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V章

陸禮宸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埋首坐在香樟樹下的長椅上。

他的皮鞋停在我眼前,接着蹲在我面前，捧着我的臉正視着他，他臉上帶着淺淺地笑容,耐心地問我：“是不是等急了,不耐煩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清澈溫柔的目光，俊雅的氣質,立體帥氣的五官，我再次恍惚其中。

見我不說話,他又試探的問：“生氣了？”

我搖頭。

“那……我們走吧？”他向我伸出手來。

“嗯。”我點頭。将手放在他的手中。

任由他拉着我，穿梭在人群中,耳邊是毫無規律的汽笛聲,說話聲，交雜着充斥耳膜。他看着左右來往的車輛，護着我，紅燈時，攬着我的腰等待，綠燈的時候，拉着我前進。

冷漠如他，卻待我至誠至真。自私如我，對他以外之事，不管不聞。我何德何能何以得他如些垂愛。

姚婧，放過阿宸，好嗎？

在快到婚紗店門口之時，我的腦中瞬間閃過這麽一句，突然将手自他手中抽回。

陸禮宸疑惑的看向我。

“我今天不想試婚紗了。”

“怎麽了？不舒服嗎？”他關切地問我。

我低頭避開他的目光，不想讓他窺視我的心裏。“就是突然不想試了。”接着，看也不看他，調個頭，徑直往回走。

沒想到他突然追上來，拉着我的手，心情很好的說：“那我們今天就不去了，改天再說，現在想去哪裏？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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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我低頭，心亂如麻，繼而難受地無以複加，在心裏哀求，禮宸，不要委曲自己迎合我，我會很難為，很矛盾。

我郁郁地輕吐了一口氣，低緩的開口：“你回去工作吧，我上班了。”慢慢抽開手，轉身離開。

他搶先一步拉住我，直視着我，正色問：“發生什麽事情了？告訴我。”

“沒事。”

“你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他緊跟着說。

“我連心情不好的自由都沒有嗎？！”我突然當衆吼他，“難道結婚就是這樣被人管着，約束着，連點私人空間都沒有嗎？！”

他一愣，路人紛紛側目，我非但沒有向他道歉，轉而招手打了一輛出租車，不負責任的離開。不去看他的驚愕與臉上的難堪。

一整個下午，我恍恍惚惚地坐辦公椅裏發愣，期間錢奇俊過來一次向我訴苦說，于靜回了于家，說是于家出現了經濟危機。他們的感情也岌岌可危。

我哦了一聲，安慰他說，沒事，過兩天就會回來的，放心。一定會回來的。

他再絮絮叨叨和我說些什麽，我已聽不進去，總之，時間，空間又仿佛回到了慘白慘白的單調裏，讓人乏讓人焦急讓人惶恐，卻只能幹巴巴的瞪着。

晚上回去的時候，我沒有做飯，也沒有和陸禮宸說話，而是洗梳完畢後睡到客房，陸禮宸問我想吃什麽，我說不想吃，他沒再多問。接着在客房裏聽到廚房傳來瓶瓶罐罐及切菜的聲音，不一會兒，陸禮宸又過來，詢問我是否吃點東西，都是我喜歡的，很清淡的，晚上不吃東西對胃不好。我聽着，然後回答說不想吃，想睡覺。

他給我足夠的私人空間，不再打擾我。深夜的時候，他再次走進來，喊我的名字，喊了幾聲，見我沒有回應，他又走了出去。

淩晨的時候，客房的床微微下陷，他掀起被子的一角，鑽了進來，從背後緊緊的摟着我，喃喃地說一句，“寶貝，你還在怪我嗎？”

瞬間，心裏一酸，閉着眼睛溫熱的淚珠向下滾，我依然一動不動的躺着。任由他抱住我的雙臂收緊。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便起床了。

接下來的兩天，都相處不愉快，或者說是我在胡鬧。正常情況一下，陸禮宸試圖想和我平靜的談一下，我均無反應，他黯然的沒再吭聲，或許在尊重我，不幹涉我的思想空間。

看電視的時候，我故意将聲音放到最大，吵着他，也讓自己不那麽空，他從書房出來，将聲音降低，對我說：“聲音太大，傷害耳膜。”

“你管我！”我愠怒的沖他。

“不是，不要傷害自己。”他神色傷感的說。

一直這樣，我處處依着性子來，我以為他會發火，會像忍受不了和我吵架，甚至像一些男人打女人一樣打我，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離開。可是他都沒有。我近乎自殘的任性時，他會心疼，他會阻止。不痛不癢的鬧時，他由着我，發完了，他溫和對我，冷熱暖飽為我考慮周到。沒和我說一句狠話，沒有任何厭惡的表情。

第三天早上，我剛起床，陸禮宸在做早飯，陸阿姨便來了，看着我蓬頭垢面，自己兒子任勞任怨的在百忙中為我做飯。怒氣不可遏制，聲音優美的将我數落一遍，粵語國語英語夾雜着說。我低頭不應聲。

