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一)

對待女兒,楚毅完全表現出另一面,年輕時候,林小松以為這個男人冷漠薄情,連偶爾溫柔中夾帶的疏離都令他迷戀到不行。那時候特中二,本着大無畏的精神,愈挫愈勇,非要撞到南牆才肯死心。

他也确實死心了,沒有平平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在老家買了房子,一輩子踏踏實實紮根于彼,靠勤勞雙手幹活掙錢,再找個老實人相戀結婚,往後回想北市的經歷,這個叫楚毅的男人只會在他記憶中越來越遙遠。

“犯不着跟自己過不去”,他始終如此想,本質上是個較易滿足的人。

一個多小時的航程,林小松沒怎麽參與父女倆的對話,他也參與不進去,總不能打斷孩子的探索心理,強迫她聽自己講那些雞毛蒜皮吧。

林小松閉眼打了個盹兒,再度睜開眼,飛機已經落地了。

登機前,楚毅給他媽發了條微信解釋平平的事,說孩子一會就過來,然後關了手機。等他落地開機時,手機上積了十來通未接來電。

夠誇張的。

他也懶得回撥過去,這邊出租車等候區已是長長一條尾巴,不知要排到猴年馬月。

“坐地鐵吧。”楚毅說。

林小松都聽他的。

平平拉着她的小行李箱掉轉頭,輪子碾過地面留下笨拙的聲響,林小松恍然覺得這孩子已經很大了,是個能記事的年紀,他遞過去一只手,微微笑:“我來幫你拿。”

“謝謝叔叔,我自己可以的。”

林小松收回手,“你冷不冷啊?”

平平抿出兩個酒窩,“不冷。”

空氣裏絲絲清冷,下午的日光,吝啬如葛朗臺,徒留下微弱餘熱。這一片楚毅也不熟,邊走邊查看手機導航,林小松領着孩子緊跟在後面。

大約六點鐘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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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聽見她爸爸回來,颠颠地奔過去,像有一肚子話要說,待看到平平時,小丫頭倏地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是叫安安吧。”楚母慈祥地笑。

平平抓着箱子拉杆,細聲細語道:“奶奶好。”

“箱子給我。”楚毅朝孩子伸手,等她松開,直接提了箱子擺進主卧,出來時,發現林小松不在。他看了看沙發上坐着聊天的祖孫倆,猶豫一會,還是坐了過去,聽她們唠嗑。

他得承認,兩個同樣半路出現的孩子,他更偏愛自己的親生女兒。

楚母越看這孩子越像楚毅小時候,眼睛以下像林小松,眼睛像她兒子,會長,專挑父母的優點長,比她們廣場舞團裏那幾個人的孫女都好看。

多水靈啊,這得積了多大的福分才能生出這麽個漂亮閨女。可惜現在成了別人家的,楚母心裏一陣從未出現過的慘淡,剮心似的難受。

平平說要上廁所,楚母領她去了,估計是大號,一時半會沒出來。楚毅無聊地抓起茶幾上的一本童話書翻了翻,目光所及處,有那丫頭的塗鴉,他沉思片刻,扔下書,起身去兒童房。

門開了,林小松扭頭看他,求救一般攤攤手,看上去極為無奈。楚毅反手帶上門,插兜過去,也不說話,低頭盯着孩子正在描摹的圖畫看,故意咳了一聲,威懾還在。

樂樂擡頭:“叔叔,我今天不餓,不想吃飯了。”

“哦,那我跟你爸爸出去了,你在這兒接着畫。”楚毅從褲兜裏抽出手,拉着林小松就往外面走。

關上門,兩人在門口站着,林小松皺眉不悅:“小姑娘心思本來就敏感,你這是幹嘛。”說着就想進去。

楚毅不由分說地扯住他,凝神聽着裏頭的動靜,差不多到火候了,他才進去。

小丫頭後背顫動,明顯是哭了,楚毅喊了聲“林樂樂”,不理,男人直接叉着她的胳膊窩将她抱坐到床邊,低頭瞧着,有點想笑。

“怎麽哭了?”楚毅故意沉着聲音。

樂樂淚眼蒙蒙地瞪着他:“我爸爸呢!?”

楚毅說:“你爸爸去吃飯了。”

樂樂用手背抹淚,邊抹邊說:“你們有了姐姐就不要我了,我會畫畫,你們也不要我。”

楚毅愣了半晌,心說小姑娘吃起醋來,真難搞,“叔叔想起來了,樂樂特別會畫畫,我來看看畫得怎麽樣。”

然後把孩子剛才那畫紙拿到手上,假模假式觀看一番,“嗯,不錯,畫得比我都好,是不是長頸鹿啊?”

樂樂一面委屈,一面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帶着哭腔說:“是長頸鹿寶寶和長頸鹿爸爸。”

“那這個呢?”楚毅指着紙上最大的一只長頸鹿問。

樂樂嘟嘴,沒說話,過了會兒,才說:“那是長頸鹿叔叔。”

“好像長得有點像我。”

“才不是你。”

楚毅擱下畫紙,輕巧地抱起孩子,又回身抽了張紙給她擦眼淚,“走咯,長頸鹿寶寶和長頸鹿叔叔去吃飯。”

林小松還站在門口,從楚毅手上接過孩子,怪心疼地抱在懷裏哄,就像這丫頭小時候經常毫無理由地哭泣,每每他就抱着她在出租屋裏來回踱步。

“噢喲,我們乖乖怎麽哭啦?”

