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Chapter.60

瓦爾克先生的求婚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他今天的裝扮頗費心思，換下了平日神職人員的服飾，穿着一身新式三件套，衣服用料高檔，做工考究，一看便是隆重場合的正式穿着。

他敲開加德納舅舅家的大門時，臉上的莊重和緊張讓所有人都猜到了他的想法。而看到簡的親人含帶笑意的目光後，他又開始臉色漲紅，遠沒平時的智慧和理智。

瓦爾克先生給大家準備了禮物。他送給加德納舅舅一根昂貴的魚竿，加德納舅媽、凱瑟琳和伊麗莎白各收到一套包裝精美的法蘭西香水。

比起其他人禮物的花費，簡的禮物倒是最省錢的一個。

他遞給她一本書。

簡拿到手裏，發現這是本游記。書的封皮有些破舊，個別頁碼的角落卷了起來，看得出原主人經常翻閱。書中部分頁面上标滿了注釋及旅游後的感想，更多的頁面則只印着介紹的游記，瓦爾克先生僅在上面寫了日期。那些日期都不是現在的，是未來中的某一天。

簡收到這本書的時候十分意外。等瓦爾克先生和加德納舅舅去了書房，她坐在一邊開始翻看。她低垂頭，看得很認真，看着看着擡手捂着臉。伊麗莎白問她怎麽了，這時她們才發現簡哭了。

凱瑟琳和伊麗莎白立即圍過去。她們看到寫着大量字的頁面是瓦爾克先生都去過的地方，而每一頁未曾領略的美景旁則寫着他計劃去的時間。但從二月份起，也就是他遇到簡之後，所有的未去之地，都标上了“也許她會喜歡”、“她說過瀑布很美”、“她還沒去過威爾士”之類的注釋。

最終，在書的最後一頁，游記裏詳細的介紹了愛丁堡。頁面空白處，瓦爾克先生筆跡飛揚，“簡，你說過你想看愛丁堡的雪景，而我想的是和你一起去”。

簡的眼淚從指縫間流出，嘴角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凱瑟琳和伊麗莎白也不禁感動到熱淚盈眶。

比起華麗的辭藻和山盟海誓，瓦爾克先生只說了未來的計劃，他告訴簡，他未來的人生中有她。

還有什麽求婚誓言，能比這樣的話語更動人呢？

過了片刻，瓦爾克先生從書房出來。他滿臉通紅的請求和簡說會話，其他人立即很配合的消失。

她們心神不寧地坐在卧室裏，全神貫注聽着休息室的動靜。凱瑟琳感覺不過是幾分鐘的事，她便聽見瓦爾克先生興奮地跑動聲：“我去和加德納先生說！”

凱瑟琳和舅媽、姐姐對視一眼，馬上回到休息室。簡站在沙發前，目光盈盈，臉色通紅。她快步向她們走來，一只手抱着凱瑟琳，另一手擁抱伊麗莎白，高興地宣布她已經答應了瓦爾克先生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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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們激動不已，紛紛祝賀，祝福的話語好幾分鐘都沒有停下來過。這段注定幸福的婚姻是簡的，但對三姐妹來說，此時心中巨大的激動和充盈的喜悅又是共通的。

很快，另一位同樣幸福的人士又回到休息室，身旁還跟着加德納先生。

加德納舅舅又一次向外甥女祝賀，随後道：“我想你們該計劃去隆伯恩了。”

瓦爾克先生立刻道：“現在去可以嗎？天色還挺早，晚上可以趕回來，我家的車馬都準備好了。”

他言語中的急切讓其他人全笑起來。瓦爾克先生也意識到他暴露出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當他看到簡燦爛的甜笑，又忘了自己犯的錯誤，也跟着一起傻笑。

最後，在瓦爾克先生的請求下，他們敲定日程，約定明天由瓦爾克子爵和加德納夫妻陪着兩位年輕人回隆伯恩，争求貝內特夫婦的同意。瓦爾克先生表示他已經和哥哥說好，到時他們兄弟會一同前往。據他說，子爵的原話是“半夜去也可以”。

凱瑟琳本來還有點擔憂，怕貝內特太太因有賓利先生的比較，看不上瓦爾克先生。現在聽到瓦爾克先生和哥哥的感情這樣好，這下再沒有了顧慮。同時心裏亦感嘆，瓦爾克先生除了面對簡的時候像個傻瓜，其他時候真的是聰明可靠，知道什麽事情該怎樣安排。簡遇到這樣的丈夫真是再幸福不過的事。

瓦爾克先生在加德納家待到天九點多才依依不舍的離開。簡本來也很舍不得他，但瓦爾克先生的相思表現的太過明顯，弄得她倒不好意思起來。

等瓦爾克先生走後，凱瑟琳和伊麗莎白又一起祝福簡。

凱瑟琳一天都咧着嘴，此刻都還高興的想要大笑：“簡，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請原諒我詞語的匮乏，不過太好了，看到你得到幸福，我的心裏真是無比歡喜。”

