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可以喜歡我

沿海城市的雷陣雨, 來得快，去得也快。五點鐘不到的時候，外面風歇雨停, 恢複寧靜。

華逸書提出告辭，周安把他送到樓下。

“大師……”

周安想說什麽，華逸書知道：“你放心吧，下次他出現的時候，我會好好跟他談的。”

“謝謝大師。”周安表情複雜，覺得十分對不起對方。

“不客氣，那我走了, 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華逸書說。

“好。”周安應了聲。

目送對方的車子離開後, 他駐足了好一會兒。

是口袋裏的電話一直響，喚回了注意力。

拿出來一看，是媽媽陸珊的來電。

“媽？”

“安安, 媽媽晚上不回來吃飯, 你自己做飯吃。”陸珊歉意地說：“最近公司比較忙, 都沒兼顧上你，你自己加油。”

“好的，沒關系。”周安恍惚地意識到，最近自己都沒有好好學習。

幸好媽媽不是每天盯着, 否則肯定會認為自己不夠努力吧。

挂了電話, 他火燒火燎地回到家中, 把飯煮下去就開始學習。

幸好群裏面長期有同學在線, 不懂的上網問一聲小夥伴。

大家都挺熱情解答的, 不過就是有那麽幾個攪屎棍。

陳凱：喲，學霸連這麽簡單的課都沒聽懂？

隔壁班也是尖子班，互相蹿群的情況很嚴重。

所以陳凱也在周安的班級群裏。

王爍：這麽說話顯得您高雅是不是？人家周安今天請假沒來上學，要是他來了，有你逼逼的份兒？呆一邊兒去吧你！

周安皺了皺眉，不想他們在同學老師面前撕破臉，連忙出來打圓場：各位同學，謝謝大家解答！我去刷題了，王爍你也來吧？

不得不說這圓場打得不咋樣，一看就親疏立顯。

“好嘞，哥給你開小竈。”王爍用語音說：“別理那些陰陽怪氣，有什麽不懂直接問我。”

周安跟他說：“老鐵，你這樣下他面子，小心他路上堵你。”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王爍就來氣：“你今天沒來上學你是不知道啊，你知道那小子造謠我什麽嗎？”

陳凱造謠王爍暗戀他女朋友劉琳，所以才對他陳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處處針對。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王爍窺視人家女朋友。

“我呸！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王爍可氣壞了：“要是老子真喜歡，還輪得上他？”

好歹劉琳還算個美女，又是學霸，挺要面子的一個人，王爍不好意思把她扯下水，這是他和陳凱男人間的戰鬥。

“你管他幹什麽，專心備考吧。”周安說。

“就是，談戀愛多沒勁兒，浪費時間。”王爍抛掉那些煩惱的事情，開始專心給周安補課。

雖然他的成績沒有周安好，可是當起小老師來一套一套地。

學習到晚上七點鐘，周安肚子餓了，才想起來自己做了飯。

“王爍，我去炒菜了，你還不吃飯嗎？”他說。

“今天我爸媽不在家，阿姨又請假了，我出去外面吃。”王爍看這時間點，也擱了筆準備出門。

周安炒了菜，吃了一頓飽飽的晚餐。

雖然屋裏只有自己一個，而媽媽可能正在跟她男朋友一起吃飯，不過周安不會再有被扔下的感覺。

只是心裏面憂心重重，總是擔心鐘霖不能順利還陽。

“唉。”他嘆了口氣，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起身去廚房刷碗。

以前這種時候，周安最害怕身邊突然襲來一抹清涼。

而現在，他說不上特別期待，但是也絕對不害怕。

如果鐘霖真的出現了，就……對他笑笑吧。

一個人類，為什麽會喜歡上鬼，而且還是個男鬼，周安不知道，雖然喜歡上男鬼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硬是要解釋的話，那就是鬼迷心竅吧。

對鐘霖的感情也沒有到愛上的地步，會哭得那麽慘，有一部分是覺得悲傷，同情他的遭遇。

會忍不住想，如果他還活着，應該會是個很好的人。

洗完澡吹幹頭發後，周安把學習的東西搬進卧室，繼續挑燈夜讀，為即将到來的高考努力。

還有一個半學期，這是決定未來的一段很重要的時間，而自己平靜的生活好像湧入了許多事情。

學習着的周安，偶爾會握着筆走神。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情時而嚴肅，時而柔和，更有發呆的時候。

