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姐姐,你怎麽還不好起來呢,就要到祖母的壽辰了呢。”月華小小的人,一本正經的端坐在椅子上,一邊問着話,一邊手裏不住的往點心盤子裏伸。

風華看了眼雲煙一邊遞蜜水一邊遞點心,心裏搖了搖頭,前世的自己當時到底是有多絕望,就這麽樣個丫頭,都能當看不見似得帶去了劉家。

風華道:“我這風寒可是會傳染的,你就這麽過來了,叫姨母知道了看不罵你。”

月華吃了嘴裏的點心,了然道:“怨不得霜華妹妹到了門口就不肯進來了,原來你這風寒是會傳染的,”說着拍了拍手,跳下了椅子往外走去,風華以為她要走,結果卻見她拽着霜華的袖子,硬是把人拉了進來,“風寒只傳染給身子差的人,我們身體好,不會被傳染的。”

霜華被拉到風華的床前,不情不願的叫了聲“大姐姐。”

風華笑了笑,指着桌上的點心道:“同你二姐姐過去吃點心去。”

風華對這兩個妹妹都沒有什麽印象,前世自己在柳州從五歲長得十二歲,回來不過一年就嫁給了劉子文。別說對這些人了,就是對陶府,除了自己這小屋子,其他地方都沒大去過。只是後來,聽說二妹妹月華嫁了個好人家,做了赫赫有名的将軍夫人;三妹妹霜華和還有個叫雨華的四妹妹,卻是不清楚的。

霜華忙不疊跑到桌子對面,尋了把離風華遠些的椅子坐了,也不吃點心,就只是睜着眼睛打量這屋子。

作為陶府嫡出的大小姐,風華卻不是有了後母就有了後爹,陶正業很是疼愛她,自然明面上,小薛氏也不敢有半分克扣。風華這拂曉院,是姐妹幾個中最好的一處,不僅是較幾位妹妹的院子要大上許多,更因為這院子冬暖夏涼,院子裏四季都有鮮花。

霜華打量着卧房,見家具擺設,竟是比月華屋子裏的還要好上幾分。

到底是年紀小,語氣中都是不掩飾的羨慕,“大姐姐這屋子真好看。”

月華從點心中擡起了頭,不在意道:“這有什麽,不過是些用具罷了,你要是喜歡,跟母親說一聲也就是了。”

霜華漲紅着臉不說話,目光不明的看了眼月華。

風華沒心思和她們兩個小丫頭浪費時間,直接問月華,“今兒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月華道:“不是要到祖母的壽辰了嗎,母親要給我們裁新衣服,打新首飾的。我求母親給我們三個準備一樣的衣服首飾,可是母親說只能打一樣的首飾,不能穿一樣的衣服。我見大表姐二表姐什麽都是一樣的,穿着可真好看。”

霜華跟着附和,“是呢,表小姐先前到家裏來我見過的,當真是好看極了。不過母親說的對,咱們不是雙生,打一樣的首飾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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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看了眼兩人,心道一個十歲一個九歲,十歲的那個跟前世的自己一樣,被保護的太好,天真單純。九歲的那個卻是看着老實,實際精明的很。一個庶出的小姐,卻妄想着和嫡出的一樣待遇,再慈善的主母都不會答應的。

只不過,小薛氏居然說出可以打一樣的首飾,卻不能穿一樣的衣服,這是為什麽?難不成,衣服比首飾還貴重了?

雖然風華心裏恨小薛氏,但對着一臉嬌憨的月華卻甩不出臉色,只是笑,“大表姐和二表姐是雙生,咱們仨個卻不是,且我比你們兩個都大,自然是不能都穿一樣的。”

月華撇撇嘴,“你跟母親是一樣的,沒意思的很。”站起了身,對着風華道:“我要走了,大姐姐好好養身子,祖母生辰的時候有許多客人的。”

風華自己沒起來,吩咐了迫不及待獻殷勤的雲煙伺候着兩個小丫頭出去了。

現下是三月末,祖母的生辰是四月十三,還有半個來月的日子。

風華想起前世,在祖母的壽辰宴上自己被丫鬟弄髒了裙角,在小薛氏院子的後花廳裏換衣裳時被劉子文撞見了。劉子文還拿出了繡着自己名字的帕子,也就是那帕子,讓爹爹生了氣,生平第一回打了自己。

記得當時後花廳裏人并不多,只有小薛氏,祖母,舅母,還有劉子文的娘親馮氏。不知道是誰去請了爹爹,在爹爹進來時自己不肯承認送了劉子文帕子,罵了小薛氏串通劉子文母子陷害自己。爹爹一氣之下打了自己,自己本就身子弱,又在氣極的情況下,當時便暈倒了。

後來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醒來後,她和劉子文的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