“基蒂，”簡溫柔地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帶着我去舞會，我也不會遇到他。”

凱瑟琳臉上洋洋得意：“這倒是，我可是大媒人。”

伊麗莎白笑着捏她的臉頰。

等關于親事的祝賀終于告一段落，簡主動和妹妹們提起心事：“有一件事我要坦白，莉齊剛到倫敦的時候，你們兩個談論我和賓利的話，我聽到了。請原諒我的行為，但我真的很想聽聽你們真實的看法。我印象最深的，是基蒂那句‘最終下決定的是賓利自己’。我不由回想了以往的種種，發現我們确實太過相似。”

“我倒不認為他軟弱，直到現在我依舊覺得他是一個可親可敬的人，只是我和他沒有緣分，真在一起也不一定會幸福。好在再也不用有這樣的擔憂。我想這是我最後一次提起他。這些說辭也請你們不要誤會，覺得我是因為賓利不合适才選擇瓦爾克。我對瓦爾克，噢，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只能說能嫁給他，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看到簡提起瓦爾克時的甜蜜表情，凱瑟琳和伊麗莎白再沒有什麽擔心。

凱瑟琳牽起簡的手：“簡，我們只願你幸福。”

翌日，加德納全家都早早起床，為去隆伯恩的事準備起來。然而，當他們剛要開始吃早餐，仆人說瓦爾克先生已經在門前等着了。凱瑟琳打趣的看了一眼姐姐，簡甜蜜迷人的笑着，又紅了臉。

凱瑟琳等人第一次見到瓦爾克子爵。這位忙碌的貴族比瓦爾克先生年長許多，說話可親，沒有高人一等的架子。凱瑟琳對簡嫁過去後和夫家的相處也愈加看好，一位貴族願意為了弟弟，和商人一起千裏迢迢跑到隆伯恩拜訪一位紳士，這樣的家人，還有什麽好擔憂？

瓦爾克子爵和瓦爾克先生騎着馬，身旁還有一輛嶄新的卡裏克爾。這輛售價一百多磅的高檔馬車是子爵家的，不過瓦爾克先生一再告訴簡，他之前只是用不上才沒買，他可以明天就為簡買一輛。

簡不是虛榮的女孩，對這樣的東西并無執念。她拒絕後，瓦爾克先生又接連提議買翠轼、巴羅赫。簡還是笑着搖頭。瓦爾克先生很委屈的跟簡說，可他想給她最好的。

凱瑟琳恨自己站的太近，毫無防備的被十八世紀英式狗糧糊了一臉。

伊麗莎白和凱瑟琳沒有跟着回去。簡等人出發後，沒過一會艾爾瑪上門拜訪。她又帶着新做的瓶瓶罐罐，開心地和她們聊天。三人都為家人獲得幸福的親事而倍感快樂，之前便很好的感情現在更是透出一股家人間的親昵。

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兩位意外之外的客人拜訪了恩典堂街。

凱瑟琳站在臺階前，皺着眉看到賓利姐妹那副百般嫌棄又不甘不願的樣子，很想做一次惡人把她們直接轟走。不過想到以後也不會打交道，凱瑟琳沒說什麽，伊麗莎白客套的邀請她們進來。

賓利姐妹對她們同樣不喜，直接詢問簡在哪。

凱瑟琳道：“啊？你們來找簡？真是不巧，簡出門了。”

賓利姐妹剛坐下，沒好意思立刻告辭，但她們絲毫沒有遮蓋不耐煩的意思。她們不說話，凱瑟琳三人也懶得應酬，繼續之前的話題。

賓利小姐嫌棄地聽着她們說話，以為陌生的艾爾瑪是工人家的孩子，不無鄙夷的想這符合貝內特家的社交圈。等艾爾瑪無意說了句‘上周去伯爵家作客時’這樣的話，她才堆起笑，讓凱瑟琳為她們引薦。

凱瑟琳沒理她，伊麗莎白道：“這是瓦爾克子爵的妹妹艾爾瑪，這兩位是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

賓利姐妹一聽艾爾瑪是貴族出身，馬上收斂了臉上的蔑視，想要與之攀談。不過艾爾瑪只是很敷衍的說了幾句，然後繼續和伊麗莎白、凱瑟琳說話，這兩位貝內特小姐也不是什麽溫順的脾氣，全都沒理賓利姐妹。

賓利小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忍着怒火問簡什麽時候回家。

凱瑟琳這才慢吞吞地道：“噢，可能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了。要看他們到隆伯恩商談婚約的進展，順利的話，今天晚上能回來。”

凱瑟琳的話令賓利姐妹大吃一驚。她們再顧不上挑剔凱瑟琳的态度，争先恐後的問婚約是什麽意思。

凱瑟琳故作大驚小怪地道：“噢，看我這記性，剛才忘和你們分享這個好消息。我的姐姐簡，已經和瓦爾克子爵的弟弟、戈登伯爵堂區的牧師，瓦爾克先生訂婚了。戈登伯爵你們知道吧？反法戰争中的英格蘭英雄，深受攝政王和首相信任的那一位。瓦爾克先生沒什麽本事，只是這位伯爵親自任命的牧師，由伯爵帶着見過幾次國王而已。他哥哥亦算不得什麽大人物，只是區區戰場英雄和國會議員。”

