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許心提着東西到了老族長家裏，李福正在屋檐下熬藥。

她走上前，笑道：“李福叔，我來看看老族長。”

李福放下手裏的扇子，看了眼許心，表情不太好的指着屋內：“我爸在那裏，你自己進去。”

許心對他笑了一下，往屋裏走去。剛進門，就見四爺從屋裏出來。

她表情一愣，禮貌性的對四爺笑了笑：“昨天的事情多謝四爺了。”

四爺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惹那麽多麻煩，或許我該對你說謝謝。”說完這話，四爺看也不看她，徑直往屋外走去。

許心：“…………。”

她汗顏了片刻，咧了咧嘴，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笑容可掬。這才進了屋內，老族長正靠坐在床上抽旱煙，許心見狀忙關心道：“您身體不好，就少抽點煙。”

老族長吧嗒、吧嗒吸了幾口煙，才惬意的眯着眼睛：“俗話說‘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我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忌諱這個幹嘛。”

許心無奈笑：“半截身子入土，好歹也要努力的往外蹦跶蹦跶。努力讓自己晚點被埋呀，這就得靠平時的保養了。”

老族長呵呵一笑：“還挺會說的。”

許心得意：“那是，不看我是誰。”說着，她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這是我在山下買的水果罐頭和餅幹，我給你開一瓶菠蘿的，你嘗嘗看。”

老族長眯眼看着她手裏的東西：“行，給我嘗嘗這個洋玩意兒。”

許心開了罐頭，這才發現沒勺子。四處看了看，正巧發現對面櫃子上的碗裏放着一把勺子。她過去把勺子拿了起來，從桌上的水壺裏倒了點水把勺子洗幹淨。這才拿着水果罐頭上前，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舀了一勺子菠蘿喂給老族長。

老族長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過了半晌之後，才回過味兒來：“這味道咋怪怪的？這東西放久了，壞了吧。”

許心好笑，這水果罐頭多少放了些防腐劑，吃起來肯定沒有新鮮水果好吃。不過菠蘿這玩意兒，放現在還是屬于稀奇東西。她特意挑給老族長嘗嘗鮮，就得了這麽個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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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舀了一勺子喂給老族長：“哪能啊，這罐頭就是這個味。剛開始吃覺得不新鮮，黏稠稠的感覺，吃久了，您會喜歡的。”

老族長又吃了一口，這一回仔細的咂咂嘴：“別說，這味兒純甜。就是感覺甜的不真實。”

許心笑：“還成吧，喜歡你就多吃些。”

老族長擺擺手：“年紀大了，這些東西不貪多。你給我放着，等我孫子下學回來，給他吃。”

“您吃您的，怎麽能短了您的東西呢。您要喜歡，我家裏還有些，待會兒再給你送兩瓶過來，讓你孫子吃。”許心覺得欠了老族長和四爺的人情，這些罐頭他既然喜歡又舍不得吃，反正家裏還有幾罐，再送些來也是可以的。

老族長笑看着許心：“許丫頭你可真會說話。”

許心嘻嘻一笑：“讨您的歡心呢。”

老族長看了許心一眼，看穿了她的把戲：“讨我的歡心，你有事！”

許心看了他一眼，忙趁熱打鐵，試探道：“昨天童慶花說的話，援朝都給我說了。她還說了我爸的事兒，我就像問問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還請您老給我這後輩說一說，這以後還不至于讓我被人說道頭上來了，我還沒弄清楚是咋回事兒呢。”

聽了許心的話，老族長臉上的笑意漸漸凝重起來。等她的話說完，老族長臉上已經被憂傷和難過取代。

他睜大渾濁的眼，仔細的打量許心一眼，像是在回憶似的。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長長的嘆了口氣：“這事兒啊，怪我！”

許心見他願意和自己說這事情，表情有些急切：“咋了？”

老族長從喉嚨裏發出幾聲笑，聽在耳朵裏無端讓人覺得悲傷和沉重。他扭頭看着窗外，過了很久才道：“當年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你爺爺和奶奶被打成左派關押審查，你爺爺不堪淩辱在牢裏自缢而死。你奶奶啊……”老族長偏過頭，看着許心，眼裏帶着點點淚光：“她叫宋其臻，是個記者。在你爺爺死後帶着你爸要跳河自殺。當時我就在旁邊，好不容易把他們兩拉了起來。”說道這裏，老族長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當時我好歹勸住了你奶奶為了你爸也要活着，然後見他們沒地方去。我就說‘大妹子，你要不介意。就去我村裏，我給你落戶’，後來你奶奶就帶着你爸上了李家莊。”

