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封或看着燕欽離開教室，直到他的背影被牆擋着看不到，這才低頭看着手裏的餅幹牛奶發呆。

他剛才其實對燕欽撒了謊，初中的時候，他們有碰到過兩次。

準确說，是他單方面碰到了燕欽兩次，兩人沒有直接碰見，但他聽到了燕欽的聲音和名字。

封或并不擅長記人名和人臉，但因為這兩次碰面，他不僅記住了燕欽的名字，還去論壇翻看了不少燕欽被偷拍的照片。

然而，一年後的重逢，他還是沒能認出燕欽。

因為燕欽變了，變得和他記憶中所知道的燕欽完全不同。東岚一中的燕欽，溫和有禮貌，成績優異，英俊帥氣，是教科般完美的校園男神。

現在的燕欽，現在的……想着燕欽盯着他看的目光，封或耳尖再次發熱，不自覺就撒了慌。好不容易耳尖的溫度正常了，教室裏就只剩下他們兩人，燕欽輕聲問他吃沒吃早飯，他的心跳頻率莫名有些失控。

燕欽其實沒變……他無意識摸着牛奶紙盒。

“封哥……封哥。”

陸浩宇不敢碰封或，只能敲了敲他的桌子，八卦道：“你們認識？”

封或回過神，點頭道：“初中校友，但沒碰到過。”

“操，這麽巧？诶，不對啊，你們校友三年居然沒有碰到過？！”陸浩宇驚訝不已，“是封哥你太孤僻了，還是那浪哥身體太差了？同校三年啊，這得是什麽運氣才能一次沒碰到。”

“身體差？”封或擡眸看過來，“他身體不好？”

陸浩宇納罕，“燕欽開學就病假一個月沒來，後來總算來了，但隔三差五就請病假，這事全校都知道啊。不然你以為為啥有人說他是娘娘腔，就是因為他跟個林黛玉似的，身體虛的一塌糊塗。”

封或一攥餅幹盒，嘩啦一聲，餅幹全碎了。

燕欽到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裏就只剩下老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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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肖正對着筆記本電腦搗鼓着什麽，聽到敲門聲，擡頭招手：“來了？坐。”

燕欽大概猜到老肖要找他談什麽，果然一坐下，老肖就把一張成績單遞給他。

這是他們上學期期末的成績單，上面羅列着全年級文科生的各科分數和年級排名，燕欽語數外三科分數很不錯，但歷政地三科的分數卻很一般，總分加起來只能排到年級109名，班級30名。

年級排名百名開外，這對以前常年霸占年級第一，甚至全市第一的燕欽來說，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但現在的燕欽卻很平靜，他早就料到會是這個成績和排名。他記憶力好，心算厲害，還沒出考場就把自己的分數估出來了。

“看完了？你再看看這個。”老肖挪動筆記本電腦将屏幕朝向燕欽，屏幕上是全年級的成績單Excel表格，不過卻是涵蓋文科生和理科生高一所有學生的成績和排名。

老肖将燕欽的意向從文科改成理科，重新篩選，排序。

表格閃動了一下，全新的理科年級排名，燕欽赫然排在年級第十，其中物理單科成績更是年級第一。

燕欽看的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原本根據你們的意向，學校并不會做多餘的排名。但以你的理科成績跑來讀文科，太浪費了。文理分科的選擇關系着你未來的職業取向，其重要性不亞于高考志願選擇。燕欽，老師希望你能再考慮考慮。”

學校的确是不會做多餘排名，尤其他又請了那麽多病假，早不是初中那會兒備受老師們重視的學霸。但老肖還是單獨給他做了排名表格，又特意給老燕打了電話。

燕欽心情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

“文理分科的事，我前幾天和你爸爸溝通過。”老肖将表格複制一份，發到燕欽的QQ上，斟酌着又道：“你的身體狀況我也做過詳細了解，選文對你來說是要輕松一些，但選理對你而言也不難吧。你上學期真正來上課的時間不到兩個月，你都能靠自學考到年級第十……”

“我知道，中考失利的事對你來說一種打擊。”老肖嘆口氣，開始灌雞湯，“但人的一生注定不會一帆風順，中考的失利的事并不代表什麽，你還年輕，一時的挫折和打擊，何嘗不是一場歷練……”

