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山神
山間夜色漆深,既不見鳥獸,也不聞蟲聲。徹山寂靜,番薯牽着顧深的衣,和小野鬼們噤若寒蟬。山神不知歇在何處,氣氛詭秘,越發前路莫測。
蒼霁腳踩腐葉,說:“這山中不見旁物,連條蟲也沒有。”
顧深拾葉細聞,随後揉碎在指掌間。他雖然沒有超越凡胎的飛天遁地之能,卻有洞察秋毫的眼力。顧深環顧四周的遮天樹木,說:“此山樹木叢生,根藤生狀遠比別處更加錯綜複雜。莫非山神還有催生枯朽之能?”
“不該。”淨霖說,“複蘇萬物,化腐催新該是東君。如若這只神也能如此,九天境中應有他的一席之地。”
諸神荟萃于九天境,各顯神通持有大能。諸如醉山僧,降魔杖渡金震邪,靠的并非他那叫人欽羨的天資,而是他的本相。凡有修為,必生靈海,靈海浩瀚,簇擁本相。本相由心所築,為靈所催,人各不同。醉山僧本相即為“醉山”,是以此人本性剛毅,難以屈服他人之下,并且執念尤重,所以他遲遲不能清淨六根。
東君則更加不同,九天君當初點他時,三界嘩然,足見争議。他為列君神,卻仍需做這喚春之事,并非如今的承天君有意打壓,而是除他之外無人能任。
淨霖與顧深的對談未止,忽見蒼霁繞樹一圈,用腳撥開堆積厚實的腐葉。他趨身輕嗅,說:“這地方味道古怪,泥裏生着股沒聞過的惡臭。”
顧深半蹲着搓泥,他沾指而嗅:“我聞不見。”
蒼霁在番薯屁股上輕踢一腳,說:“你來。”
番薯攥緊衣襟,耳朵垂擋起來,又畏又怕地說:“不不必聞了,是屍臭……”他哭喪着臉,“這裏死了好些人。”
顧深以鞘掘泥,挖至兩掌深時,掘出一只森然指骨。他說:“那豬精說的萬人屍骨,想必就在此處了。”
如果他們此時揭開泥土,便能見得此山白骨疊覆,堆積成山。參天之樹紮根其中,滿山蔥郁基于屍骨。
顧深撥動指骨,說:“骨上留痕,若是勒死的,應該在脖頸處,怎地指骨上會留下痕跡。”
“那要看這位山神爺爺到底是何物。想必不是走獸,但若是蟲蛇一類,倒也不像。”蒼霁指尖劃過指骨間的勒痕,“太細了。你們也生于城中,就沒見過他嗎?”
番薯戰戰兢兢地回答:“沒、沒見過……若是見過,便能找娘了。”
淨霖一直未曾出聲,他擡指撫過樹幹。林葉搖動,摩擦間似有韻律。
Advertisement
顧深說:“連他們也見不到,難道還能遁地不成?”
“雖然見不到。”番薯悄聲,“但城中一舉一動,山神爺爺都知曉。他素不許人擅自出去,便無人能出去。”
“此處不見靈界,想跑便跑了。”蒼霁說,“他用了什麽法子讓人這般聽話。”
“害怕。”小野鬼們揪着各自的衣角,糯糯齊聲,“哥哥,害怕!”
“何物不常見,又能隐于眼前。”顧深思索着問道。
“與其道不常見。”淨霖衣袍由風吹拂,他擡手撫樹,“不如說最為常見。”
古木佝偻,聞聲不動。
但見星光揮灑,閉目傾聽。那風間呼吸輕細,周遭萬木随息搖曳,凝聚成群山浪濤,再化于風中,歸泯夜色。
東君倏忽駐步側耳,止住醉山僧的問詢。他道:“你聽。”
醉山僧立杖靜氣凝神,過了半晌,道:“屁都沒放一個。”
“此等妙音,你卻只想聽屁。”東君說,“可見你孤獨一世必有原因。”
“廢話少說,你聽得了什麽?”
