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天災
風沙似乎會爆炸一般震得人幾乎耳鳴,落蕖山莊被暴風肆虐一番,無數人哭嚎着四處逃竄。
山賊頭子看着椅腿子已經來到耳根,自己的身體卻顫抖得連擡手都做不到,他不敢想象自己的腦子被椅子砸破的場面。就要死了嗎?
一只手攔住了那張椅子,兩股不相上下的力量将那張椅子震得粉碎。阿青推開了山賊頭子,擡頭看着小白用無比驚愕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她開口笑了笑,猛地吐了口血出來。
“這不可能!”小白上前抱住了倒下的阿青的身體,幾乎用快哭出來的聲音顫抖道,“你怎麽能獨自面對我的力量?你是傻子嗎?不知道我是誰嗎?”
“咳,我知道你是誰。不過幸好,我也知道我是誰。”阿青将哽在喉頭的血吐出來,從小白的臂彎裏離開,活蹦亂跳地站在了小白面前。
小白愣住了,他漸漸回憶起了阿青說過的每一句話,特別是醉酒的話。他仿佛知道了對面是何方神聖,激動地抱住了她,“如果你不是,今日我便犯了世上最深重的罪孽!”
“你別說,我還真不是。我的父親在發瘋後拔了我的龍筋,現在的我配不上青龍的名號。”阿青摟着小白說了幾句話,轉身指了指山賊頭子,俏皮地說,“和他們談談吧,他們不該消失,有些事情你也不能不知道。”
小白這才用看常人的目光瞧着對面的男人,他的眼裏沒有對自己的尊敬和信仰,那雙眼睛缺少了光的照耀,仿佛被黑暗照拂已久。
“我可是蜉蝣國的鳳君耶,為何不見你們跪拜于我?”這話雖然帶着怒氣,卻仍然有股孩子氣。小白撇着嘴瞪着那人,看他有什麽好說的!
“我憑什麽跪拜于你?你在我眼裏,從來就不是我該供奉的神明。你是那些王權貴族的庇護神,你帶來的都是他們的財富,帶給我們的只有無盡的傷害和災難!”
“胡說八道!我為你們帶走了連年的旱災,也為你們打敗了敵人,你們竟然這樣說我?什麽傷害和災難?我從未聽說過!”小白覺得委屈至極,他可是為衆生而存活的。
“你讓每一畝田都變成了結金樹,所以富商豪族霸占了土地,現在富得流油!你為蜉蝣國打敗敵人,你又可知那些征伐根本就是國君個人的恩怨和野心?你不是替百姓打仗,你是在迫使百姓奔赴那些無盡的戰場之中,鳳凰沒人能殺,可是人卻能被一支利箭或是幾寸劍刃輕易了結。你造成的局面,不過是讓富人更富、窮人更窮!富貴的人權勢越大,卑賤的人更加沒有尊嚴罷了!”
這段話像晴天霹靂一樣無情地刺穿了小白的頭顱,他吓得後悔了兩步,被阿青抓住了手腕。他不相信,生來就有無數人告訴自己,自己是為這蜉蝣國的衆生而存在的,他是他們的神明!他真的以為自己的力量,沒有辜負任何一個人。
“後來我們漸漸明白了,咱們蜉蝣國的鳳君大人心裏,根本沒有善與惡的區分。他只區分喜歡的人和讨厭的人,他不過就是被王權控制住的一只吃人的大鳥而已,根本不是什麽神明!真正的神明,總是把黎民百姓放在心裏的,願意去拯救的。而你,甚至都沒有發覺我們的存在!”
“夠了!你們痛恨的是那些富商豪族,何必把這些罪責盡數推給鳳凰?他哪裏懂得這人世間的野心和刻毒,他若是懂了,也做不成神靈。”阿青的抓緊了小白的手腕,看着小白愣在原地立刻喚着他的名字,眼前一支利箭飛奔而來。
“小白!”阿青趕緊上前,想要為那只鳳凰擋住傷害。她忘記了,他是鳳凰。
一只手比她更快抓住了箭矢,在抓住的瞬間箭矢燃起火星子,化成灰燼。小白讓所有人來到屋子深處,獨自一人站在門外,他回頭望着山賊頭子差異的神情,無奈地笑了笑,“我現在知道了,索性讓你們嘗一嘗被我庇佑的滋味吧。”
門口的白衣公子身邊出現了疾風,一只雪白色的大鳥騰空而起,身邊神火叢生,讓萬箭齊發的壯觀場面瞬間化為灰燼。整座山都在因鳳凰的羽翅而顫抖,山腳下的将士們面露懼色,紛紛不敢在放箭。
“沒用的東西!”太子咬牙,奪過了一把弓,搭上箭的時候便感覺所有的風朝着自己的臉撲過來,昂首便看見一只碩大的鳳凰停留在自己的腦門上,心裏咯噔一下跌坐在地,手裏的弓箭也不知摔在何處去了。
“他們是你的子民,為何要殺?”