陸禮宸一再維護，直到最後，陸阿姨被氣走。

我不甚介意地坐到飯桌上，喝一口陸禮宸忙乎了許久的白米粥，熬的很入味，很糯，很好吃。他之前一個人生活，有時候吃不習慣外面的飯，會自己親手做些，久而久之，也會一點。

真的很好吃，我放下勺子。望向他，這才發現，他竟然那麽清瘦了，幹幹淨淨中透着讓人心疼的疲倦，未開口之前，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這幾天，我在幹嘛！！

“禮宸，我想搬出去住。”我平靜的開口。

他手上的動作頓住，詫異的望向我。

“我一個人野慣了，兩個人的生活我不适應。”我硬着心腸說。

“姚婧，你怎麽了？是不是今天媽媽的話給你造成了影響，對不起，是我沒有協調好中間的關系。”他感傷的望着我，抱歉說。

我撇過頭去，喉頭澀澀地，鼻尖犯酸。

“如果結婚給你那麽大的壓力，讓你不适應，那麽我們就暫時不結婚，像之前一樣生活好不好？”

他還是那麽溫和有禮，懂得尊重又會耐心地為我着想。

我迫不得已，擡眸看他，有那麽一秒，我把持不住自己，想沖上去抱住他，驅散他眼中的傷痛與疲憊，這是我永遠都不想在他身上看到的，可是此時此刻我卻還要制造比這更殘忍的，老天啊，讓我下地獄吧！

“像之前？”我驀地轉了一個情緒，嘲笑地望着他，冷笑了兩聲，“像個老媽子一樣，為你洗衣，為你做飯，還伺候你那刁鑽的媽？你都快破産了，我跟着你，還做些傭人所做的事，我為哪般？”我站起身來，踢開椅子，想去卧室，拎自己這幾天打包好的行李。

他瞬間愣住，鎮定如他，也無法接受我突然的嘲諷與一語道破他現在的處境，為了我孤注一擲。幾乎要賠上致遠的所有，還會負債累累。

“我不會破産，只是要從頭開始。”他站起身來向我解釋。

“從頭開始？”我回頭望他，呵呵兩聲，“你已經三十多歲了，而我将近三十，資本是什麽？難道我要拿我最好的年華等你東山再起，然後等到你功成名就之時，再把我這個黃臉婆踹開？”

“我會永遠愛你，和你在一起。”他急急地搶白，向我走了兩步。

我連忙後退，“問題是我不願意等待，我很懶很虛榮，就喜歡坐享其成，當初你也說了，給我很多很多的錢，還有很多很多的愛，我才願意跟你在一起，既然沒有錢了，其它一切都不成立，我也沒有非跟你在一起的必要。”

他黯然的搖頭，像個受傷的孩子，“姚婧，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了解我嗎？”我反問他。

他深深地望着我。

我沒有逃避他的目光，平緩地說：“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吧，我大姨和楊蘊彩為什麽那麽瞧不起我，擠兌我，因為我爸媽死了，我是孤兒，并且死的原因是因為——”我聲音拔高了說：“我媽出軌被我爸抓到，我爸選擇這麽慘烈的方式同歸于盡，而我呢？我是我媽的女兒，有其母必有其女，聽過沒有？！我也不是個不安分的女人！”

他心疼的望着我，向我靠近。“我不在意這些。”

“我在意！我的人生還那麽美好，我才不會為了一顆歪脖子樹，放棄整片樹林。我是做業務的，說是公關也勉強可以吧，見多了有錢有勢，自然這山望着那山高。一開始覺得跟你在一起很有新鮮感，也就沒玩玩。反正你有錢有勢長的還可以。”我癟了癟嘴，不屑睨了他一眼，“沒想到你當真了，真無趣。”

他震驚在原地。仿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他的模樣在我眼中，我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理智讓我擡步去取行李，滿滿的一大箱，拖着走出卧室，他還愣在原地。

我無視地走開。

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我心下一驚，下意識的甩掉，彈開很遠，警惕的大聲說：“你要幹嘛？！”其實是怕他的靠近，怕控制不住自己。

他神色瞬間暗了下去，深深地望着我，“難道，這麽久了，你沒有對我産生一絲留戀嗎？”他卑微的問，虔誠，傷感。“可是，我還那麽愛你，怎麽辦？”

老天，你知道我有多麽多麽的愛眼前的這個男人嗎？即使我這麽可惡了，他依然沒有怪我。可是我不能說，不能做，不能愛，不能自私。

“不好意思，得你錯愛。我也愛人民幣呢，它也沒有給我回應。”我故作輕松的答。“我的愛情是有保質期的，像魚罐頭過期了不能吃了。所以，我不愛你了，破産的時候別來找我借錢，我很窮。”

我不愛你了。

他立時僵住，僵硬在半空中的手，頹然放下。第一次，從未有過的挫敗，失了平時的光華。我的心劇烈的絞痛，甚至聽到撕裂的聲音，痛的扭曲，痛的鮮血滲出，一點點的滲出。

卻只能拉着行李箱，沒有絲毫遲疑地快步向玄關處走，開門那一時刻，我沒有回頭，輕描淡寫的丢下一句，“對了，戒指我還你了，今天的意思是分手，我怕你不懂，提醒你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