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滿滿的水鏽味

擡手打開室內的燈，周安果然沒猜錯，水鏽味就是從洗手間散發出來的。他走進裏面，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家的浴缸，那兒有滿滿的一缸水，就快溢出來了。

“搞什麽……”周安連忙按下抽水鍵，把這些水都放掉。

他有點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剛才離開的時候按錯了按鈕，不小心放了一缸水。

可是不可能啊，這種事情不會弄錯，而且這些水有點不正常。

周安抿着嘴，伸手撈了一把暫時還沒有完全放走的水，然後放到自己鼻子底下聞聞。

如果是自來水管裏面放出來的水，會有一種淡淡的漂白，粉味道。

手上沾滿的這些來源可疑的水，周安沒有聞到漂白，粉的味道，反而聞到一種淡淡的水鏽味，就跟水庫裏面的水一樣。

自己家中的浴缸裏，怎麽會有水庫的水？

看着這些水被放幹淨，最後消失在眼前，周安心裏疑惑不解，種下了一點點的忐忑。

他用清水把浴缸洗了一遍，然後離開洗手間。

出來客廳重新看了一會兒書和電視節目，這件事就慢慢被抛之腦後了。

因為明天要上學，周安今天晚上睡得很早，十點鐘就躺下了床。可是躺在床上他卻睡不着，因為耳邊總是聽到滴答、滴答，這樣的聲音。

每隔三秒鐘左右就滴一下。

周安以為是廚房的水龍頭沒有關好，他爬起來，走進廚房确認了一遍，卻發現每個水龍頭都關得好好地。

他不死心，再去洗手間确認一遍，也都關好了。

難道是隔壁的水龍頭？

可是隔壁的水龍頭沒可能這麽響，連隔壁的住戶都能影響得到。

“……”周安站在客廳裏頭，有些煩躁地抓抓頭發。

他明天一早要起來上學，如果晚上休息不好，就會影響第二天的上課質量。

要是課上不好，成績就會下降，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真是邪門！”周安回到房間，開最大的空調，然後用被子捂住自己。

這樣才能勉強把那種聲音隔絕在自己的耳朵之外，慢慢獲得清淨，進入睡眠狀态。

第二天很早，周安醒來，身上有些涼意。他把空調關了，起來洗漱換衣服，抓緊時間出門。

九月的天氣還是很熱，一大早就有燦爛明媚的陽光。

站在這種明媚的陽光下，昨晚那些隐隐約約的懼意，很快就被周安忘記了。

直到下午放學值日的時候，周安一個人在标本室逗留，他再次聞到了那種水鏽的味道。

高中的标本室位于整座學校的最邊緣，背後靠近樹林，向陰。

這裏總是陰森森地，一個月才打開門打掃一次。

這次放假了兩個月再次打開這道門，有一種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

周安手裏拿着掃把，腳下踩着一束從窗口照映進來的陽光。整間屋子就這一塊，其餘都是陰陰地，包括周安現在看着的地方。

那個角落……

他握着掃把走了過去，走到最深處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看見前面靠着牆的地上，有一塊濕噠噠的痕跡，像是潮濕得太厲害，滲出水來。

可是九月天這個季節，秋高氣爽，怎麽會潮濕呢？

周安蹲了下去，仔細看這灘水跡，其實是兩灘。

他看得出神，然後越看越心裏發毛，因為這看起來像是兩個漢字……

離開标本室有半個小時了，周安的心髒還是在撲騰撲騰地跳動着，時不時想起來就會心悸一下，吓人得要命，也讓人慌得要命。

他下意識地忘掉剛才看到的東西，可是那個名字像複讀機一樣，在心裏循環播放，一遍又一遍。

他是誰？

為什麽會出現……？

想着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周安神經敏感，草木皆兵。

他不敢在學校逗留，連忙騎着自行車回了家。

走到家門前，掏出鑰匙插，進去，周安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一切，這應該不是一種巧合，而是……

那個誰盯上了自己。

拔出鑰匙，周安扭頭蹬蹬地下了樓。

他回了一趟學校，去找自己的班主任，何老師。

何老師是一位中年教師，今年四十出頭。在這所高中任教了二十年，同時也是本地市民，家裏就住在附近。

“何老師。”周安氣喘籲籲地停下來，白着臉：“我有些事情，想問問您。”

