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你該不是哭了吧
程充和明顯表現出不高興,林涵音不安,一開始以為她媽是因為她心存僥幸亂點鴛鴦譜。
顧之橋就曾為她試圖撮合爹媽再續前緣狠狠罵過她。“嫌你媽日子太舒服了給她找點罪受?生女兒禍害親媽。”
當時她還能不服氣,顧之橋找來家暴案若幹給她看,她不看,顧之橋就一個字一個字念,念到她恨不得掐死她。念完還問她,哪些家暴犯洗心革面改過自新了?你爸有意識到他自己的問題嗎。沒有意識到,全是別人的錯,那一輩子都不會改。讓她自己也多加小心少回家。
後來她們分手了,林涵音回家的次數也少了許多。
年少時的記憶裏,父愛确實如山,不是容納萬事萬物的大山而是黑壓壓暗沉一片,永遠摸不着頭腦找不到路的山。望向那座山,她說不出的壓抑說不出的致郁。但唯一收容她的,只有那座山。
程充和問她為什麽最近時間那麽多,固然是因為林建學的忙碌,十天半月見一次,這在過去的十年裏從未有過。林涵音沒有說出來的是,和母親在一起,她覺得舒服,就像跟顧之橋在一起一樣。她們的目光姿态,無一不溫情流露,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林建學,不知什麽原因變得愈發陰沉暴燥,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要發脾氣,發完脾氣又認錯,跟顧之橋給她看的家暴犯表現一模一樣。當然,對她,林建學沒有動手。
但是那些眼神和氣氛,讓林涵音時常毛骨悚然。
所以當問起母親是否挂念父親的時候,自己也覺得吃驚。
那大概是源自于高中失去母親那一刻産生的想法,十年如一日,盤桓在心底。一旦問出來被拒絕,心裏就過去了,沒有想象中的失望或者難過。情感、道理,她都懂,但是不問又總覺得缺點什麽。問完不安管不安,她有作為親生女兒的自覺,親媽再怪她,能怪到什麽地方去。
但程充和生氣的對象不是她。
“媽,你生小橋的氣?怪她不該跟我講這個啊。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順口說起來開玩笑講的,不算是背後講你是非。”
程充和顯然不想和她多聊這個問題,也沒法多聊。
對,如果顧之橋是女兒的女朋友,說這個就是八卦,但顧之橋不是……
她也不會承認自己在生顧之橋的氣,只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那些群是蠻煩人的,我很少看。想過要退群,怕退群引人來問,人家以為我欲擒故縱擺套頭。倒是第一次聽說有什麽Y傳媒的總。傳媒公司倒蠻有意思,X傳媒、Y傳媒,有沒有Z傳媒?”
林涵音也笑:“這個我跟小橋讨論過,要是兩家合并,就是Z傳媒。”
這一插曲并未影響母女倆的逛街大計,一直到晚飯過後,兩人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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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天程充和去博物館上班,本該在家裏休息的顧之橋也去了。
不知為何,昨天她整個人心神不寧,晚上發幾條信息問程充和,那邊回複的疏疏淡淡,讓她更覺得有地方不對。至于哪裏不對,始終推測不得,又不好去問林涵音。近日林涵音對她傾吐母女關系,她不好不聽,但要是主動聯系,反倒不美。
一夜疾風驟雨,顧之橋睡不踏實,睡睡醒醒,再一睜眼已是上午九時,洗漱收拾完畢,她問程充和,中午是否方便過去。
答:方便。
放下半顆心,願意見面總是好事。
磨磨蹭蹭到時間,換一身出門的行頭,出門前也曾攬鏡自照,換個風格穿搭好是不好,會否引人注意。那人當然是指程充和。
但一想好不好都無所謂,程充和不會在意這個,太花枝招展反而不美。年齡這個東西,萬一對方看到她顧影自憐,感懷年華已逝豈不糟糕,幹脆換回平時松垮垮的休閑打扮。
連進辦公區域都是小心翼翼的,先看錢今,神色如常,沒有任何暗示。顧之橋又放下四分之一的心,大概是自己最近油水不足,心躁心慌,庸人自擾,等下吃兩塊大肉補補就好。
再看辦公室裏的程充和,坐在座位上,聽到她敲門朝門口望來,一看那雙眼,顧之橋心裏發毛。往日那雙明麗的眼睛含笑,今日卻有些嚴肅,沒有表情。小說裏總寫人不怒自威,演員演出來瞪着眼滑稽,但是程充和不,目光在顧之橋臉上打個轉,顧之橋分明感覺到了冷徹。
指指沙發上的紙袋,程充和說:“那是音音給你買的衣服,你看一看,單據在袋子裏。”
昨天就已經把錢轉給林涵音了,顧之橋打開紙袋,掃了幾眼,心思全在程充和身上。
“我看她還是挺喜歡你的。”
“我不覺得。衣服是順帶,說好了分手還是朋友,她看到就順手,不是我特意叫她買的。”要是為了這事生氣,顧之橋會覺得自己有點冤。可兩人相處有一段時間,程充和不是那麽小氣的人,最大的可能性是她覺得林涵音喜歡自己,要和自己保持距離,但時機又不對,如果是為了這個,要保持距離早可以保持了,不必等到今天。
顧之橋把紙袋放一邊,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說:“我覺得你在生氣,能告訴我原因嗎?”
