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林小松迷糊中,感到有人坐在了床邊,無論如何使勁睜眼,更深的困意總能席卷而上,妥協之後,恍惚如夢。早上,他按時起床做早飯,對昨夜境況忘去大半,昏昏然不知所以然。

屋子裏靜悄悄的,這幢樓不臨街,不像他以前住的地方,老早就能聽見吆喝油條豆漿的聲兒,市井味兒太濃。

平常這個點,楚毅應該正坐着吃早飯,今天倒稀奇了,那人卧室的門靜靜合着,是不是已經走了?林小松短暫地思考一秒,沒管,開始忙活自己的事。

他是天生的勞碌命,從前村裏的黑瞎子給他算過,說他命中帶煞,財來財去,虛勞一生。他不懂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兒,只認埋頭苦幹。

林小松動作娴熟地給小丫頭穿衣綁辮子,完事了,去廚房端早餐,擱下盤子,“今天這個雞蛋餅都要吃掉。”

“我可不可以不喝牛奶啊?”樂樂學會了讨價還價。

“不可以。”

滿屋子都是這一大一小的高音嗓門,還有那自淘寶上買來的二十塊錢的塑料拖鞋,鞋底堅硬,走起路來,啪嗒啪嗒地響。

樂樂又問:“爸爸,你有沒有給我裝好畫?”

林小松擠了點番茄醬塗抹在餅上,“昨天晚上就給你裝好了。”

小丫頭乜着眼睛,想把剩下的牛奶全倒進她爸爸的杯子,先捧起喝一口,眼珠子咕嚕打轉,正巧看見了楚毅。

男人拉開門,走出來,邊系領帶邊往餐廳這邊遞來一個眼神,林小松告訴他廚房裏還有雞蛋餅,他只回了一個淡淡的“嗯”字,興致缺缺的樣子。

林小松覺得奇怪,想起來便問:“不是要上班嘛,怎麽現在才起?”

衛生間裏先是一陣沖水的聲音,隔着門,楚毅說:“胃不舒服,晚點去。”

林小松說:“那就別喝那麽多酒啊。”這是他猜的,他昨晚并沒有聞到一丁點酒味。

楚毅洗漱完,也坐到了餐桌上吃飯,端着過往的孤僻姿态,神情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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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兒園的校車每天7:30過來,只停十分鐘,挂鐘上的分針已經指向17,沒時間再磨蹭了,林小松撈起女兒,手腳麻利地給她扣上小書包,穿上小皮鞋,一通折騰,再着急忙慌地跑下樓。

楚毅抓了鑰匙,跟着出去。

父女倆站在小區門口等那校車過來,一大一小的背影甚是分明,丫頭公主裙牛津小皮鞋,洋娃娃一般,大人稍微邋遢了點,睡衣睡褲,頭發沒來得及梳理,有一绺還頑強地翹着。

看見他,林小松稍感意外:“你怎麽也下來了?”

楚毅在樂樂面前半蹲下去,揉揉小腦袋,再給她扣好線衫最上面一粒紐扣,目光裏,從未有過如此複雜的柔情。

樂樂仰着腦袋看他爸爸,沒得到期待的解釋,奶聲奶氣地問:“叔叔,你怎麽呢?”

楚毅壓抑住一切哀恸,看着小丫頭,聲音低下來:“叔叔今天不舒服。”

“你是不是發燒了呀?”她甚至還學着林小松以前的動作,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額頭。

楚毅笑,摸着小人兒的腦袋,“乖寶,在學校裏要聽老師的話。”

樂樂洋洋得意:“我知道,我很乖的。”

楚毅慢慢站了起來,撩了眼林小松,陪他一起等待校車。陽光打在男人臉上,那是一張惑人心神的臉,堅硬而冷峭,很難想象他穿上白大褂治病救人時的模樣。過了今天,日子還得照樣過,男人自以為一切都能挺過去。

唯獨眼神出賣了他,那裏面分明是不甘。

無緣一見的孩子,懷胎十月的松松,遺失的那六年時光,他統統不甘。

校車到達,林小松送孩子上了車,還不忘提醒:“爸爸把畫給你放在夾子裏了,到了幼兒園,記得拿給老師看。”

“知道了。”樂樂回頭,沖兩個大人招手。

林小松微笑着擺擺手,往後餘生,他要一天天陪着女兒長大。

楚毅看着他,眼神裏情緒難測,末了輕輕開口:“走吧。”

林小松一邊走,一邊想着給孩子報興趣班的事,“我想給樂樂買架鋼琴,去年就答應給她買了。”

楚毅淡聲:“嗯,買。”

“那就要報個鋼琴興趣班,好像是按課時收費的,一節課還挺貴的。”

“卡在你那兒,你做主。”

“謝謝你。”

楚毅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買菜回來,林小松直接就被卡在了單元樓下面,連門禁的玻璃門都進不去,剛才出門走得急,忘帶鑰匙了。他一直将鑰匙放在外套口袋裏,不巧今天換了衣服,自己沒留意。

林小松給楚毅打電話,那邊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接。沒辦法,他只能坐公交去了男人單位,離家五站地,快得很。