東君雙目半斂,流露出種愉悅。他道:“此地群山環繞,天然屏障。外物如不打擾,便該是個世外桃源。因此草木一心,山水同源。可偏偏壞在由人築城,非但亂了靈氣,更因孽債添得死氣。”
“我見此地地勢讨巧,內孕天靈之氣,因此滋養萬物化靈,妖怪多得滿山跑。哪裏來的死氣?”醉山僧困惑道。
“你察覺不到那是自然。”東君負手,“不然還要我做什麽。不過你身為追魂獄首輔官,卻連中渡掌職之神管轄地界都記不清,難怪他們見了你,便要明裏暗裏的下絆子。”
“中渡的掌職之神浩如煙海,待我頭發長出來也記不清。”醉山僧問,“此地歸哪個管?”
東君輕快道:“沒人管。”
醉山僧幾步環視,說:“此地既然孕納天靈,為何沒派遣掌職之神?”
“因為此地孽債未償。”東君道,“分界司衡量各地,香火興盛之處便立祀廟,依照功德駐入掌職之神。你先前待得鎮子,既能請的到晖桉這等資歷的神仙駐守,與它數百年來香火不絕有必然幹系。此地一不拜天,二不求神,叩的是血海邪魔,休說分界司,就是尋常大妖也不欲管。”
“何等荒謬,既拜邪魔,除了便是!豈能置之不顧?”
“不過五百年,你也忘了。”東君瞥他一眼,“你是斬妖,那除魔的,除了黎嵘,不就是臨松君嗎。”
醉山僧哽了半晌,才固執道:“雖說我只擔斬妖之責,但若是除魔,也不是不可以。再者淨……臨松君之後,難道整個九天境,便再挑不出人了嗎!”
東君卻輕嘆一聲,幽幽道:“人豈是這麽好挑的?斬妖容易,除魔卻難。天地間除了葬身血海的那幾位,便只有黎嵘的破猙槍、淨霖的咽泉劍。如今破猙沉眠,咽泉已斷,承天君再從何處挑人來?修為易求,本相難得。除魔衛道常涉血海,若非心志堅定,豈敢随意接任。”
“梵壇有諸佛,我不信便再無人能夠除魔。”
東君突然仰天大笑,他負手而去,道:“呆子!你何時方能明白則中曲折,若是真佛易請,那黎嵘又何必沉眠血海。這世間一物換一物,歷來是功德相抵,因果成圈。”
醉山僧緊跟其後:“你說此地人拜邪魔,可我瞧去全是妖怪。人呢?”
東君聳肩:“還債去了呗。”
“不對。”醉山僧說,“既然邪魔未除,誰能叫他們還債?”
“債自己咯。幾個人便能積怨化鳥,但羅剎鳥畢竟算不了什麽厲害東西。可若是成千上萬個人積怨血濺,生出什麽來,我也料不到了。”東君興致勃勃,“可叫我碰上了。”
顧深被息聲所誘,他緩步上前,觸到了樹幹。始終巋然不動的古木陡然垂枝,從顧深的肩頭,摸到了顧深的眉眼。那枯枝糙皮,一寸寸滑過去,劃得有些疼。
“他……”顧深喉中倏忽漫上哽咽,他強壓而下,“認得我嗎?我雖到過北邊,卻從未來過此地。”
古木的根莖從泥土間拔出,随之翻上皚皚白骨。藤須越漸增加,古木被墜彎了腰,變作了一個拖根混泥的龐然怪物。他根須滑行,緩慢移動。枝條像是辨認一般摩挲過顧深的面容,然後漸漸越過顧深,靠向番薯。
番薯四肢着地,耳朵被藤枝撫摸。他怔怔地見這怪物移至身前,沒由來地叫一聲。
“娘。”
小野鬼們踩着泥,翻爬上怪物的藤條。他們具露出天真活潑的笑來,俯首趴在藤枝上,一齊歡快道:“娘!”
