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番外三

樂樂喜歡貼在她爸爸的肚子上聽,好像真能聽出名堂似的,一板一眼地叮囑小弟弟要乖。她也敏感,時常疑惑自己的出身,林小松指着肚子對丫頭說:“你就是從這兒蹦出來的。”

每每這時候,小丫頭就笑,心滿意足地跑去房間玩,下一次依然會問同樣的問題。林小松起初很不解,也并未放在心上,後來頻率越來越高,他終于覺出蹊跷,網上發帖詢問,有人給出答案——“她應該是缺乏安全感,想要博關注。”

林小松心裏不是滋味,後悔當初一沖之興非得趕個生二胎的潮流,晚上還跟楚毅說:“咱們家孩子真挺多的,就怕以後操心不過來,早知道不要老三了。”

楚毅揉眉,一語中的:“是不是樂樂跟你說什麽呢?”

林小松瞪着他:“她一個小丫頭能說什麽,你怎麽老這樣,啥事都往我女兒身上推。”

楚毅無奈地笑:“樂樂跟我不親,也有你的一部分原因,因為你這個當爹的,潛意識裏把我和那丫頭分成了兩家。”

林小松掀被鑽進去,咕哝道:“說不過你,困了。”

安安被接來過暑假,還是跟樂樂一塊睡,兩孩子總要鬧到很晚,有時候林小松給她們關上燈,她們也已經閉眼說“晚安”了,回頭門一關,裏面又是叽叽咕咕的聲音。

林小松撐着後腰回到主卧,楚毅傾身撘他一把,慢慢将人扶上床。

“都睡了?”楚毅問。

林小松想起那兩丫頭的行徑,自覺有趣:“裝睡呢,我走了又開始唠嗑了。”

某日,客廳裏看電視,樂樂翻了幾頁畫冊,随手扔到一邊去,擠到林小松身邊,“楚叔叔怎麽不過來看動畫片啊?”

林小松說:“叔叔在忙他自己的事兒。”

樂樂半晌沒說話,過了會兒,忽然問平平:“姐姐,我們去找楚叔叔玩。”

“我不去。”

“姐姐去嘛。”

“哎呀,說了不去就不去。”

樂樂捏了一片西瓜,一颠一颠地走到書房門口,用她那黏糊糊的手擰開了門把手,慢慢地拉開房門。

楚毅摘下眼鏡看她。

“爸爸說你在忙。”樂樂站在門口說。

楚毅笑了笑,忽地多出幾分耐心:“過來。”

樂樂奔過去,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立正站好,楚毅稍一俯身将這丫頭抱了起來,樂樂拘謹地一動不敢動。

楚毅關閉頁面,打開動畫片視頻區,不等開口,樂樂指着上面的圖片說:“我要看淘氣松鼠。”

林小松透着門縫觀察屋內的情況,視線與楚毅對視上了,林小松用唇語說:“陪她玩。”然後輕輕帶上門。

樂樂猶豫幾秒,扭頭将西瓜遞到楚毅嘴邊,“叔叔,給你吃的。”

楚毅伸手接過來,抽了張紙給小丫頭擦擦手,幾口吃掉西瓜,随手将瓜皮放到煙灰缸裏,樂樂腦袋一轉,直直地盯着他:“你吃完了是不是?”

“嗯。”

“好吃嗎?”

“好吃。”

樂樂從他腿上跳下來,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又跑了進來,仰着腦袋看他,“你真的是我爸爸嗎?”

楚毅心下溫熱,往門外看去一眼,那人正倚着門,神色動容。

“當然是了。”楚毅說。

樂樂抿在嘴裏笑:“你騙人。”

“爸爸不騙人。”

樂樂高興地奔出了書房,險些撞到門口的林小松,後來楚毅便聽到外面一大一小在說話。

“叔叔他承認了。”

“承認了怎麽還叫‘叔叔’啊,以後要改口叫‘爸爸’。”

“我再想想吧。”

……

離預産期還有九天,林小松起床上廁所時,見了紅,肚子也隐隐作疼,有預感可能是要生了,給楚毅打電話不通,他自己帶着兩孩子打車直接去了醫院,一面又通知楚母。

老太太着急忙慌地過來,給他辦了住院,孩子不大,醫生建議順産,疼了一陣,終于緩了會兒,估計一時半會下不來。

隔壁床也是位沒到預産期的準媽媽,因為宮縮嚴重住院,見他動靜小了,一時無聊,沒話找話說:“你肚子不大,好順的。”

林小松終歸羞于見生人,不怎麽願意搭腔,只簡單“嗯”了聲。

“現在是有什麽新科技嗎?”

