都講說話是一門藝術,程女士這門藝術造詣老高了,完全無懈可擊。
可是顧之橋很高興,只要程充和不講關她屁事她就很滿足了。
本來嘛,有蜜運的是她,根本和對方毫無關系。
“大師還說什麽了?”
“大師還說我會逢兇化吉。”
能夠逢兇化吉,說明有個“兇”的前提,比起蜜運,程充和更關注這個。“大師說怎麽逢兇化吉?”
“我沒問。”
“怎麽不問?”
“一般逢兇化吉都是個勾子啊,等着我去問怎麽化解。那她還不來句天機不可洩露,等我多問幾次,再給我報個七七四十九天逢兇化吉大禮包,我才不上當。”
程充和瞪她,說蜜運你就信。
“我不信邪的呀。”原先走在程充和的身邊,這會兒感覺到危險,顧之橋繞去另一邊,跟馬克吐溫同側。“再說,既然能逢兇化吉,說明不用做什麽,需要做那就不是逢兇化吉,是遇到貴人,對吧。”
“強詞奪理。”
“程女士放心,大師跟我加了微信,有問題我一定咨詢她。”
“哦,到時候人家給你報個七七四十九天逢兇化吉大禮包等着你上當。”
“只要能讓關心我的人放心,就算她給我報個三百六十五天逢兇化吉頂級大禮包,這個當,我也硬着頭皮上了。”
“……”
作者有話要說:玄明:???
玄明:我有一百句髒話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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