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九十一
這一次,陶正業被風華的話吓到,也不顧陶老太太和江氏的勸阻了,非常果斷的派了人守住了拂曉院的門口,又将從前放在小薛氏跟前的兩個會武功的丫頭也送了來,風華是連去觀宜居給陶老太太請安都不許了。
陶老太太在觀宜居氣得摔了八個茶杯兩個茶壺,指着江氏罵道:“你,你去把那逆子給我叫來!這到底是哪門子的道理,他管天管地,居然還管我老婆子見自己的親孫女了!這話放到哪裏,都是他沒道理,都是他不孝!”
江氏卻是知道自己辦不成這個事情,老爺是個怎麽樣的人,從前她不知道,現在卻是完全知道了。
只好柔聲哄着陶老太太,“母親,老爺其實也是關心大小姐,大小姐前兒的話說得也實在是太吓人了。老爺最疼的就是大小姐,這要是大小姐真的想不開跟着周家的少爺去了,那不管是老爺還是母親,都是會傷心難過的。”
陶老太太被兒媳婦的話勸住了,可還是忍不住抱怨,“就算是這樣,那他也沒道理不許我見風華,那是我親孫女,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在她身邊陪着她安慰着她,她得多難過啊!這孩子那麽乖巧孝順,平日裏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跟我說,這要是沒有人在身邊開解着,萬一有了什麽想不開的念頭,可怎麽辦?”說着又想到周南辰,抹了一把淚,嘆道:“南辰也是個好孩子,長得齊全,性子也好,還十分的孝順,可誰能想到,怎麽偏就出了這樣的事呢!”
江氏也見過周南辰幾回,心下也是唏噓,拿了帕子給婆婆擦淚,輕聲勸着,“母親莫要太過傷心了,現在只說是不見了,并不見得就是人沒了。聽老爺說南疆那邊還有将軍府的親信在找,說不定過幾日就能傳來消息呢。”
陶老太太長嘆,“希望吧,希望那孩子沒事。唉,我的風華,怎麽就這麽命苦呢。”
這要是周南辰真的死了,那風華想要再嫁,這人品家世各方面,只怕都得降低一個等次了。
“母親,我叫人去請了大伯母過來,叫她老人家陪您說說話,我這邊去見見風華,也好替您安慰安慰她。”如今家裏也就只有江氏能過去看風華了,陶正業還是相信她的。
陶老太太連連擺手,“好,你快去,我老婆子一個,沒人陪着也不要緊。”
江氏福身行禮,帶着丫鬟去了拂曉院。
到了拂曉院的門口,一左一右各站了一個家丁一個粗使婆子,家丁沒有動,婆子卻是猶猶豫豫的上前攔了江氏。
江氏身邊的大丫鬟不悅的瞪着那婆子,“怎麽,太太要去看大小姐,你們也敢攔着?”
兩個婆子相視一眼,有些猶豫,卻都沒有動。
江氏拉了大丫鬟,溫和的跟兩個婆子說:“老爺只說禁了大小姐的足,不叫老夫人來看大小姐,卻沒有說,我這身為母親的,也不能過來了。”她看着兩個婆子,見她們臉上有些松動,又繼續道:“且大小姐如今正傷心着,若是我不能及時去勸解一二,大小姐若有個什麽,老爺可是不會饒過你們的。”
兩個婆子這才讓開了路,“太太去看吧,只是不要耽誤太久時間。”
江氏淡淡應道:“好。”
江氏留了丫鬟在院子門口,獨自一人進了風華的閨房,見屋裏并沒有下人伺候着,只有風華一個人正站在窗下發呆。一雙眼睛看着窗外,眼裏卻是空洞無神。
江氏不由得心軟了些,上前拉住風華,“怎麽站在窗口吹風?你的丫頭呢?”
“母親來了,坐。”風華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叫她們都下去了。”又問江氏,“父親不是不許人來看我的嗎,母親怎麽進來了?”
“你這孩子,在我面前不需這樣。”江氏看她故作堅強的樣子,心裏一酸,這孩子不過兩三日,就憔悴地看上去像是瘦了一圈似的。她忍不住伸手摟了風華,就如同從前摟着自己的兩個妹妹般。“我現在是陶家唯一的主母,我想來看你,他們又如何敢真的攔?”