林小松明白她的意思,氣憤之餘,更加羞愧。

樂樂見狀說:“我爸爸生病了,你不要老跟他說話。”

楚母倒了杯水回來,幸好沒看見剛才那幕,不然憑她的火爆性子,準要吵一架,她将水放到桌上,“我剛給楚毅又打了個電話,沒人接,肚子還疼嗎?”

“不怎麽疼了。”林小松有些郁悶,“有沒有單人間啊?”

楚母坐到床邊,“問過了,說沒有,就這兩人間還都爆滿了,回頭讓楚毅再去問問。”

将近下午一點,楚毅才回了電話,楚母劈頭蓋臉就說:“你媳婦差點就生家裏了,趕緊過來,我們這會兒在你們醫院。”

“媽。”喊出這一聲時,林小松自己倒先愣了下,“這邊亂七八糟的,你把安安樂樂帶回去吧,我沒事兒。”

老太太終于聽兒媳婦開口喊“媽”,心下難掩激動:“等楚毅來了再說。”

後來肚子那塊時疼時緩,熬了一夜,才開了一指,最後還是剖的,孩子四斤六兩。

林小松看了孩子一眼,皺巴巴的,真醜,顧不上許多,眼皮子漸漸阖上了。一家人進到産房,楚母抱着孩子仔細打量,對楚毅說:“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你看這嘴巴。”

楚毅瞅了眼孩子,心思大半放在林小松身上,俯身親了媳婦一口,産房裏的女醫生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楚主任,恭喜啊,他這是累的,睡一覺就好了。”

***

這些日子楚母一直住在小兩口這邊,一來能幫襯着照顧孩子,二來也是為了照顧剛做完剖腹産的大人。房子小了點,楚毅在書房擺了張床,本想自己睡那邊,楚母死活不讓,說他媳婦現在不能動,夜裏萬一要上廁所,身邊得有個人,她挺會體諒人,主動要求睡書房。

她現在甚少唠叨旁的事,張口閉口都是孫子,孫子睡覺乖,孫子喝奶香,孫子幾時能迎風尿三尺……

有時候楚毅休息在家,見她抱着個孩子滿屋子轉悠,心下便覺好笑,合着麻将現在都沒她孫子好玩了。

林小松傷口那塊還有點疼,做不了大幅度動作,上床下床都得慢慢吞吞的悠着點才行,水不敢多喝,怕上廁所頻,有時候嫌麻煩,還會忍着憋會兒,直到實在憋不住了,他才會小步小步地挪到衛生間去。

楚毅多次提醒他:“實在不舒服就讓我媽扶着你點,你是她兒媳婦,沒什麽可避嫌的。”

林小松一開始還試着反駁幾句,楚毅直接就撂了狠話,“別不當回事,到時候再憋出個尿路感染,有你受的。”他聽了也心生後怕,還特地拿手機百度了下“月子期間尿路感染”,一看吓得半死,再不敢憋着那玩意兒。

昨晚小家夥鬧騰了一宿,林小松幾乎沒怎麽睡,早上孩子被楚母抱了出去,他被子一蒙,繼續悶頭補覺。

大約八點半左右,楚毅回來了,客廳裏免不了一陣動靜,小家夥瞧見爸爸也高興,咿咿呀呀地不知所雲。

林小松被外頭的聲音吵醒了,拔高音量喊了男人一聲,楚毅抱着孩子進了卧室,一邊踱來踱去地逗着小家夥,一邊說:“孩子的名字我想了想,還是起兩個字的,把中間那炜字去了,就叫楚烨,怎麽樣?”