“我才沒哭。”

“你那天晚上還說要跟姐姐一塊玩的。”

樂樂埋在她爸爸肩膀上,聲音細若蚊鳴:“爸爸,我錯了。”

林小松最見不得孩子難受,親了親樂樂的小臉,“乖,不哭,我們一會兒去吃飯。”

不多時,平平和楚母從廁所出來,一家人準備吃晚飯。楚母時不時就給平平夾一筷子菜,不消片刻,那碗就堆成了小山,林小松覺得她太刻意,當着兩孩子的面,不好說什麽,他只能不停地給樂樂夾菜。

楚毅也看不過眼,給兩孩子一人盛了碗湯,并提醒他媽:“大晚上容易消化不良,你少夾點。”

楚母不以為意:“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才能長得高。”

“她爹在這兒擺着呢,能矮到哪兒去,又不是要去參加籃球隊。”

“沒準兒呢,沒準兒我們安安以後要去打籃球。”楚母笑着看孩子,“是吧,安安。”

平平搖頭:“奶奶,我不喜歡打籃球。”

吃過飯,兩孩子瘋玩一陣,林小松催她們洗澡睡覺,平平知道男女有別,要求單獨洗澡。林小松幫她在浴缸放了洗澡水,試試水溫,正好,又準備好睡衣睡褲放到置物架上,一切忙妥,交代小丫頭泡一泡就上來。

平平說“好”,果真一會就洗完了。樂樂也吵着要單獨洗澡,林小松拎着她直接進了衛生間,“你湊啥熱鬧啊,姐姐可比你大一歲多,都上一年級了,你這個才上小班的,自己會洗嗎。”

樂樂吃癟:“我不會。”

林小松不覺笑了,戳戳小丫頭腦門:“小笨蛋,以後要跟姐姐好好學習。”

當爸的心真累,伺候完兩丫頭洗澡,還得給她們吹頭發講故事,楚毅跟個沒事人一樣,呆在書房裏不出天。

林小松不免生氣,去書房裏一探究竟,那人正在制作diy小屋,聽見開門動靜,擡了下眼,很快又低下,“閑着沒事就過來幫我。”

“給平平的啊?”

男人嗯了聲,手上的動作沒停。

這人不算什麽深情之人,卻是個好爸爸,林小松心裏百感交集:“我去陪孩子玩。”

十點以後,林小松從兒童房裏出來,沒走,貼着耳朵在門外偷聽,就想聽聽兩孩子聊些什麽,可惜聲音穿透力不夠,好比隔靴搔癢,最後不得已無功而返。房間裏,楚毅拿着手機靠在床頭打游戲,眼皮子都沒擡,“你不去當間諜都可惜了。”

“啥也沒聽着。”林小松拉開椅子坐下來,抹了點保濕霜,冬天幹,他這臉容易皴,超市裏買一瓶大容量的臉霜能用一個冬天。

游戲結束,楚毅擡頭瞧他,“夠好看了,給我也抹點。”

林小松擰好瓶蓋,扭身看着他,“我以前就用超市貨,跟你結婚了,我還用超市貨,敢情也沒啥變化。”

楚毅笑道:“我的卡不都在你那兒嘛,你去買啊。”

林小松起身,不跟他啰嗦:“你有一萬個歪理。”

掀開被子,脫鞋爬上床,男人突然翻了個身壓住他,眼神裏飽含情欲,“門鎖沒鎖?”

林小松咯噔一下,臉頰瞬間火燒似的,“鎖、鎖了。”

楚毅笑:“幹嘛鎖門?”

林小松知道被這人捉弄了,也不惱,環上他脖子,整個身體輕輕擡起,對着男人的耳朵吹了一口氣:“你猜。”

楚毅笑意更深,指尖暧昧地流連,卻不着急,林小松終于受不了,額頭沁汗,細聲求他。

這夜,他們在床上雲雨三次,林小松後來太累,迷迷糊糊睡過去了,耳邊依稀聽見男人的低啞嗓音:“寶貝兒,我們再要個孩子吧。”

他軟酥酥地“嗯”了一聲,也許只是身體最忠實的反應,算不得回應。

次日早上,林小松先去兒童房看孩子,兩個丫頭還在睡,他輕輕關上門,回到主卧幫楚毅打領帶。但凡男人穿襯衫打領帶,林小松就猜到他今天是一整天坐門診,不過還是多嘴問了遍:“你今天是不是坐門診啊?”

“嗯。”

“你中午別吃食堂了,我去給你送飯。”

“這麽好啊。”楚毅迅速在他頰邊落下一吻,“我媽應該一會兒就過來了,她說給孩子帶早飯,你就別弄了,再去睡個回籠覺。”

“她倆昨天呱唧呱唧一直在唠嗑,肯定睡得晚,指不定啥時候醒,你讓你媽晚點過來。”

楚毅理好領帶,擡起林小松下巴,吮吸對方口舌間的芬芳,林小松一而再地躲避,男人低笑出聲:“孩子都生了,別扭個什麽勁兒。”

林小松動手推他,“你快去上班吧,煩死了,早飯你自己解決。”

男人走後,他出門去樓下的藥店買了盒緊急避孕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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