“他們是蜉蝣國最肮髒、最低賤的東西,為何殺不得?他們自己無能無為,難道還要王權貴族将他們供養起來嗎?”鳳凰想要反駁他,但他并不真正懂得這些。若是阿青在就好了,她一定可以把太子說得頭破血流!
再後來,鳳凰和阿青的請求,再加上國師的谏言,老國君饒恕了那群山賊。他看了看灰頭土臉的太子,瞥了眼放浪不羁的小白,暗自捏了捏拳頭。
“公主這是在等誰?”侍女望着一天天在樓閣上發呆的阿青,調笑道,“難不成在等那個情郎?前幾天的馮公子可是相國之子,據說文武全才呢……”
“我在等小白。其他人的名字,我不想再聽見,你們下去吧。”阿青瞪了眼多話的侍女,望着那厚重的天空,她總想着有一只大鳥穿雲而來。
“公主……”侍女似乎有話要說,阿青敏感地撤走了守衛以及其他閑雜人等,侍女突然跪下道,“公主殿下,鳳君傷及太子,如今已被囚于鳳君閣之中多日了!”
“什麽?”誰能動得了他?誰能決定他的去留?阿青倉皇地跑出了樓閣,一路奔往鳳君閣,誰敢動他?!
“讓我進去!”阿青對兩邊的守衛急急說道,守衛卻怎麽也不放她進去。
“讓她進來吧,若是争執中傷了她,我必取你二人性命。”小白的聲音顯得有些蒼涼和冷淡了,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從聲音裏阿青似乎看見了一張疲憊而倔強的面容。
頂天立地的門被打開,如同打開了一鐵囚籠的門,發出了沉悶的響聲。裏面的男人端坐在中央,背後伸出的雙翅卻用極大的力度在展開,雪白色的翅膀被鎖鏈刺穿了好幾個血窟窿,鎖鏈的盡頭是牆壁上的釘子……
鎖鏈接近羽毛的地方,已經出現了血液的深黑色,散發着淡淡的腥味,還有火焰的味道。
“不!”阿青沉痛地捂住了嘴,眼淚像春雨淅淅瀝瀝,嘩嘩不停。她徑直跑了上去擁住了小白,只聽見對方疼得瑟縮一下,擡頭卻又是笑顏相迎。
“為什麽不逃走?”
“咦?我可是蜉蝣國的守護神,怎麽能逃走啊?我是那麽不負責任的神靈嗎?”
“你沒做錯什麽,他們沒有資格這樣。”
“額,這也是一種贖罪吧。是我的失誤和驕傲,才讓那些百姓毫無藏身之所,讓戰火連年燃燒。這算是我對自己的懲罰。”小白望着阿青心疼的表情,滿意地親了她一口,似乎得到了天大的好處一樣嘿嘿直笑。
“啧,你現在還自由嗎?”
“守護自己愛的人,自由就不會從手心溜走。”小白握住了阿青的手掌,讓她躺在自己懷裏。阿青躺在鳳凰懷中,眼淚卻還是決堤的河,沖刷着自己的難過與委屈。
“能說說你父親的事情嗎?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親人了。”小白用手指蹭了蹭阿青的臉頰,用溫柔的目光注視着她。鳳君閣中奇珍異寶衆多,卻沒有一件物什勝過阿青萬分之一。
阿青望着鳳君閣的上空,看着那精致囚籠的頂端無奈道,“父親的故事只有他知道,那時候我還很小,根本不能化成人。所有的人民都歌頌着父親的功績,将艱難的事、罪惡的事、羞恥的事盡數抛給父親,可他還是任勞任怨地完成了。
有一天,他瘋了,他對我說,神靈其實不是神靈,而是地獄的鬣狗,助長着人間罪惡和欲望的生長。他打碎了神廟的一切,又抽掉了我的龍筋,卻用僅剩的力量助我修成人身,然後便身形俱滅了。”
小白摟的動作幅度大了些,阿青明顯感覺到了小白的不安,從他懷中離開,摸了摸他的頭,“小白,你現在正活在自己給自己建造的囚籠裏面,聽我的話,打碎它。若是你不能做到屬于自己,你覺得很自私,那就先屬于我吧。”
鎖鏈發出了铮铮的響聲,小白的身子向前劇烈傾斜,他想要靠近阿青,甚至如她所願屬于她。可是劇烈的撕扯着皮肉的痛苦從羽翅傳來,小白只好讓身體回到原處,愣神地望着阿青。
“嗯,從現在開始,我便屬于你吧。”小白擡起頭,又擺出了他慣用的天真無邪的笑容。阿青終于将愁容轉為笑顏,快步跑至門邊,回頭對他說道,“我不會讓你和他一樣。”
可笑的是,命運的軌跡與阿青的意願反向而行。蜉蝣國早已忘卻的天災降臨,所有人都陷入了驚恐,這場消失的旱災持續了将近一個月。
集寶盆似的田地變成了幹巴巴的焦土,裂開的縫就像是紮在種地人的心尖上,寸草不生,顆粒無收。無盡的酷暑和無果的收成讓日子還算過得去的小家小戶盡數變成了需要赈災的饑民。
富商豪紳成了胡亂咬人的野狗,緊緊抱着自己手裏的金棺材見人就啃,啃住了死也不松口。各路官員則絡繹不絕地将各種名貴器物送往鳳君閣,請求鳳凰可以遮蔽天災、庇佑自己以及百姓。
蜉蝣國的神廟整日整夜被百姓淹沒,所有人跪在地上叩拜不停。眼淚花子和汗水珠子一同滾落,炎熱的空氣将地板蒸得滾燙,什麽水珠一落在地上就化為了煙氣。
鳳凰的鎖鏈被國師命人收了回去,守衛也盡數撤離。小白覺得奇怪,跳出了鳳君閣才發現了異常:所有遇見他的人全部跪下迅速磕頭,并且沒有自己的命令還不願意起身。
“鳳君閣下,蜉蝣國已大旱數月,求您救救百姓們吧!”