林小松提着菜,跟随大部隊擠進住院部的雙層電梯,趕緊擡頭看上面的樓層提示,“神經外科 十二樓”。他前不久看望許胖子父親的時候還來過一回,就是老記不住樓層。

電梯在十二樓停下,他一颠一颠地走出去,拐進右邊的科室。先去醫生辦公室看了眼,裏頭一個人沒有,窗明幾淨,陽光還不錯。護士站那邊坐着兩個護士,一個在接電話,一個埋頭寫什麽材料,看着都很忙碌的樣子。

林小松走到護士站前面,耐心地等着。

“你找誰?”其中一個護士接完電話。

林小松換只手拎菜,樸素的笑容一點點綻開:“我找楚毅。”

那人說:“楚主任這會兒在手術室。”

林小松看看時間,他還急着回去做午飯,等不了多久,便說:“他辦公室在哪兒?我拿個東西就走。”

小護士打量他稍許,以為是某一床的家屬想找醫生了解點情況,沒多想,直接拒絕了:“這不太好吧,有什麽事,還是等楚主任回來再說。”

“行吧,那我等他回來。”林小松退到走廊上負手踱步,閑得無聊,走走停停,欣賞起他們科室牆上挂着的醫生簡介,第二張便是楚毅——襯衫領帶白大褂,嘴角不茍言笑,看鏡頭的眼神還有幾分年輕人的狷狂,旁邊一大串羅裏吧嗦的介紹。

林小松沒細看,拎着菜又去窗戶那邊透了透風。走廊裏來來回回有醫護和陪護家屬經過,都覺得這人有點奇怪——還沒見過誰把菜帶到醫院來的,難不成要蹭公家的水在這兒洗菜不成?

再一看時間,半個小時過去了,林小松沿原路返回,走到醫生辦公室那邊候着,護士站那兩個小護士又瞅見了他,還特地往這兒多看了兩眼。

估計把他當可疑對象了吧。

不能怪人家不認識他,結婚那天穿了西裝,還搽了粉,整張臉煞白煞白的,跟他今天這副裝扮完全匹配不上。

林小松有些不自在,背過身不讓她們瞧,就這樣傻站了片刻,終于有人瞅他眼熟,一開始還不确定,後來看見他鼻尖上的那顆小痣,幾乎就可以斷定了。

那人手上有要緊事,一面又怕直接過去打招呼太過唐突,走到護士站那兒,放下手上的精麻藥品交接記錄本,伸手點點,“下午有檢查,該補的趕緊補了。楚主任是不是做手術去了?”

“好像是。”

“他老婆來幹嘛?”

“他老婆?誰啊?”

說話的人往林小松的方向指了指,“就那個手上拎着菜的。”幾個小護士同時看過去。

剛才那個小護士吐吐舌頭:“我還以為是哪個病人的家屬,他怎麽也不說一聲啊。”說完趕緊跑過去,尴尬地陪着笑:“去楚主任辦公室坐一下吧,他應該快下手術了。”

林小松側過身子:“沒事兒,我随便轉轉。”

“你找他拿什麽東西?”

林小松猛地想起來,差點就把正事給忘了,“我找他拿家裏鑰匙,那、那我去他辦公室看看。”

小護士領他進了副主任辦公室,說:“這個就是他辦公室。”

林小松道了謝。

外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女人紮堆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我們神外的高冷男神啊,多少人前仆後繼沒拿下,一點風聲沒有,突然,他就結婚了。”

“楚主任之前不是談了一個嘛,好像是哪個局的公務員,還老往我們科室跑來着。我有點臉盲,是不是就這個?”

“你什麽眼神啊,他倆長得可一點都不像。”

“你們都去吃喜酒了,就我夜班沒去着,我不管,你們得請我吃飯。”

“讓楚主任請你吃去。”

“誰倒杯茶給人端進去,順便看兩眼我們主任的小嬌妻。”

“我去給他倒。”

林小松在楚毅辦公室找了一圈,能翻的地方都翻過了,沒找着,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兒呆,忽然有一小護士端了杯水進來,輕輕放下紙杯,“喝點水,鑰匙找着了嗎?”

“沒找着,謝謝。”

“那天結婚沒看太清,我們都沒注意是你。”

林小松笑笑,有點不好意思:“那天臉上搽了東西。”

“還是見的太少了,你以後多往我們這兒跑,慢慢就熟了。”

林小松嘴笨,只能嘿嘿地傻笑。

楚毅下了手術回來,乍一擡眼,就看見林小松趴在他辦公桌上,無聊地點擊鼠标右鍵。

他走過去,敲了兩下桌面,視線慢移,界面上是系統自帶的紙牌游戲。

林小松趕緊關了游戲站起來,“我鑰匙忘帶了。”

楚毅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愣了會兒,拉開櫃子門,拿了鑰匙遞給他,無意間發現擱在地上的一袋菜,“一會兒跟我去食堂吃吧。”

林小松也看看菜,反正孩子中午不在家,能懶則懶,“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年底單位忙,更新斷斷續續的,抱歉= =(快收下我誠摯的歉意,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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