凱瑟琳說這話時故意婊裏婊氣，把賓利姐妹以往的陰陽怪氣學了個十足十。賓利姐妹全都震驚而沉默着。

凱瑟琳繼續道：“雖說我是簡的妹妹，說這話仿佛在誇耀，但簡那麽美貌善良，獲得這樣的婚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簡和瓦爾克先生的婚約是天時地利人和具備，這門親事肯定能讓所有聽說的人都感到幸福與快樂，我沒有說錯吧？”

伊麗莎白在邊上笑出聲來。凱瑟琳這番明諷暗刺，完全套用了賓利小姐當初給簡寫信時，描述哥哥與喬治安娜墜入愛河的用詞。

賓利小姐也聽了出來。她們再也坐不下去，滿臉難堪的提出告辭。伊麗莎白和凱瑟琳馬上告別，連一句禮貌性的挽留都沒有。

她們送對方到門外，雙方對視時，心中都是同樣的念頭：這輩子最好再也不要見面了。

送走她們，凱瑟琳和艾爾瑪解釋，希望她別介意自己的狐假虎威。艾爾瑪很讨厭這種勢利的人，連連擺手表示這沒什麽。

晚上六點多的時候，前往隆伯恩的家人們回到倫敦，瓦爾克子爵先行回家，瓦爾克先生則把簡送進了休息室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這場婚姻當然得到了貝內特家人的允許和祝福，加德納舅媽說貝內特先生對瓦爾克先生非常滿意，而貝內特太太已經高興的到處和鄰居分享喜悅。

一家人坐在溫暖的壁爐旁，興致勃勃地為簡的婚禮出謀劃策，這時管家進門，說有一位先生很奇怪，一直在加德納家門外站着，雨這麽大也不進門。凱瑟琳看了眼窗外剛下起的瓢潑大雨，心中對來人有了猜測。

很快，賓利先生被帶進來。他現在的模樣是從未有過的狼狽，昂貴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往日精心梳理的發型一縷一縷，渾身都在往下滴水。賓利臉上常見的那種快樂與輕松徹底消失了，只剩下痛苦與心碎，他一言不發地看着簡，任誰都能看出他的悲傷。

凱瑟琳不由想到幾個月前，簡去內德菲爾莊園拜訪時也是一個雨天。那天她淋了雨，發了燒，賓利先生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讓簡深陷愛情，但很快他又絕情的将她遠遠抛開，可明明他亦深愛着她。

這樣的結局，到底該怪誰？

加德納舅舅關切的要給他找身衣服，賓利卻不說話，只是滿臉凄苦的望着簡。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凱瑟琳出聲做了惡人：“賓利先生，請你不要介意我的直白。雖說身體是你自己的，但誰都知道你雨夜跑到我們家為了何事。倘若你真的因此發燒風寒，要簡如何自處？”

賓利被凱瑟琳說得面紅耳赤。他心底柔軟，剛才只是過于難過才沒有回應加德納先生的好意。他連連道歉，由仆人帶着去洗了個熱水澡後換上幹燥的衣服。

在這期間，簡坐立不安，伊麗莎白和凱瑟琳提出要幫她出面請走賓利先生，但簡搖了搖頭：“我不能總躲在你們身後。以前我無法對他忘懷，是因為我心裏還有他。但現在，只要想到瓦爾克先生，我便再沒什麽可以猶豫的。”

賓利出來後，請求和簡說幾句話。為了避嫌，凱瑟琳和伊麗莎白坐在客廳的南側角落，簡和賓利站在火爐前低聲交談。

凱瑟琳的視線偶爾望過去，每回都看到賓利一臉失魂落魄。兩人說了約十分鐘，賓利先生突然激動說着“可我愛你啊”，但簡溫柔而堅定地回了什麽，同時搖了搖頭。

随後，賓利的臉轉向另一側，擡手捂着眼睛。凱瑟琳不忍再看，收回了視線。

幾分鐘後，賓利告辭離開。他走得很慌亂，甚至沒有和凱瑟琳她們告別。

凱瑟琳和伊麗莎白圍在簡的身旁，關切地看着她。

簡的臉上有難過，但也挂着一個淺淺的笑，她向妹妹們說道：“我從不後悔喜歡過這位先生。盡管他給我帶來了心碎，但也教給我成長。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在感情裏犯下的錯誤，在遇到瓦爾克後會錯過他。”

盡管凱瑟琳很想說，就算你不變，瓦爾克先生也遠比賓利堅定果斷。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什麽意義。

凱瑟琳默默嘆口氣。很多事，錯過了就是永遠的錯過，沒有機會重新開始。你能做的，只是擦幹眼淚，然後抱着後悔和遺憾繼續走下去。

她衷心祝願賓利先生經受過這次打擊後，能改變以往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