“那我爺爺是做什麽的？”許心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老族長當場愣了一下，用手抹了抹眼角，想了想：“好像是個歷史學家。”

許心點頭，對于十年文化大革命，她太年輕了，對那個時代了解的不多。就算現在老族長這樣和自己說，她也沒辦法感同身受，感覺就像聽故事一樣。

接下來，老族長絮絮叨叨的說了些事情。

許心從他的話中當中得知，老族長對奶奶宋其臻日久生情。但許百錢和他的閨女李徽又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當初許百前想娶李徽。老族長有私心，阻止了兩人在一起。李徽一氣之下，走了極端，服毒自殺。而許百錢受不了這個打擊，也留書出走。

宋其臻早年喪夫，身子本來就不好。

如今受了這個打擊，又被村子裏的其他人指指點點。沒過一年，就郁郁而終！

許心聽着無限唏噓，這樣狗血的故事居然真的發生了。

她擡頭看着老族長，見他滄桑的臉上帶着後悔自責的表情，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只好一直坐在那裏，陪着老族長發呆。

很久之後，老族長才回過神來。

對許心悵然一笑：“這事情已經過了這麽久，倒是叫你這小娃娃見笑了。”

許心跟着笑，又舀了一勺子罐頭喂給他：“來，再吃一勺子。”

老族長知道她這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就随了許心的好心，吃着罐頭，說起了別的話。

半個小時後，許心起身告辭離開。

老族長半躺在床上，一如許心來時的模樣，抽着旱煙。白色的煙霧缭繞，讓這個年邁的老人看起來是那麽孤獨。

許心嘆了口氣，帶着複雜的心情離開了老族長的家。

回了家，李長生正坐在臺階上，看着前方。

他見許心的身影慢慢的出現前方，忙裂開嘴，将手放在嘴邊大聲喊：“許心！”

許心擡起頭，見他站在陽光下燦爛無比的看着自己笑。也露出一個微笑，加快了腳步，往家裏走。

剛走過去，李長生就撲了過來。拉着許心的手，就往屋裏走：“快看，生了，生了。”

許心納悶：“什麽生了？”

李長生嘿嘿一笑：“兔子生了。”

許心一聽養的的兔子生了，也很好奇的跟在李長生的身後，往屋裏走。

養在籮筐裏的兔子，生了一窩小兔子。

粉嫩嫩像小老鼠一樣的兔子，正眯着眼供着母兔子的肚皮下吃奶。

看着這些兔子，許心算了算，大約再有七八個月就能吃兔子肉了。許心有些可惜，能吃兔子肉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李家莊了！

想到這裏，她扭頭看着李長生，輕聲問：“長生，以後你想做什麽？”

李長生歪頭，懵懂不知的看着許心。好看的眼彎成月牙，聲音清澈幹淨：“長生想一直和許心在一起。”

看着他璀璨如星的眼眸，許心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這個傻子，他難道就不知道在這世界上沒有誰能和誰一輩子在一起的嘛。再一想，如今還有楊淑芬照顧他，可在楊淑芬百年之後，還有誰能照顧他呢？

見許心攏着眉頭，李長生伸手撫平她的眉頭。傻呵呵的笑：“你怎麽了？”

見他呆萌如兔子，許心忍不住伸手揉他的臉，嘴邊帶着淺淺的笑意：“我在想長生這麽乖，以後跟着許心好不好？”

李長生憨厚一笑：“長生一直跟着許心啊！”

許心笑吟吟的看着他，她以後能掙錢，養活一個李長生不是問題。不過，她正了臉色，還有半個月楊淑芬就回來了。在集市上不好說的話，在家了裏就可以好好的同她說一說了，自己和李長生的婚是一定要離的！

想到這裏，許心起身往另一間屋子裏走。

算一算時間，再過一兩天麥芽就生出來。她得抓緊時間釀造啤酒，還有林子川說想請自己做市場規劃這件事情，她也得抓緊時間做個方案出來。

一個月的期限，她一定要能出一個拿的出手的東西才成。

至于去看許百錢的事情，許心也準備在和林子川見面之後，就順道去縣城裏看看許百錢。然後再想辦法把許百錢的罪名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