不是毫無知覺,又似有些懵懂,望着她略微委屈的臉,程充和竟有種不曉得該拿她怎麽辦的無奈。可有些事有些規則,必須要明确。狠一狠心,她問:“Y傳媒的某個總和同學群是怎麽回事?”
“最近和Y傳媒有接觸,無意間聽到一耳朵,因為跟你有關,就多聽了一點。那個總有點不懷好意,想借機勾搭你。”
“為什麽你自己不跟我說,要音音來提醒我?”
“正好她跟我說事情,我想到就跟她講了,沒讓她提醒你什麽。”
無視顧之橋的否認,程充和堅持。“以後有任何話請直接跟我說,不要通過音音。”
“我沒有。”顧之橋一再否認,否認到最後不知怎麽有點心虛。
知道那Y傳媒那個總有意追求程充和是什麽心情,明知道程充和未必會理會,仍想将一切風險扼殺在萌芽狀态。
和林涵音提到這一節時沒想過她會跟她媽說?她不能假裝自己沒想過那個可能。
那一刻沒有私心?
“好吧。”顧之橋洩氣,“也不是完全沒有。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站在程充和面前,她有些無地自容,如果程充和罵她幾句,反而心裏好過,可是程充和連道理都沒講。
那些道理她不懂嗎,她懂的。
“那個,對不起,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顧之橋沒有繼續待下去不掉眼淚的自信,事實上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着轉。
她理虧,是的,但她也委屈。
心心念念惦記一個人,忐忐忑忑,反反複複的心,一切靠猜測,一切靠琢磨。對方的友善縱容是通行證,一旦連縱容也失去,她誠惶誠恐,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想法。
昨天笑眯眯,今天冷冰冰,加上一個親女兒的變數,她始終擔心會變化。
骨肉親情,誰敢輕忽。
這不,耳光辣火火刮過來了,沒打到臉,但心口刺痛,一陣痛過一陣。
程充和從沒覺得顧之橋那麽雷厲風行過,平常嘴上說要走,磨磨蹭蹭又半天。今天倒好,說完先走拎着袋子即刻就走,她連一句有事都來不及講。
走出兩步又回來給她把門關好。什麽意思?好好待在裏面別出來?
門外是錢今的驚訝聲。
“咦,你怎麽那麽快就走了,不像你啊,平時不到非走不可絕對不走。今天怎麽回事?”
顧之橋的回答含含糊糊,不複平日清亮,程充和在辦公室裏竟聽不清楚。
“喂喂喂,你該不是哭了吧。”
程充和一下子立起來。
“哭你妹哭,我又不是孟姜女。昨晚沒睡好,辦公室空氣太幹,我過敏,所以就走了。拜拜不送用。”
“沒睡好跟過敏有什麽關系,我們辦公室濕度挺高的……喂,喂,神經。”
捏緊手裏的醬紅色小紙袋,程充和頹然坐下,腦海中出現顧之橋怆然逃離的畫面。
小紙袋裏有一只方盒子,盒子裏是一根項鏈加狗牌吊墜,昨天借去洗手間的名義買來的。剛才說完話她就想給顧之橋,可是那人就這樣走了。
程充和嘆氣。
晚上程充和坐在床上摟着馬克吐溫發呆,手機總算響了一下。
顧之橋:【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比沒消息進來更讓她難過。
回複的話寫了删,删了寫,氣嘆了十幾回,斷斷續續的話卻不成文。
那邊忽然發來語音邀請,程充和馬上接起來。
“對不起,我反省過了。是我不好,這些話不該跟林涵音講,不該讓她做傳話筒。是我太輕狂了,萬一以後我們……”顧之橋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以後下去。
也是,連現在都沒有,談什麽以後。
“要是以後林涵音曉得了認為我在利用她,她會更傷心的。總之,是我做錯了。”
“顧之橋。”
“對不起啊,讓你難做了。”
今天的顧之橋像是複讀機,來來回回她錯了、對不起、以後不會。
挂斷電話,程充和一點沒有達成共識的高興,反而更加難過了。那人在電話裏始終不敢讓她多說,是怕她說出絕情拗斷的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顧之橋:寶寶有小心機,但是寶寶也委屈
/(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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