現在那帕子,也不知道送出去沒有。

就算送出去了,還有半個月的時間,自己還有機會。

直到了晚間雲煙也沒有回來,因為回府時日還短,又正好趕上年端家裏忙的緊。因而拂曉院除了兩個大丫鬟并打掃的小丫鬟和婆子外就沒人可用了。青禾一邊心裏暗罵雲煙,一邊交待風華,“小姐,我先去廚下領了飯來,您若是要什麽,就喚院子裏頭的綠蘿,我讓她在門外守着。”

風華笑:“你快些去吧,我沒事的。”

青禾這才忙忙走了,綠蘿在門外偷偷看了眼風華,小聲問道:“小姐要不要先吃點點心墊墊?您正病着,要是餓着就不好了。”

綠蘿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梳着雙丫髻,人瘦瘦的,這般小聲問着話看起來怯生生的。

“有什麽點心?”風華問道。

綠蘿一笑,輕快的答,“小姐等着。”說完轉臉跑了,不一會兒就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到了門口停了腳,猶豫着要不要進來。

像綠蘿這般的灑掃小丫鬟是沒有資格進小姐屋子的,風華瞧她小心翼翼地樣子,便招招手,“你進來吧,我沒力氣去你那裏取吃的。”

綠蘿這才小跑着進來,手裏攥着個小紙包,到了風華跟前,獻寶似的打開了,裏頭是兩塊紅豆糕。

風華也不嫌棄,取了一塊咬了一口。有些粗糙,也不甜,倒是和從前在鄉下時候農家做的紅豆糕有些像,便問綠蘿紅豆糕是哪裏來的。

綠蘿見風華吃的香甜,便笑彎了眼睛,“是我娘做的,她在花圃裏伺候花草,所以這紅豆糕很是香甜。“

風華聞了聞,見果然有些香,便笑了,“嗯,是很好吃。我吃一塊就夠了,那一塊你自己吃。”

綠蘿點點頭,卻沒有吃,只是把紅豆糕包好,塞進了懷裏。道:“我還不餓,等餓了再吃。”

風華吃了塊紅豆糕,青禾跟雲煙還沒回來,便吩咐綠蘿去取了針線簍子過來。

綠蘿雖然年紀小,但做事卻很利落。很快就拿了針線簍子,又幫着風華穿好針線,白帕子放進了花繃子上,這才拍拍手,站到了一邊。風華前世這時候針線上的功夫一般,千金小姐們,只要會幾手女紅就可以了,其他的有繡娘和針線上的,自己頂多嫁人後給夫君和孩子做些小衣服罷了。但她卻從袖籠裏抽了三條繡藝精湛的帕子,丢到了針線簍子裏,這才拿了那白帕子,慢慢上了針。

“誰讓你進來的?小姐的屋子是你能随便進的嗎,給我滾出去!”

剛刺了第一針,耳邊就響起了雲煙刺耳的訓斥聲,綠蘿被這一罵,臉色一變,眼淚就掉了下來。風華還未開口,青禾就回來了,見狀忙拉着雲煙道:“是我讓她進來陪着小姐的,你看你,把她都吓哭了。”

雲煙跺跺腳,“青禾姐姐,她不過是個三等的丫頭,怎麽能随便就進來小姐的房間!”

青禾自然是知道,走的時候也只是叫綠蘿在門外頭守着的,但看着情形,不明擺着是小姐叫她進來的嗎。打量了眼風華,見風華一臉呆愣的看着自己,青禾嘆嘆氣,到底是柳州那鄉下地方長大的,這些規矩怕是也沒人教吧。

冷了臉色,訓斥雲煙道:“你下午去哪裏了?小姐身邊只得我們兩個,你不在,我又要去拿飯,小姐還病着,難道就叫小姐一個人在屋裏?”

“我,我去送二小姐了,又陪着二小姐玩了會子,二小姐留我,我難道不聽嗎?”雲煙略一猶豫,就争辯道。

風華眼皮子翻了翻,真是狡辯,就算二小姐留你,難道你不記得誰才是你主子嗎?何況,月華身邊那麽多丫鬟婆子,只怕是雲煙自己賴着不走罷了。

放了手裏的花繃子,風華道:“你們若是再吵,就去姨母那裏吵吧,我聽着頭疼的很。”

這樣到了小薛氏手裏能有什麽好下場,兩人立馬閉了嘴。

風華這才拉過旁邊吓得忘了哭的綠蘿,輕聲道:“你先下去吧,明兒再來我教你繡花。”

綠蘿不明所以,只是點了點頭。雲煙卻撇撇嘴,還大小姐呢,誰家的大小姐會教一個三等丫鬟繡花的?眼睛一撇,看見了針線簍子裏的帕子,那帕子白如雪,上頭的蝴蝶翩翩起舞,像是要飛出來似得。

雲煙拿起了最上面的那條帕子,呆呆道:“小姐,你這帕子繡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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