隔壁市某棟單身公寓，華逸書一個人住。

職業特殊的他，住在校內不切實際，從大一起就搬出來外面自己住。

父母曾經勸過他放棄這份職業，因為爺爺輩開始下海經商，身家早已超過了一定的數額。

學習老祖宗傳承下來的秘術，只是為了傳承。

可是華逸書覺得，學了一身本事卻不使用的話，沒有任何意義。

還陽之術他學過，是祖傳下來一門最神秘的秘術。

回到公寓後，華逸書拿出經常翻看的手抄本，再重溫一遍那為數不多的短短幾行字。

還陽之術的全部奧秘都在這裏面，他反複琢磨了一下，又有了新的領悟。

入夜之後，身體深處的靈魂開始騷動不安。華逸書皺了皺眉頭，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些工具，在一間專門用來做法的房間，擺下聚引靈陣。

他盤腿坐在前面，手指按着前面的一只點了朱砂的碗底，作為一個載體，讓鐘霖和自己對話。

普通的一只碗，在一塊畫着八卦象的米黃色布上，忽然左右擺動。

華逸書花了很大的力氣，有種摁不住的趨勢。他不由氣惱，這厲鬼真是不知好歹。

“周安說你有悔改之心，我看你仍然執迷不悟！”

“嗤！”空中出現鐘霖不屑的聲音：“如果我真的執迷不悟，在水庫的那天晚上你就死了，何必等到今天？”

“那就安分一點。”華逸書心中有氣，卻不得不沉住氣。

雖然現在是互相奈何不了的情況，可對方的态度真不怎麽樣。

“……”鐘霖想着，自己有求于人，而且等會兒還想去見見周安。

于是華逸書指尖下的碗，終于安靜下來，乖乖地等着…對方開口。

“還陽之術，已經數十年沒有使用過，我不知道後果會怎麽樣。”反正這份因果不用施術者承擔，而是由還陽之人自己承擔。

華逸書幫他施術，自己倒也不損失什麽。他只是害怕，把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帶來這世上，萬一釀造了什麽悲劇，自己承擔不起。

“不管是什麽後果，這件事勢在必行。”鐘霖說：“難道你希望我一直待在你的身體裏面？”

“當然不希望。”關鍵是對方是個道行不淺的厲鬼，那股兇狠的心性，一般人壓制不了。

只要到了晚上，陰氣盛行，他搶奪身體控制權的幾率就很大。

這段期間他可以做很多事情，華逸書很顧忌，自然是越早把他弄走越好。

“過程中少耍花樣，你一個大活人，拖家帶口地輸不起。”鐘霖陰測測地道，直白明了的威脅，讓人打從心裏顧忌。

華逸書無話可說，他确實輸不起。

只是被人威脅的感覺太操蛋：“你也一樣吧，你就忍心丢下周安嗎？”他又不是沒有軟肋。

“呵，像你這麽正直的人，會為了一個厲鬼殘害同胞？”鐘霖有恃無恐，不受威脅。

“你很好，很夠賤……”華逸書被他氣得牙癢癢。

“你幫我還陽，到時候，只要不殃及我性命，我許你三個要求，你說什麽我都答應。”鐘霖說道。

“話不要說得太滿，我要你別禍害人家高中生小弟弟，你也答應不成？”華逸書說。

“這個不成。”鐘霖淡淡說：“還陽就是為了他，否則我還陽幹什麽？”做人不一定比鬼更幸福，反正鐘霖做人的時候，就沒有怎麽開心過。

反倒是成了鬼，過了一段風流快活的時光。

“啧啧，所以你說的話我怎麽相信？”華逸書想要更多的保證，到時候可以約束鐘霖。

就算不能徹底除了他，也要給他點束縛。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鐘霖想擱狠話來着，但是想到周安的叮囑，要有禮貌，就深深地咽了下去：“反正我說到做到。”

“哼。”華逸書保留意見，顯得不是很相信。

“那就這麽說定了。”鐘霖說：“身體借我用一晚，我去見見周安。”

華逸書就忍不住了，皺眉說：“人家小弟弟今年高三，你行行好成嗎？你說你天天纏着人家有意思嗎？”

“是高三了，我去給他補課。”鐘霖道貌岸然地說。

“呵！”華逸書抱着胳膊，就在松手的那一霎那，被這狗東西占了先機，把身體搶了。

“鈴鈴……”手機在桌面上響着。

周安瞟了一眼，以為是媽媽陸珊，結果看到了‘華逸書’三個字。

大晚上地，對方打電話來一定是有要事。

他接起來：“華大師，晚上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安安。”那邊卻傳來讓周安心悸的稱呼，而且他還說：“我在你樓下，快下來給我開門。”