林小松被吵得鬧心,語氣不善:“‘楚烨’聽着像‘初夜’,難聽死了。”

說起來,“楚炜烨”這個名字還是楚母求大師合八字算出來的,因這孩子命裏缺火,于是乎大師賜了“炜烨”二字,“炜”釋為光明,“烨”有光輝璀璨之意,都是好意向。

楚毅沾着床邊坐下,直接把孩子塞給了林小松,自己挨着靠枕歇了歇,像是累極了,說話聲略微有點啞:“好像是不太好聽。”

林小松瞧他眼窩下一片淤黑,放下孩子側過身子來替他捏了捏右側的肩,心疼道:“你趴着,我給你捶捶背。”

楚毅扭頭看他,眼神裏故作玩味,執起那只手放到自己唇邊吻了吻:“怎麽有股奶香味兒啊。”

林小松羞赧,瞪他了一眼,摟着孩子逗弄着。

楚毅閉眼小憩了會兒,半晌後忽而開口:“晚上把孩子扔我媽那邊去。”

林小松以為他要幹壞事,狠狠對着男人肩膀的位置掐了一把:“你就是個禽獸。”

楚毅笑,側過臉去看着他:“無緣無故罵我幹嘛。”

“你說呢。”

“我不知道。”

林小松嘟哝:“鬼才信你。”

楚毅笑着湊近他,附在耳朵說:“我真的不知道。”

林小松覺着耳朵裏一陣酥-癢,還有點熱熱的,他也是正當年,這些日子又是生産又是做月子,确實憋了許久,不過他還是冷了臉,嚴肅道:“總得再等等吧,我切口這兒還疼呢,沒見過像你這樣猴急的。”

楚毅聽樂了,伸手點點林小松的頭:“我明天兩臺半手術,晚上這小子待這兒搗亂,我沒法睡。”然後好笑地盯着他,“你以為我要幹什麽。”

林小松忽覺自己丢人丢大發了,憋紅了臉不聲不響。

楚毅本就是逗逗他,見他這樣心裏更是舒坦,拿起床頭櫃上的一本手賬本看了看,林小松作勢就要過來搶,“不準你看。”

楚毅輕輕松松高舉過頭頂,随便翻了兩頁——上頭龍飛鳳舞地寫了許多生僻字。

“這什麽啊?”楚毅揚着手問。

林小松夠不着,只得放棄,悶聲悶氣道:“要你管。”

楚毅往後繼續翻了翻,再一瞥那本厚厚的新華字典,心裏漸漸有了數,他扭頭瞧着林小松,指着上頭的一個字問:“這字念什麽?”

林小松兇巴巴道:“旁邊有拼音,不會自己看啊。”

“哦,看見了,讀yín,楚籽烎,這個‘籽’我認識,這不魯花菜籽油的‘籽’嘛,咱們家做菜用的那個。”

林小松掄拳頭捶他:“讨厭,你不準看了。”

楚毅樂得不行,卻一本正經道:“‘楚烎’還行,這個‘楚籽烎’不好聽,現在滿大街都是什麽子軒子皓的,跟風也就算了,還弄個‘菜籽油’的‘籽’,你兒子以後識字了肯定得嚷嚷着去改名。我看要不就叫‘楚烎’吧。”

林小松左右手齊開工,趁着他松懈一把奪回手賬本,然後塞進了床頭櫃的抽屜裏,小聲咕哝:“你媽不是找人給他算好了。”

“不聽她的就是了。”楚毅長臂一伸,直接把人攬進懷中,“我拍板了,就叫‘楚烎’,主要還是我這姓好聽,給名字加了不少分。”

林小松心裏開心,面子上還卻裝得若無其事:“随便吧,叫什麽不是叫。”

楚毅低頭瞧他,忍不住又笑了:“真随便叫啊?那我可叫他‘楚烨’了。”

“滾開,你一回來就沒好事。”林小松裝裝樣子打了他幾拳,無關痛癢的。

隔天,楚毅抱着孩子去派出所上戶口,大戳一蓋——“楚炜烎”。

兩丫頭喜歡喊他“小團子”,寶寶但凡哭鬧,樂樂就喜歡逗她弟弟,“小團子,你怎麽又哭了。”平平到底大了些,時常笑話她:“笨蛋,小孩子都會哭的。”

坐月子的人容易感性,林小松只要見到那兩丫頭扒着襁褓看,眼眶總會無端地為之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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