“什麽?!”小白大吃一驚,立刻躍出了宮廷,穿行于市井中的街頭巷尾。哪裏還有以往的繁華光景?骨瘦如柴的路人飄蕩好似孤魂野鬼,滿街都是擡着棺材的人,或者拖着一車屍體的馬匹,可怖得就好像充滿了詭異詛咒一般。
他穿行過的每一條街巷,那些百姓的眼神從驚恐再到失望,讓小白的心跌入谷底。直到進入神廟,神廟裏的人擡頭望着鳳凰,似乎還有最後一線希望,趕緊撲過去哭嚎起來,喧嚣得讓人反胃。
“鳳君大人,我娘親活生生被餓死了啊!求您看看眼,救救我們啊!”
“鳳君大人,如今野獸肆虐攪得百姓好不安生,這是為何啊?”
“鳳凰,您可以救救我父親嗎?他就快堅持不住了!”
好吵,所有的聲音似乎變成了一堵高牆,砸在了小白的胸口。他覺得自己就快呼吸不過來了,千言萬語如同一座大山壓得自己無法喘息,除了讓血液凝固幾乎沒有其他辦法。
我是他們的神明啊,既然我能庇佑他們這麽些年,為何如今不能?小白發了瘋地想,看着一只只骷髅般的手掌朝自己抓過來,吓得退後一步,彎下腰深深喘了口氣。
“類似那種喘不過氣……很壓抑的感覺啊。你怎麽會沒有呢?”阿青的話迅速來到耳邊,第一次聽小白還覺得可笑,現在只覺得可怕。
明明很早就能夠告訴他們自己做不到,現在卻不能了。因為從小到大,蜉蝣國的所有人都在告訴自己,他是神明,他可以的!
如今,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
小白盤腿坐下來,開始靜心祈求,他的聲音就算只在內心發出也還是在顫抖。所有人以為,神靈就快要顯神威了,他們不再吶喊,紛紛跪在鳳凰身側,低頭祈福。
華麗的絕望開始起舞。時間不管生死,只将命運無情推給世人。第一日,期待。第二日,失落。第三日,失望。第四日、第五日,迷茫。第六日、第七日,絕望。第八日、第九日,仇恨!
信仰者似乎只能在複仇的道路上擁有力量,以往對于鳳凰的千般欣喜如今化作萬般惱怒。一個個信仰者倒在地面上昏死過去,一雙雙不再虔誠的眼睛發出刻毒的光,不知是灼意還是寒意。
“你根本就不是鳳凰!你就是個垃圾!是蟲子!你什麽都做不到!”
“虧我們供奉你這般久,你見死不救,是你殺死了那些百姓!你是兇手!”
“連一場雨都求不到,你算什麽神明?你這哪裏是庇佑?根本就是屠殺!”
“唉,完蛋喽。我們完蛋啦!我們的神明早就抛棄了我們!”
小白猛然嘔出一口血來,他不敢去看眼前的百姓,他感覺到了自己汗珠滑過耳邊滾落在地。他聽見所有怨憤的聲音,像一支支利箭,一塊塊巨石,一座座大山,将自己壓在無底的深淵之中。他張不開嘴,張不開翅膀,甚至不敢睜開眼睛。
所有人的枷鎖,鎖在他的肩膀上。他們明明什麽也沒有做,卻擁有随意評斷結局的理由,随意指責他人的資格。他們用人性最卑賤的醜陋,用最粘稠的惡毒織出了一座------衆生囚籠!
所有人驚怒之時,小白轉眼已是一只雪白色的鳳凰飛向了天際,他扔下一句話。
“我會将雨水求來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