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不用了,叫青霜伺候着妹妹們用餐,我找青禾雲煙帶我回拂曉院就行。”
風華開口拒絕,果然小薛氏神色一緊,忙和藹道:“這怎麽行,今兒客人多,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衣服濕漉漉的的若是沖撞了可怎麽好?還是随青霜去我院子那,出了門就到了,然後叫青禾回去給你取衣服的要緊。”
風華露出感激的笑,“就依姨母的,那風華先過去了。”
小薛氏點點頭,讓青霜和風華一道出去了,又轉身招待周南馨和薛柔薛嘉等小姑娘。
雲煙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風華吩咐了青禾回拂曉院取衣服,自己便跟着青霜一道去了小薛氏的迎風閣。
一切都和前世一樣,小薛氏算計的很是精準。只不過前世她昏昏沉沉,一點警覺也沒有,現在卻一眼就瞧見青霜的忐忑不安。才四月的天氣,不過是走了幾步路,她的額頭就直冒汗,明顯的做賊心虛。
進了迎風閣的偏廳,因着前頭忙,這邊也沒個人在當值。
青霜領了風華坐下,又張羅着要去替她倒茶,風華也沒阻止,由得她去倒騰。只是人兒懶懶的靠在椅背上,做出一副體力不支的模樣。
青霜見了,忙奉上茶,風華接了茶盞,手一抖,茶盞落地碎成了片。青霜吓了一跳,忙關切道:“大小姐,您如何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您躺下休息會子?”
風華搖搖頭,虛弱的開口:“先時還不覺着,撐到了現在才發覺渾身沒勁,我這身體,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好全。”
青霜頓了一頓,好半晌才開口,“要不我吩咐下小丫頭去請大夫來,現在扶小姐回拂曉院躺着,那邊離得遠,也不鬧騰。”
風華眯着眼打量了青霜一番,見她臉上的關切與擔心倒真不像是裝的,不由心裏暗嘆,月華是個好的,她身邊的丫頭也是個好的。只是一來,自己要揭穿小薛氏,只有反敗為勝,以後才能有一段時間好日子過;二來,若自己真的回去了,怕小薛氏不會放過青霜。
風華露出真心的笑,“不必了,今兒這日子我離開了不好,沒事兒,你再去給我倒一杯茶來。”
青霜應聲剛出去,門就被人大力撞了下。
風華擡頭去看,就見劉子文一身書生白袍,正醉醺醺的靠在門上。
十七歲的劉子文,身形單薄,一雙狹長的鳳眼,薄薄的嘴唇,只看長相就知道是個花花公子哥。此刻裝作喝醉,故作風流的依靠在門邊,沖着裏頭椅子上的風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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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看着他,眼裏不由就染上憤怒,心裏忽然湧上一股子仇恨,恨不能像前世那般,再用火将他活活燒死。
劉子文只覺得渾身一冷,好像陶大小姐的眼神會殺人似得,只這麽掃了自己一眼,自己就害怕的想逃。待他再認真看去,卻發現那雙水靈的大眼睛裏布滿了驚恐,不由搖搖頭,暗暗一笑。不過是個十二歲的丫頭片子,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風華結巴着質問,“你,你是誰?”
劉子文臉上露出調笑,“陶大小姐,你約了我來見你,怎麽這會子卻這麽問?”邊說話邊上前兩步,聲音略微放大一些,“你放心,我必定不會辜負你的,回頭就讓我娘過來提親。”
風華忽地站起來,往後退了一大步,口中怒斥,“誰要嫁給你,你莫叫你娘過來提親。”
劉子文依舊如前世般無賴,“好妹妹,你前兒還寫信同我說,想早日嫁給我,莫不是今兒我來晚了,你生氣了?”
話音一落,門外就響起小薛氏的聲音,“風華,你……”
接着小薛氏,劉子文母親馮氏,還有風華的舅母周氏一并進了來。小薛氏走在前面,一張臉上挂着失望悲傷震驚各種表情,活似發現了珍愛之人做了什麽天理難容的事情。
劉子文活似被捉.奸在床似得,紅着臉結巴着行了禮,默默走到了一旁。
風華先叫了聲姨母,然後又叫了聲舅母,哭着奔了上去,趴在了周氏懷裏。
周氏當年嫁給薛大爺的時候,大薛氏還未出閣,姑嫂兩人的感情很不錯,現在見了風華委屈,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氣憤。一手摟了風華,另一手就拿帕子去替她擦淚,口中卻對着小薛氏道:“妹妹好歹也管了十幾年的家了,怎得後院竟然這般亂,不三不四的人都能随便進來!”