大爺一樣地命令道，可能因為附身在別人身體上的緣故，他的聲音不再像以前那麽陰森詭異。

“好……”周安愣了會會，然後手忙腳亂地站起來，順便看了看時間。

現在是晚上九點半，也就是說，天一黑，他就馬上從那邊趕了過來。

周安心跳得有點快，拿着鑰匙的手心微微汗濕。

穿上外出的鞋子，乘坐電梯走到樓下，那兒有一道電子感應門。

遠遠地，就看見有個高挑的身影站在外頭。

通過縷空的空隙，看見一雙眼。那種熟悉的侵略感，讓周安還走路都有點腿軟。

他立刻想退縮，因為害怕鐘霖會提出滾床單的要求。

對方現在附身在華逸書身上，周安不可能跟他親熱。

所以，鐘霖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走到門前，小聲說：“先說好一件事，我才開門。”

透過縫隙，周安看見鐘霖的眉頭輕輕蹙了一下。

雖然是華逸書的臉孔，卻絲毫沒有對方那種文雅，在他表現出來就是傲慢中帶着陰鸷。

對方似乎等得不耐，換了個站姿說：“什麽事？你說吧。”

周安就說：“不要用華大師的身體對我做什麽。”

“就這樣而已？”鐘霖松開眉頭，點頭答應他：“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麽，等我還陽，有的是機會。”

周安一陣臉紅，微抿的嘴唇落在鐘霖眼中，引起他神秘莫測的注視。

咔嚓一聲，電子門打開。

鐘霖從外面進來，和周安對視了一秒鐘，然後伸出長臂，把少年摟進懷裏。

無言的擁抱，沉默用力，厚重，心酸，各種情緒湧上周安的心頭。

他在他懷裏深呼吸，擡起手臂回抱他：“鐘霖。”

鐘霖因他的呼喚收緊手臂，聲音低沉：“安安想我嗎？”

周安想說不想，可是話到嘴邊變成了點頭：“嗯。”尖尖的下巴鑿着鐘霖的肩膀。

他瘦了一些，鐘霖抱他的時候感受很明顯。而消瘦的原因大家都清楚，都是因為最近的一些事情，還有床事上的消耗。

“多吃點飯。”鐘霖摸摸手底下不盈一握的腰，感覺他的衣服寬松了很多。

“在努力吃了。”周安聲音輕輕說。

約會完回家的陸珊，提着包包走到門口，舉起的鑰匙僵在那裏。

她透過縷空的門，看見周安和一個高挑的身影擁抱在一起。

那種感覺不是朋友的擁抱，透着十分親昵的味道。

身為過來人，陸珊馬上知道，那名青年跟自己的兒子有着不尋常的關系。

她心中第一反應是同性戀，第二反應是阻止。

“我不能讓你上我家。”周安充滿歉意地道：“我媽可能快要回來了，如果她看見你的話，會擔心我。”

陸珊聽見那名背對着自己的青年說：“也好，我現在這樣子也不想被她看見。”

周安就笑了笑：“那你特意過來，就是為了抱我一下？”

“不然呢？”鐘霖也不想這樣，他大魚大肉慣了，還是厲鬼的時候就不顧一切地索取：“我以為你會恨我。”那時候完全沒有收斂，兇得很。

“确實是恨你。”周安用額頭抵着他的肩膀，指控道：“你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還讓我覺得心裏很不安，對不起親人。”

按照陸珊的希望，她希望周安考上名校，畢業後找一份不錯的工作，然後娶妻生子，平凡而積極地生活。

而不是小小年紀就和一個男人勾勾搭搭，私定終身。

“作為過來人勸你，不要為了別人而活，哪怕是親人也一樣。”鐘霖說：“你把他們當全世界的時候，他們的世界卻不一定只有你。”

有時候父母對子女的綁架，連他們自己都不自知。

然後造成子女的觀念扭曲，人格缺陷。

“所以也不要太喜歡你嗎？”周安說，他聽得懂鐘霖的意思。

也很清楚自己的實際情況就是這樣，在鐘霖沒有出現之前，唯一的親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想要完成她的期望，讓她開心。

後來發現，其實她也有很多自己的空間，工作感情什麽的，生活中不是只有兒子。

“可以很喜歡我。”鐘霖抱緊他：“我跟外面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

“哈哈，是嗎？你很不要臉。”周安被他逗笑。

燦爛的笑臉就跟小時候一樣可愛，可是長大以後就變得不愛笑，陸珊有很多年沒有看見他這樣笑。

悄悄地退出這棟樓，陸珊等那名和自己兒子暧昧不清的青年離開之後，才踩着一雙刻意為了男朋友換上的平底鞋回家。

中間隔了一段時間，可是周安看見她開門進屋，神情頓時緊張了一下。

不知道媽媽有沒有遇見鐘霖。

“安安，媽媽有件事跟你談。”陸珊換了鞋子，把手裏的東西一一放下，那架勢讓站在客廳的周安，心裏瓦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