番薯被藤條抱起來,小野鬼們也被藤條環起來。他既沒有臉,也沒有口,蒼霁和淨霖卻皆聽見哼唱聲。在那含糊缥缈,混雜千萬人音的哼唱聲中,他輕輕搖動着稚兒們,番薯抱住他的藤,哭出聲。
“娘。”番薯倚着他,“是我娘!”
“是娘!”小野鬼們在泥與藤間嬉笑打滾,“是娘!”
“他”帶着稚兒們,移動下山。滿山草木分離成路,白骨從他藤間不斷掉在泥地,他像是仍在尋找,游動向更遠的地方。
“他要去何處?”蒼霁轉頭見顧深,卻發覺顧深已淚流滿面。
顧深握着刀鞘,不能明白地拭着淚:“……我竟以為他認得我。”
淨霖望着去路,并未接話。他似已經明白什麽,卻不能對顧深一吐為快。
顧深回頭,看“他”巡山遠離,忽地生出種難以忍受的疼痛。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時何處在痛,只是重複道:“……我竟以為他認得我。”
山神在夜中巡山,漫天星芒為其指路。他就這樣一圈一圈,一遍一遍游蕩在群山之間。從草叢中探出的小野鬼愈來愈多,他們赤腳打鬧,乘着山神的藤條,參差不齊地喚着“娘”。
顧深腰側晃起銅鈴聲,催促着他跟上去。鈴聲敲醒了顧深,卻沒有敲醒淨霖。他的目光流連在銅鈴上,仿佛見得什麽故人。
石頭小人從袖中跳出來,追到顧深身側,蹦起來摘夠銅鈴。銅鈴繞着顧深,藏進了他腰帶裏。石頭落在地上,看着顧深帶着銅鈴追向山神,不知為何,背影顯得有幾分落寞。
蒼霁蹲在它身後,一指摁在它的草冠間:“拿的回來,急什麽。”
石頭抱着蒼霁的手指,被他帶上肩頭。
“你既一言不發,想必已明白些緣由。”蒼霁看前邊,“此物非妖非魔,不具惡性,卻背殺孽。我觀他沒有靈海,內外皆是一團混沌。他到底是什麽?”
淨霖腳踩白骨,垂頭靜觀片刻,道:“若我猜得準,顧深便回不得家了。”
“這跟他什麽幹系。”蒼霁說道。
“既沒幹系,又有幹系。”淨霖不留情地輕踢開白骨,“此地本是風水寶地,卻由人亂了天靈。此城為人所造,卻置于深山,既不通道路,也不入外人。城中只有一條通外之道,築了重門鐵鎖。妖怪尚覺無法逃脫,更何談凡人。”
“倒像個石罐。”蒼霁說,“四面環山,天然險阻,人住此處多有不便。但城中修築精心,也不似逃災逃難。”
“确實為逃而築。”淨霖說,“卻是為罪責而逃。冬林殺陳氏四口便能引去羅剎鳥,此地死萬人卻不見邪祟物。分界司沒有察覺,是因為黃泉沒有通報。”
“怎麽。”蒼霁問,“此地有閻王親戚嗎?”
“閻王怕不敢認。”淨霖稍作停頓,“多半是殺人之後,連魂魄也一并吞了。”
“那這麽多小鬼從何而來?”
淨霖看向蒼霁,道:“稚兒們死得早。”
蒼霁問:“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此城不是桃源鄉,而是藏人巢。冬林境中曾有一段話,‘那一車女孩兒盡數凍死了’,中渡雖廣,但能到凍死人這等地步的,不正是我們來的這條路嗎?”淨霖微頓,不再繼續。
卻依然聽得蒼霁問出了關鍵。
“為什麽。”蒼霁神色冷冷,“只将女孩兒送過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