小薛氏臉色一僵,還未開口分辨,旁邊馮氏就忍不住開口了,“薛大奶奶,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我兒子我是最清楚的,最是知進退守禮節,可不是那不三不四的人。”說着看了眼兒子,劉子文已是轉了臉色,半點醉酒的樣子也看不見,馮氏問,“子文,你給薛大奶奶說說,你究竟為何會在這裏?”
小薛氏這才從周氏的指責中緩過來,沉聲問劉子文,“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為何會和大姑娘在這裏私會?你給我老實交代清楚,不然就算你是我表侄兒,這事我也不會輕易繞過你!”
還沒問清原由,就直接給風華定了私會男子的罪。
劉子文又對着小薛氏行了個禮,而後忽然雙膝跪地,無比悔恨般開口,“表姨母,都是侄兒的錯,還求您千萬莫要怪罪風華妹妹。”
劉子文,還跟從前一樣惡心,風華在周氏的懷裏抖了抖,周氏以為她是害怕,忙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冷笑着看了劉子文一眼,“你是妹妹的表侄兒,可同我卻沒半點幹系,你若是再這麽不知好歹的潑髒水到風華身上,我們薛家可不會輕易放過你。”頓了頓,又道:“妹妹莫以為我是個蠢笨的,事情還沒問清楚就要往風丫頭身上潑污水。怪不得外人都誇你是賢良淑德,我卻半點看不出來的。”
劉子文一頓,有些猶豫的看了母親和表姨母一眼,馮氏正不喜周氏的語氣,自己再怎麽說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就算如今娘家不比從前,但那也不是沒風光過的,聽了周氏的話,柳眉一豎,冷聲道:“再怎麽的,我也是世家千金,難道會教不好一個兒子?只不過,有些人自小在鄉間長大,又不服從管教,骨子裏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那還真是不好說的。”
小薛氏不敢跟周氏對嗆,但解釋還是必須的,“嫂子多慮了,我自來是把風丫頭當親閨女疼的。這不是一時情急,就說錯話了,怪我,怪我。”轉了臉對着劉子文,又變了嚴肅的臉色,“子文,到底是什麽情況,你老老實實說出來,若是叫我知道你騙我,我也不會放過你!”
周氏不滿,還要再說話,風華就輕輕拉了她一把。
這幾人還沒開始表演,說再多也沒用,權當看一場戲罷了。
劉子文對上小薛氏的眼神,心下一凜,忙道:“表姨母明鑒,是風華妹妹,年前見過我一回,後來就寫信同我說,心悅于我。是以今日,她故意裝作弄髒衣裙,就是為了與我相見。我們真心相愛,我願八擡大轎求娶妹妹為妻,還求表姨母成全。”
小薛氏一聽,喝道:“胡說八道!風丫頭不過見了你一次,怎可能就約你相見?更何況,若是相見,也只會約了你去她的拂曉院,豈會約到我這地方來?!你再瞎說,當心我現下就打了你出去!”
周氏暗暗點頭,深覺小薛氏還是聽勸的,這話說的對。
劉子文卻是噗通一聲跪地,給小薛氏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侄兒敢對天發誓,若有一句假話,叫我不得好死!”
“你倒是有什麽證據,若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就成全你想死的心!”一聲怒喝,陶正業大步走了進來。陶老太太跟在身後,一進門就将拐杖在風華面前敲了敲,到底顧慮周氏沒敢說什麽,只是重重的哎了三聲。衆人不注意時,陶正業身後露出了綠蘿的臉,悄悄沖風華眨了眨眼。
乍然見了陶正業,朱馮氏和小薛氏對視一眼,心下都有些驚慌。怎麽老爺提前過來了,不是吩咐了袁嬷嬷待這邊給風華定罪了,再請他過來的嗎?