江氏坐在風華對面,想起當日自己被陶正業傷了心,就是這孩子鼓勵自己,幫助自己的,那麽現在,也該是她回報一二了。
江氏道:“我知道,你身邊有兩個功夫極好的丫頭,可是你父親,将之前小薛氏的兩個丫頭調來了你院裏,又派了護院守着院門,你想要送消息出去并不容易。我雖然沒有什麽能力,但是幫着你送封信還是能辦到的。”
風華正琢磨着如何開口,江氏就提出來了,她不由得對江氏露出了一個笑,“麻煩母親了。”起身從床上的枕頭下摸索了番,拿出來兩封信,遞到了江氏手中,“這裏有兩封信,一封是寫給我舅舅薛世子的,一封是寫給威武大将軍周勵的,麻煩母親幫我送過去。”說完抿了抿唇,道:“此事若是叫父親知道了,只怕會遷怒母親,母親還要當心些。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心裏念着母親的情,若是萬一事發,母親只說是我威脅你的便是。”
江氏接過信放到了袖籠裏,聞言笑道:“你放心,我還不至于那麽沒用,我一定會幫你将這兩封信完好無損的送過去。”看着風華憔悴的模樣,又勸她,“你也別太傷心了,周少爺如今只是失了消息,說不定過兩日就會找到了。”
風華低頭,半晌擡頭堅定的看向江氏,道:“母親說的是,我也相信不要多久,他就會回來的。”
江氏聽她這麽說,更是心酸,忍住湧上來的淚意,跟風華道了別。
江氏利用府上采買的人将信遞了出去,到了下午,定遠侯府和周府就得了消息。
薛雲騰看完風華的信,立時就招了侯府養的一班子心腹侍衛,即刻趕往南疆,去幫風華找人去了。他見過周南辰幾次,他也不相信那孩子會這麽輕易的就死了。
若是他沒死,如今周勵收複了南疆,又因此少了一條手臂,那周家往後的日子只會更上一層樓。而若是他收到的消息沒有錯,周家只怕是已經歸順了二皇子,日後不管是二皇子還是大皇子任何一位做了皇上,周南辰都會得到重用。
那麽,陶正業再怎麽淪落,風華也不會被人看輕。他可是知道,周家那小子,對自己這個外甥女,不是一般的認真。
而周府,周勵看完了信,卻并沒有說話。
兒子已經沒了消息這麽久,只怕是兇多吉少了,既然是這樣,那還何必害人家一個大好年華的孩子。将心比心,若是自己的南馨遇到這樣的事情,那自己就算是死,也要保全女兒的。
張氏從周勵手中奪過信,快速看完後,忍不住罵道:“我早就瞧那陶正業不是個東西,這才什麽時候,居然就要來咱們府上退親了,我呸!若是我兒回來了,我非得叫我兒去他陶府,将他陶正業的書房正房砸個稀巴爛!然後再跟他的女兒退親!什麽狗屁東西,我兒生死不明,還要被他們糟踐!我……嗚嗚,辰哥兒,你快回來啊……”
自打她知道兒子失蹤後就在哭,到現在哭得眼睛都快看不清人了,可是看到風華信中說陶正業要退親,還是忍不住又罵又哭了起來。
“好了!”周勵不耐煩的打斷她,“哭什麽哭,你沒瞧見陶大小姐主動要求要嫁過來嗎?就算陶大人行為不妥,可陶大小姐卻是沒有半點對不起我們家!”
張氏一臉恨恨地看着周勵,“怎麽了,我還說錯了?我家辰哥兒芝蘭玉樹一般的孩子,哪裏配不上她陶風華了?嫁!必須得嫁!我這就叫人去陶府商量婚期,我兒子活着,她得是我周家的人;我兒子死了,她得是我周家的鬼!”
“我說你有完沒完了你?”周勵一把摔了茶盅,“南辰現在生死不明,你還有閑心在這生這個氣!再說了,人家陶大人這樣做也沒什麽不對,換做是南馨,她要嫁的人出了這樣的事,你可願意叫南馨嫁過去守一輩子活寡?!”
張氏腦中想了那番場景,頓時語結,支支吾吾半天才小聲辯解着,“我們家南馨,我們家南馨才不會出這個事。”轉過味來又去罵周勵,“我說你怎麽這樣咒自己的兒子啊,辰哥兒可是你親生的,你就這麽咒他死的?你的心呢,你的心叫狗吃了不成?”
潑婦!
