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憑依裝着

幸好他曾經問過九十九游馬的住址，不過當游星終于站在九十九宅門口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透過窗子可以看見屋內燈火通明，隐隐傳來笑語聲，從門底窗邊的縫中溢出。游星在門口愣了片刻，一時竟忘了敲門。他雖然認識九十九游馬這孩子不過幾天，但卻是真心疼愛，秋似乎更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可是九十九游馬畢竟擁有屬于自己的家，一個他和秋都無法進入的世界。就算是秋，如今不一樣有了一個只屬于她的人生？而來自異世界的不動游星卻只能是一個陌生的入侵者。游星在心底默然嘆了一聲，擡手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小老太太。她擡頭對游星溫和地微笑，問，“需要什麽幫忙的麽，年輕人？”

游星一愣之後應道，“你好，我是來找九十九游馬的。他是住在這裏把？我因為決鬥的關系認識了他，冒昧找上門來時因為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問問他，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老奶奶眯眼打量了他半晌，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是游馬的奶奶，”她說，“既然是專程來找游馬的，還請進來吧。對了，你應該還沒有吃晚飯，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一點？”

晚飯傳統而豐盛，飯團，魚片，天普羅，還有一鍋熱騰騰的湯。但盡管晚餐十分美味，但飯桌上的氣氛卻似乎有些不對。游馬的長姐，九十九明理，一直用一種懷疑甚至敵意的眼神暗暗打量着游星，而老奶奶則是一直在意味深長地微笑。游馬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種奇特的氣氛；他的神色陰郁，眉頭緊鎖，似乎在憂心什麽麻煩事情。

晚餐用完，桌子也收幹淨了，游星終于找到機會對游馬說道，“游馬，這次專程來拜訪是想問你一些關于Numbers卡牌的問題。上次你有提到你也在收集Numbers，是吧？”

游馬擡起頭來，先是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他的神色似乎變得明亮了些。十三歲的孩子說，“嗯，是的；關于Numbers，如果不動先生有什麽問題，我一定會盡量幫助你的。”

游星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聽九十九明理說，“現在合适麽，游馬？你不是說要出門去見一個朋友？”

于是游馬的小臉立刻就垮了下來。他又是皺緊了眉頭，喃喃道，“是，我是應該準備出去了。他到底是怎麽了……”

游星也是挑了挑眉。他感到游馬似乎是遇到了些麻煩事，差點沒脫口而出問需不需要幫忙，但又想到游馬的長姐和奶奶都在身邊，他又有什麽立場為這孩子出頭？果然，九十九明理下一句便道，“那就讓游馬準備吧，真不好意思，不動先生。還有，可不可以請你借一步說話？”

游星勉強笑了笑，應道，“沒有關系，游馬你出去的話自己要多加小心。我下次再來找你請教Numbers的問題，再來一場決鬥，算是給我們初遇時的決鬥彌補缺憾，好麽？”

“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游星還再想給面前的孩子多說幾句，但看見九十九明理虎視眈眈地盯着，也只好道，“那就再見了；我去和你姐姐說幾句話。”

不動游星實在想不出這個素昧平生的九十九明理能有什麽話要對他說，只看見來到後院，出了游馬視線範圍後，明理周身的敵意都快要把他淹沒了。紅發少女站得筆直，死死地瞪着游星，半晌壓低聲音說道，“你想都不要想！就算他是你的骨肉又怎樣？當初是你自己放棄了他！現在他只是九十九一馬的兒子，我九十九明理的弟弟！”

不動游星定定地站在那裏，仿佛成了一尊石像。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血液一點一點變冷，就好像凍住了一般，而腦子裏卻是一鍋沸騰的岩漿，下一刻就要爆炸。不，不會的，這不可能，他告訴自己。仿佛魔咒一般的“不可能”在腦海裏重複了幾十遍，他終于能夠深吸一口氣，然後問道，“九十九小姐，你的意思游馬并不是你的親生弟弟？對不起，我之前并不知道這件事，只是你為什麽要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麽？因為這個九十九游馬正是你的游馬。有一個細小而不容忽視的聲音在游星的腦海深處吶喊。