中考考物理那天暈倒考場，導致中考失利的事，燕欽是真沒放在心上。他那段時間心情不好，完全是因為身體不好覺得煩躁。廢話，誰他媽三天兩頭就生病會高興，他又不是抖M。

燕欽張張嘴，想說老肖你誤會了，我真不是因為中考失利選的文，但一想他這麽說了老肖肯定要追問真正原因，他選文科的事一時半會又根本說不清。

算了，你就當我中考失利，自暴自棄吧。

燕欽咬咬牙，放棄開口解釋。

但過了30分鐘，老肖的雞湯還沒灌完，甚至還越說越起勁兒，開始回憶往昔訴說他曾經是怎麽戰勝挫折，又怎麽當上老師。

燕欽差點沒被雞湯灌死，幾次想插嘴居然都沒有成功，不得不服老肖的話痨。

終于，當12點10分的放學鈴聲響起，老肖才陡然回過神，擺擺手道：“你快回家吃飯吧，下午還要上課，別遲到了。”

燕欽暗暗松了口氣，整整一個小時毒雞湯，老肖你贏了。

“等下。”老肖合上筆記本，猶豫道：“封或……”

燕欽轉頭看向老肖，道：“他怎麽了？”

老肖想了下，這才道：“說實話，你願意和他同桌，并且和他相處的還不錯，我很高興。”

班會的時候，老肖一直有留意兩人的互動。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燕欽在說，封或偶爾回一句，但這已經是封或近幾年話最多的時候，他很意外也很開心。

老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但想着小時候的封或，他還是沒忍住開口道：“下面我要說的事，希望你能保密……”

“您說。”燕欽收起漫不經心，正色道。

老肖和陽明雪不僅是同事，還是大學同學，算是看着封或的長大的。在他的訴說中，小時候的封或乖巧安靜，雖然有些內向，但并不是現在這副冷漠寡言，渾身是刺的樣子。事情的起因，是封或小學畢業那年，因為陽明雪的失職，讓封或一人高燒在家，錯過最佳治療時間，導致他左耳失聰，右耳聽力大損。

好在這個失聰是可以治療的，只要認真治療，封或右耳聽力能痊愈，左耳至少能恢複一半。但受限于當時的醫療條件，封或必須使用的一種有嚴重副作用的藥。這個藥物使用期間，封或的聲帶會受到影響，說話聲音會特別難聽。

一個總是聽不清別人說話，說話聲音又特別難聽的同學，很多人總是會有意無意排擠和歧視他。再加上封或的父母又因為這件事離婚，封或從那時就變了，開始只是沉默寡言，後來不斷跟同學爆發争執，最後發展成暴力事件。

陽明雪開始以為這是封或的叛逆期，又加上自責沒能及時和封或溝通，結果導致兩人的隔閡越來越深，如今封或完全排斥陽明雪，母子倆已經快一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老肖嘆氣，就跟醫不自醫一樣，其實很多老師不會教導自己的孩子。

“……這麽說可能不太好，但小或是我看着長大的，我清楚他的個性。如果不是別人挑事，他絕不是那種會主動打人的性格。你和他是初中校友，有些話你應該比聽的比我多。”老肖擰着眉，有關封或在初中受到的歧視和不公正待遇，他其實聽到不少。

燕欽回憶了下，想起無意聽到的幾個極具侮辱性的外號，眉頭緊蹙，“我聽過。”

“我也知道你時間緊不常來學校……”老肖解釋道，“我只是想……你們既然當了同桌，你也說想和他做朋友，你能不能稍微引導幫他一把，不用太刻意，明白我的意思嗎？”

燕欽點頭：“我懂。”

燕欽轉身往辦公室外走，拉開門的時候，他突然轉頭看向老肖，“陽老師……也就是封或的媽媽，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妹妹在當醫生？”

老肖奇怪道：“你怎麽知道？”

燕欽淡淡道：“我見過她。”

老肖以為燕欽還有後話，沒想到他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

看着關上的辦公室門，老肖想了下，了然的笑了笑。

他沒記錯的話，陽明雪的妹妹是東岚一中的校醫，燕欽的身體也是從初三開始出問題，見過她很正常。

老肖正準備關電腦去吃午飯，就看到QQ提示，燕欽接收了表格。

欣慰的笑了笑，老肖留言道：“分科的事，你一定要再考慮考慮，我可以第一時間去教務處給你安排轉科轉班的事。”

“對了，最近躲着老徐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