周勵嫌惡的看了眼張氏,一甩袖子,出去了。
周勵剛到書房,就有下人來報,說是陶正業來了。
周勵雖然話是那般說着,可見這陶正業這麽快就上府來說退親的事情,也是恨得一巴掌劈了一張桌子!可此時因為擔心兒子,倒也沒有心思去怎麽陶正業了,若是有那心思,只怕不把陶正業打個半死不能放他走人。
他連陶正業的面都沒見,直接叫人去後院拿了風華的庚帖,叫下人送給了陶正業。
就這樣,輕輕松松的,就解除了兩家的婚約。
陶正業本還以為周家要刁難他一番呢,沒想到這般輕易就拿到了風華的庚帖,頓時心裏忍不住樂開了花,要不是因為還在周府的門口,只怕都要忍不住大笑三聲了。
是的,周家連門都沒叫他進。
他接了風華的庚帖,再三對周家的管家道:“還請幫我跟周将軍道個歉,實在是,實在是愛女心切,還望周将軍可以諒解。”
管家斜着眼看他,“別得了好處還賣乖,拿了庚帖就給我滾,別在這現醜!”
“你——”
陶正業大怒,剛要指責幾句,管家卻是一把慣上了門,給了他一鼻子的灰。
哼!陶正業冷哼一聲,轉身上了轎子,居然不是回的陶府,而是叫人擡着,往二皇子府的方向行了去。
周宇推開門,沖着裏頭正在練字的周珏道:“殿下,陶大人求見。”
周珏沒動,旁邊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在磨墨的霜華卻是忽的亮了眼睛,她期盼的看着周珏,希望周珏答應見父親,希望父親看在自己是他親生女兒的份上,救救自己。
周珏一扇子打到了霜華的臉上,“怎麽,連這點子事都做不了了?是不是還想去洗衣房洗衣服?”
霜華忙得跪到地上,害怕的搖着頭,“奴婢不敢,奴婢可以磨好墨的。”
她可是真的怕了。
從陶府到二皇子府,原以為是好日子來了,自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是誰知道,進了二皇子府,給她住的不是主子住的房,吃的也不是主子吃的飯,直接發配到了洗衣房,和老嬷嬷擠一張床,和一群人搶一口飯。
她雖是庶出,卻也是陶家堂堂正正的三小姐,千嬌玉貴的長大的,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罪?可是不做又不能,不做,就會被管事抽鞭子,不做,就會被陌生了吃食要餓肚子。
她也想着要送消息出府,可是她不僅見不到自己的丫頭,就是稍微朝外院看一眼,就得吃一頓管事嬷嬷的打罵。好在前幾日也不知怎麽了,二皇子終于想到了她,把她從洗衣房放出來,她也因此才有機會不再做苦力,而是來幫着二皇子磨墨。
“既然不敢,還不快磨?”周珏聲音很冷。
霜華吓得立馬爬起來繼續磨墨。
直到寫好了一頁大字,周珏才擡起頭來去問周宇,“陶大人來了多久了?可知道他來是為了什麽?”
周宇道:“大約有一刻鐘了。有消息來說,陶大人來之前,是去周家退親了。想來,怕是已經退了親了。”
霜華手一抖,幾滴墨汁濺到了袖口。
“哦。”周珏淡淡應了聲,又繼續提起筆,再次寫好了一張大字後,才吩咐周宇,“跟陶大人說,本宮有事走不開,叫他回去吧。”
待周宇出了屋,周珏才冷笑着,用毛筆挑着霜華的下巴,迫使她擡起了頭,“你抖什麽,你是以為,你大姐姐退了親,我會順着你父親的意思,娶了你大姐姐為妃嗎?”
“奴……奴婢不敢……”下颚微涼,帶着絲臭味的墨汁弄髒了下巴,霜華卻顧不得厭惡,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不敢?不敢什麽?”周珏冷笑,“你以為,我會不會娶你大姐姐?”
霜華吓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奴婢……奴婢不、不知道……”
周珏抵着她下巴的手用力,“說!”
霜華閉上眼,一橫心,大聲答,“二皇子,二皇子不會娶我大姐姐為妃!”
周珏問:“為什麽?”
“因為,因為二皇子若是要娶我大姐姐,就不會不見我父親。”霜華悄悄睜開眼,見周珏沒有像生氣的樣子,就大了膽子繼續道:“我大姐姐,是喪婦長女,又曾訂過去,如何能配得上二皇子?二皇子這樣的天家子弟,自然要最尊貴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所以,奴婢猜,二皇子是不會娶我大姐姐為妃的。”
說到最後,話裏帶着谄媚,帶着讨好。
“是嗎?原來是這樣!”周珏輕聲低喃,手上卻不停,刷刷幾筆,已是将霜華一張花容月貌的臉,畫得髒亂不堪。看到這樣的霜華,他才哈哈大笑,“是!我不會娶!不會娶!”
早就失去了機會,如今,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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