而明理似乎也有些懵了，像只日光下的貓頭鷹一般眨着眼睛。“你，你不知道游馬是收養的？”她有些結巴地說，“你并不是來帶走游馬，你真是因為決鬥的事來找他的？神啊，我真是，真是太莽撞了！只是你和游馬看上去當真很像，我，我真以為你們是……對不起！太抱歉了！”少女滿臉通紅地深深一鞠躬，瞪着地面都不敢擡起頭來。

但是游星需要的并不是道歉，只是努力逼出了幾句問題，“九十九小姐，你不用道歉，但請把話說下去。你們是如何收養游馬的，是否知道他生父母是什麽人？”

明理直起腰來，若有所思地看着游星，半晌答道，“我父母在家中後院撿到了他，至少我小時候他們是這麽告訴我的。媽媽曾經笑着說是一只鹳鳥将他送到了院子裏，雖然聽着可笑，卻不只是玩笑。游馬對于我們來說是最寶貴的禮物。無論他生身父母是誰，是命運帶他來到我們家中，來到了一個會愛他、珍惜他的家中。”

游星心下一痛，低聲說，“你如何就能說得如此篤定？你怎麽知道他的生身父母并不愛他，不珍惜他？”

“哈！”明理臉上的敵意又回來了，“你打抱什麽不平？果然就是你，你是想帶走他是不是？你別癡心妄想了！”

游星又是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漸漸升起的怒火，盡量平和地說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這一點還需要你的幫助，九十九明理。你指責我放棄自己的骨肉，但是不，事情不是這樣的。我不會放棄生命中的任何一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都不會放手的。但是十三年前一個匪夷所思的事故奪走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整整十三年來我都在尋找我的孩子，一刻都沒有停過。我希望你能幫助我，至少幫助我确認游馬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你們找到游馬的時候，他身上帶着什麽東西？”

明理瞪着他，嘴抿成了一條線，什麽話也不肯說，而游星只能站在那裏，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紅發少女。

“哎，年輕人啊，夠了。”

随着話音，游馬和明理的奶奶緩緩朝他們這邊走來，手中還提着一個袋子。她在游星面前站定了，然後從袋子裏拿出一件小小的衣物，抖開遞到游星的手中。“喏，當初我們找到孩子的時候，他身上就穿着這件嬰兒服，”老奶奶平和地說道，“怪好看的，不是麽？只是這麽多年，有點褪色了。當年這布料的藍色還要更鮮豔些，刺繡的銀線也是閃閃發光的。”

游星的手指緩緩拂過嬰兒服上繡着的銀白仿佛黎明星光的龍，心裏什麽想法也沒有了。他低聲說道，“當年秋——那是我妻子——買了這套嬰兒服，卻又嫌它單調無趣，這才親手在衣服上繡了一只小龍。她算不上是手很巧的人，但這繡花，人人都贊不絕口說好看。”怎麽會不好看呢？那簡單的刺繡裏凝聚的是一位母親對她的孩子的超越世間一切力量的愛。而如今？這本應是最親密的二人卻成了陌生人，就算能重拾一縷羁絆，卻終究是隔了一層。游星只覺心如刀絞，痛得無法呼吸。

老奶奶點了點頭，憐憫地說道，“我猜也差不多是這樣，你和游馬确實很像，看着便覺得應該是有些什麽關系。你說當初是一場事故造成你們父子離散？可憐孩子，都這麽多年了。以後如果你可以的話，還是多來看看游馬吧！那小家夥似乎挺喜歡你的。不過，”這裏老奶奶語音一轉，仍然溫柔卻不容拒絕地說道，“如果你不能留在心城，你只能自己走了；帶走游馬這件事是不可能的。他是我們九十九家的孩子。還有，請你不要對游馬提起什麽；我們是想等他再長大一些，等他爸爸回來再說。畢竟游馬和一馬比任何親生父子的關系都只會更親密，所以這件事還要等一馬回來給他說才是。”

游星沒有力氣直面這場不可能的戰争，他只能逃一般地離開了九十九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