小薛氏看了眼面色鐵青的陶正業,又看了眼吓得趴在周氏懷裏只露了一雙眼睛的風華,心裏慢慢定了下來。這樣也好,就叫老爺親眼看看,自己的女兒是怎麽跟外男私通的,證據确鑿,以後也不會心疑自己做了手腳。
想明白這些,小薛氏喝問劉子文,“還不快說,風華到底是怎麽約的你!”
劉子文道:“是,是妹妹身邊的一個丫鬟,妹妹給我送的信,我今兒沒帶過來,但若是去妹妹屋裏搜,定然可以搜到我的回信的。”
小薛氏吩咐身邊人,“還不快去大小姐屋裏看看!”
沒一會兒,雲煙和青禾就過來了。
青禾手裏還抱着風華的衣裳,看着廳裏的陣勢,吓得臉色都白了。倒是雲煙,雖然臉色也白了,但眼睛裏怎麽瞧都有股子興奮勁,進了內室,就将捏在手中的信遞給了小薛氏。小薛氏抖落開來,只看了一眼臉就紅了,哆嗦着将信遞給了陶正業。陶正業一看,原本鐵青的臉色登時變了煞白,轉臉看周氏懷裏的女兒,滿臉的不敢置信。
周氏不去看信,卻掃視了幾人一圈,淡淡道:“一封信又如何?誰能擔保不是有人故意設計好的?”說着用手去指雲煙,“一查就查出來了,還是貼身丫鬟親自送過來,這麽不忠心的丫鬟,誰知道不是別人故意放在風華跟前的?再說,風華回京才多久,這丫鬟又不是伺候多年的,若是有人故意将狼心狗肺的丫頭放到風華跟前,她一個小姑娘,又豈能發現得了?”
雲煙吓得臉色煞白,忙跪下分辨,陶正業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小薛氏一眼,小薛氏忙踢了劉子文一腳,“說!是不是你故意陷害風華的?!你居心何在?!”
眼見兒子被踢翻在地,馮氏嘴角抽了抽,不敢責怪表妹,只是拿眼睛狠狠瞪了風華一眼。也上前對着兒子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替她瞞着做什麽,你再不說,你的命都要沒了啊!”
劉子文眼一閉,好似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從懷裏抽出了一塊帕子,舉過頭頂去,“這,這是風華妹妹親手繡的帕子,送給我當做定情信物的。”
陶老太太聽到這裏哪裏還忍得住,忽的一下站了起來,指着風華罵道:“你這個沒皮沒臉的混賬,我陶家的臉都讓你丢盡了!正業,這丫頭,給送到家庵做姑子去,沒得帶累了其他丫頭!”
嗓門之大,估計在迎風閣的大門口都可以聽得清楚。
風華緊緊盯着小薛氏的臉,見她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雖然很快就斂去了。
風華暗道,當真是個聰明的,早早遣了下人,這屋子裏的人,都是至親,她的這見不得人的醜事,必然不會傳出去。那麽,月華以後的婚事,也自然就不會受到影響。若是陶家大小姐私通外男的事情傳出去,這一家子的女兒名聲都要壞了,将軍府,又怎會要這樣人家的姑娘做媳婦?
周氏摟着風華的手抖了抖,就聽見風華淡淡的開口,“你說這帕子是我親手繡的,是我的丫鬟親自送給你的,你憑什麽就證明這是我親手繡的?又憑什麽認為送給你的丫鬟就是我的丫鬟呢?”
劉子文忙道:“這帕子用料考究,花色精美,不是你繡的,還能是誰繡的?況且,這帕子上還繡了你對我的愛稱,那自然可以證明。風華妹妹,我知道你覺得這事叫大家知道了面子上過不去,可是我們真心相愛,我也會八擡花轎娶了你去,你就莫要再推搪了。”
風華淡淡一笑,“哦?你說帕子上繡了我對你的愛稱,不知道我對你的愛稱是什麽呢?”
初時劉子文看到那帕子上的字時,也不由心中一蕩,可及後一想,自己将要過門的妻子,竟然與別的男人私相授受,還親自繡了帕子預備送給那人。
雖然這帕子最後被自己截胡了,方便自己的行事。但心裏的一口氣卻是怎麽也咽不下去的。
此刻聽了,便臉色一紅,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般,慢慢開口道:“你叫我檀郎。”
陶正業聽了,雙目一怔,上前一把奪過了劉子文手中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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