這個時間點看見周安，何老師面露驚訝，因為周安是走讀學生，不用上晚自習。

“你想問什麽？”他笑了笑，很樂意回答周安的問題。

“我想問……”周安張了張嘴，從書包裏掏出筆和本子，寫下一個名字：“您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嗎？”他把寫好的本子送到何老師面前，因為就自己而言，并沒有在學校聽過這個名字。

“鐘、霖。”何老師思索起來，情不自禁地拿着本子，好像陷入了回憶：“你從哪裏聽到的這個名字？”他反問周安。

“……”周安屏住了呼吸，所以真的有這個人？

“周安？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何老師看着周安，滿臉都是關切：“鐘霖曾經也是我的學生，可是高三那年他失蹤了。”

“失蹤了？”周安睜大眼，面色驟變。

“對，算算時間……已經過了三四年，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何老師面露惋惜地說：“他以前的學習成績也很好，跟你一樣出色。不過……”後來的事何老師沒有繼續說。

“不過什麽？”周安像個木偶一樣開合着自己的嘴唇，渾身都有種寒冷的感覺。

“他父母的過世對他打擊太大，可能他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所以才突然失蹤。”何老師嘆了口氣：“對了，你怎麽會突然問起他呢？”

周安僵硬地擡起手，扯開自己的衣領：“老師看過這條鏈子嗎？”

“嗯？鏈子？”何老師是近視眼，他推了推眼鏡，湊上去看清楚：“這種鏈子不是很普通嗎？”賣黃金的店裏都不乏這樣的款式。

“那您有沒有看見那個……鐘霖戴過？”周安抱着僥幸的心理，也許這跟鏈子無關。

可是不管有沒有關系，那位鐘霖都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個倒是沒注意。”何老師說：“這麽久了老師哪裏記得。”

“那……”周安握着拳頭，發現自己掌心都是涼意：“他的家人還在嗎？老師知道他家住在哪裏嗎？”

“鐘霖的家人……”何老師思索片刻：“他有個大伯，三四年前舉家搬到了大城市發展，現在也不在這邊了。”

這麽說的話，線索就全斷了。

周安恍惚了很久，久到讓何老師擔心：“周安，你沒事吧？”

“沒，沒事。”周安說：“謝謝老師，我回家了。”

“嗯，去吧，路上小心。”何老師和藹笑道。

周安離開學校，并沒有回家。他騎着自行車去了水庫，趁着現在天還沒黑，一口氣騎到水庫附近。

正好看見有幾個小年輕出來，他們驚訝地看着周安：“現在才來啊？”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他們，周安松了一口氣，其實這邊還是挺多人來的，也沒聽說過死人，應該不是那麽邪門……

天色已經有點暗的意思，四周圍比白天來的時候更加陰涼，靜谧。

周安望着幽幽的水面，從來沒有對水恐懼過的他，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對不起，打擾了……”他解下脖子上的項鏈，伸手出去，然後放手。

金色的項鏈沒入水中，沉入水底。

做完這一切，周安離開了水庫。

回到家就天色全黑，他在燈火通明的客廳呆坐了一會兒，用懷疑的目光審視着這個家。

沒有水鏽味，也沒有滴答滴答的水滴聲音。

“呼……”周安疲倦地抹了把臉，心裏好受了不少。

他覺得這件事就這麽完了，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

晚上沒有什麽胃口，周安随便吃了兩口就洗澡睡覺。今晚卻不敢泡浴缸，通過昨晚的事，他對自己家的浴缸有點毛毛地。

“安安，今天上課了嗎？”遠在國外出差的媽媽打電話回來。

“嗯，上課了。”周安喊了聲：“媽，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确定。”那邊聲音略疲憊，帶着煩躁：“出現了點問題，可能還要幾天。”

“好，不要太辛苦。”周安跟媽媽聊了幾句，挂了電話。

牆上的挂鐘，跳到了十點的地方。周安關掉所有的燈，上床睡覺。

半夜裏睡得迷迷糊糊，他覺得自己正在做夢，夢中的自己在水裏掙紮，越陷越深，無數的水鑽進嘴裏和鼻子裏，他無法呼吸了，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了。

“咳咳咳……”周安猛地睜開眼睛，從水裏坐起身來，他驚悚地發現自己坐在注滿水的浴缸裏，口鼻之間都是濃濃的水鏽味。

還有……

他低頭顫巍巍地擡起手，自己脖子上有條金項鏈。

“……”嘴唇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或者說，周安現在全身都在顫抖，他赤，裸的皮膚浸在水裏，那缸來自水庫的水包裹着他，像一千雙無形的手，将他禁锢在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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