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清早, 鐘哲從院子裏出來時, 成淩長腿交叉,背靠在吉普車前,靜靜立在那兒, 幾乎和車子融成一體。
等鐘哲坐上了副駕駛座,成淩才反身拉開車門, 兩人開着車一路往鎮江去。
密閉的空間內, 沉默的空氣亦如窗外凝滞的晨霧, 悄無聲息地散入每個角落,令人心生厭惡,卻又揮之不去。
鐘哲本以為會這樣沉悶地仿佛無止盡地開下去,就在他錯覺連時間都已經跟着凝滞時, 一通電話打破了寂靜。
成淩騰出手接通藍牙耳機,他無聲地聽了片刻,才簡短地應了聲。
“好, 我知道了。”
挂掉電話, 成淩看了眼後視鏡, 不慌不忙打過方向盤,轉入小路。
他這才對鐘哲開口道:“有新的發現。行動組的其他小隊發現了可疑人物在附近活動。其中有幾個人的手上刺着那個金烏紋。”
“看來是又追來了。”鐘哲在被迫環游了大半個地球後,對此種情況已經适應良好。
“有兩種可能。”眼見着進入了鎮江市區, 成淩的車速顯著慢了下來, 他不時望一眼後視鏡。“一是對方追來了,二是這夥人另有別的目的在這周圍活動。”
鐘哲轉瞬明白了成淩的言下之意,接口道:“那我們得抓緊了。”
經過昨晚書房的推測, 顯然不能排除對方也有可能是在這附近為啓動河圖做準備。
氣氛打破凝滞後,轉眼間,車已開到了地方。
鐘老擁有的這間屋子在西津渡附近的山腰上,山下是熱鬧的景區游人如織,上山後卻清靜了不少,偶有行人路過,幾只黃狗悠閑走在道邊。
老房子年久失修,圍牆有不少剝落的地方。鐘哲走上前掏鑰匙開門時,許是用力不巧,震到了門楣,頂上的屋瓦猛地滑落兩片,成淩迅速移步,替鐘哲擋了危險。
等鐘哲反應過來,被成淩揮開的瓦片已碎在兩人腳邊,發出令人心悸的裂響。
鐘哲受驚轉身,成淩正貼立在他身後,他甚至能從他近在咫尺的身形上,感受到大片肌肉緊繃的狀态。
他擡頭望他,他又迅速往後退去,幾乎眨眼就保持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了。
鐘哲不自覺咬了下牙,低低道:“謝謝。”
成淩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應了話。
兩人這才一前一後進了屋子,鐘哲去拿龜甲,成淩例行對新的地點進行摸查,排除危險,摸清地形等,做到心中有數,以防遇到任何突發情況。
等到鐘哲拿了東西出來,門外有敲門的咚咚聲傳來。
屋裏的人還未出聲,屋外的人已急着扯開了嗓子問:“有人在家嗎?快遞!國際速運!”
也不知道鐘老訂了個什麽東西,錯過了他在的日子,現在才送到。
成淩還在後頭,鐘哲離着前頭更近,他上前開了門,出于他的預料,快遞捧着個極大的紙板箱,幾乎将人都遮去了大半個。
見對方吃力拿着的樣子,鐘哲忙讓開了道。
快遞道了聲謝謝,将東西放在了屋內地上,随後拿出單據,報了鐘老的名字核對。
鐘哲應了聲是,正準備接過單子,橫裏伸出一只手來,截過了快遞單。
成淩不知何時就站到了兩人中間,面對着鐘哲,背對着快遞員。
他略彎下腰,現在已經靠得鐘哲極近了。
鐘哲只覺男性的氣息猛然籠罩住他,混合着熟悉的淡淡須後水味。他還尚在忡愣中,成淩已貼上他的側耳道:“把你的筆,借我用下。”
還未等鐘哲有任何回應,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在語聲的末尾伸進了他的懷中,鐘哲當場僵住,那掀開他西裝前襟的舉動,那貼着他襯衣的手,那劃過胸膛的觸感。
血液沖上頭腦,鐘哲漲紅了臉,本能舉起手來,就想要抓住成淩的手,将它用力扯開。
成淩已快速地抽出了那只金葉鋼筆。
他轉身間拔去筆套,就像利劍自匣中出鞘,沒有人看見他是如何出手的。
站在他身後的快遞員毫無防備,只覺眼前閃過類似弧線的光芒,随後,他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成淩擋住了鐘哲的視線,鐘哲只聽見仿佛幹咳似的咳咳聲,下一秒,快遞員直挺挺倒下,仰躺在地上,鮮血從他捂着頸部的手間源源不斷滲出,很快洇濕了地面。
一切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鐘哲怔怔看着成淩,見他緩緩轉過身來,鐘哲的目光從他的臉上一路下移到他手中握着的鋼筆。
所有的信息此時已經彙合,可大腦似乎因震驚而停擺,卡頓,不肯再做出任何運作。
啪嗒一聲輕響,将鐘哲拉出了大腦當機的狀态,他醒過神來,朝聲音的源頭望去。
那是槍身翻落在地上的聲音,倒在不遠處的快遞員,身側的右手此刻因失去肌力而松開,一把迷你小槍徹底暴露了出來,翻落到了地上。
“你是怎麽發現的?”鐘哲震驚道。
“先等一下。”成淩迅速走到送來的箱子旁,再次握起鋼筆小心地劃開紙板箱。
沒有爆破裝置,沒有引線,幸好,裏頭只裝了十幾塊紅磚。
成淩松了神情站起身來,這才有空答鐘哲的話,“看來他們頂多是想殺了我,再次綁架你,沒有想要一同炸死我們的打算。”
他的語氣輕松,神情毫不在乎。
鐘哲還在看着他。
成淩這才道,“是在我們來的路上,注意到的。這人始終都跟在我們後面。”
鐘哲想了想,依然覺得不解,“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也有點印象了,但一個快遞員而已,既然有東西要送到這兒,和我們同路豈不是再正常不過。你到底是怎麽判斷出這個人有問題的?”
“他沒有搶道。”
鐘哲聽得懵了,有些張口結舌。
成淩慢慢接上道:“在國內,沒有不搶道的快遞。自始自終都老老實實跟在我們後面的快遞員……反常即為妖。”
鐘哲恍然。
成淩已低頭開始仔細擦拭起鋼筆。
“這筆很好用。”
鐘哲聞言笑起來,“Montblanc Meisterstuck系列金葉筆。”
他頓了頓,随即有感而發:“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
“筆勝于劍。”成淩翻了他的話,補充,“利頓男爵的名言。”
又再次檢查了一遍筆身,确認它們完好無損,成淩将鋼筆拿到了手中。
看出他的意圖,鐘哲先搖了搖頭。
成淩随即換上一副了然的神情,絲毫沒有了再往前遞的意思,轉眼将筆收了起來。
他出聲道:“我們現在就離開,會有人來收拾幹淨。”
鐘哲跟着成淩出到屋外,經過此前摔落的遍地碎瓦時,他聽見成淩在前頭道:“下次,不要讓快遞進屋,也別随便讓陌生人進屋。”
“嗯。”鐘哲很是聽話地應了聲,多少忍不住解釋了句,“我很少自己開門。”
“我知道。”兩人已來到了吉普車旁,成淩繞過車頭,從駕駛座的左側直望向鐘哲,“下次,有我在,也不用你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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