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

材上,跟他阿父道,“阿父,我聽阿姐的話啦,你也看到了,不要怪我調皮。”

說着還是難掩沮喪地扁起了嘴。

他很難受。

謝慧齊心疼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

二郎緊緊回握住了她的手,把他阿姐的手放到心口放着,難掩委屈地道,“阿姐,我這裏什麽時候才會好過?”

謝慧齊憐愛地看着他,輕聲安慰他,“等二郎大了,有很多很大的本事了以後,就會好過了。”

二郎點點頭,轉過頭,讓淚滴掉在了他阿姐看不到的地方。

大郎在旁靜靜地看着他們,在他阿姐受不住回過頭的時候,他抱住了她,不斷地拍着她的背,卻一言不發。

他已經不想跟她說什麽等他大了,會替他們報仇,會讓她過好日子的話了,說了幾次,他發現那些都是廢話,他還是沒有因此長大多少,仇人還是高高在上得遙不可及,他甚至連他們長什麽樣都不知道,而他的阿姐卻還是必須每天為他們的以後憂愁,每天算着能掙幾個錢,每天端着一張笑臉跟人打交道,每天像個仆人一樣地勞作忙得團團轉,他一路上見過坐在轎子裏連路都不用自己走的小姐,也見過在鋪子裏随便一點頭就買十幾匹布的富家千金,他不止一次想過有一天他也讓他阿姐過上這樣的日子。

可那樣的日子太遠了。

他想得更多,她還是在過一個銅板掰而兩半花的日子,為了殺半文錢的價,她還是站在攤前半天不動身。

他光是想想,并不能改變什麽。

☆、第三更

這廂京城的謝侯府裏,謝家的老祖宗倒下已經有許多時日了。

自從謝家的老祖宗接到河西邊漠送過來的信後,就病倒再也沒下過床了,先前是連着幾日昏迷不醒,連藥都喝不下,後來謝侯爺去宮裏求了太醫回來,太醫施針才救回了一命。

可就是如此,謝家的老祖宗也是成天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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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跟民間的神醫都說老太君存了求死的心,再好的藥也是救不回來,還是讓他先寬寬老人家的心為好。

謝侯爺當然知道母親的心病是什麽,可他就是求,他母親也只是光掉淚不說話,日漸萎靡,眼看就要時日無多了。

侯爺是個孝子,他知道當年母親為了保全他跟他們侯府一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把弟弟逐出了家門。

如今知道他死了,她這也是存了想跟着去的心了。

這日謝侯爺一從西北那邊的驿館回來,就匆匆去了母親的院子裏。

守在門前的奴婢們一看到他,忙朝他行禮。

謝侯爺一路一步也沒停,急步去了主廂房那邊。

“侯爺,您來了……”伺候老祖宗的婆子一在拱門前看到他,忙朝他福禮。

“我娘怎麽樣了?”謝侯爺一見是母親身邊的老家人,開了口。

“回侯爺,老祖宗正睡着。”

又是睡着?

謝侯爺一揮袖,就踏步上了臺階,朝主廂房走去。

候在門邊的兩個丫環趕緊朝他行禮,見侯爺動手推門,忙過來幫着推。

“用不着你們,退下。”謝侯爺停住了推門的手,輕聲朝她們斥道。

“是。”丫鬟們忙也輕聲回道。

他們都怕驚着了在屋裏靜休的老太君,這時候謝侯爺也回頭朝他的随從良鬥輕聲道,“帶着人到拱門外侯着,我有話要跟老祖宗說。”

“小的知道了。”良鬥忙躬身。

謝侯爺輕輕推門而進,見裏頭守着母親的兩個大丫鬟朝他福禮,他颔颔首,示意她們出去。

等她們出去,良鬥把門帶上之後,謝侯爺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遠去,這才邁步走到了母親的床前,把紗帳挽起,跪在床榻前輕聲地呼叫他母親,“娘,娘,是我來了,您醒醒。”

躺在枕頭上的銀發老婦絲毫未動,她以往豐盈的臉頰此時瘦得全凹了進去,皮臉泛黃,一看就是垂垂危矣。

“娘……”謝侯爺伸出手喝了幾口氣,把手搓了搓伸到臉上暖了暖,覺得差不多了才探進被子握着了老母親的老手。

他緊了緊手中老母親的手,又開口叫她,“娘,您醒醒,我打聽到進元的消息了……”

他不停地連着說了好幾句打聽到進元的消息了,那睡在床上的老婦人顫顫危危地睜開了眼。

她睜開了眼也并沒有說話,只管看着她的大兒子。

等謝侯爺,也就是謝進元的長兄謝進修又說了一次打聽到謝進元的消息後,她才張了張口……

“娘,您大點聲,我聽不見。”謝侯爺忙起身去把熱在炭爐上的參茶倒了一杯過來,把母親扶起,細心地吹涼喂她喝了好幾口。

謝老太君專注地看着大兒子不停伺侯她的樣子,眼睛連眨都沒眨一眼。

說到底,大兒子是她的掌背,小兒子是她的掌心,掌背掌心都是肉,她都疼,就是到如今,她也沒後悔當年保大兒子。

可她也欠小兒子的。

她欠他的。

不能他死了,她還活着。

“剛倒出的,燙,您慢點啊……”謝進修吹涼了參茶還不放心,又小心地在旁邊提醒,手上的動作也不敢快了。

等老母親喝了幾口搖了搖頭,他這才把杯子放到旁邊,又拿過軟被塞到了床頭,讓她躺好,把被子提起替她蓋好捏緊,又去了床當頭去探暖腳的湯婆子熱不熱,見是熱的,這又才坐回了床頭,跟老母親輕聲地說,“我今個兒又去了趟驿館,總算打聽到一點消息了,我聽說侄女兒帶着侄兒們扶着弟弟的靈樞進京來了……”

謝老太君先前以為他又是拿話來安慰她來了,但大兒子再寬慰她,也不拿這些正經事說假,一聽這話她頭猛地一偏,緊抓住他的手失聲道,“真的?”

“真的,真的,兒子不敢騙您。”謝侯爺一見她猛地精神了,心中是又高興又難受。

“到哪了?”

“到哪了兒子還不知道,趕明兒再去打聽,您吶,這段時日就好好養養精神,到時候兒子就帶您去見他。”

謝老太君一聽這話,臉上一剎那全是失望。

“不接他回來啊?”她喃喃道。

“娘……”謝侯爺難受得垂下了眼。

“不接我兒回來啊?”謝老太君閉上眼,眼淚順着她深凹的眼眶從臉頰流到了下巴,“他死了也還是要對不起他啊?”

“娘,”謝侯爺忍着心裏的苦,抽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您別傷心了,我會想法子讓弟弟回來的。”

“你又能有什麽法子呢?我怎不能連你都保不住……”謝老太君乍聽到小兒子回來動了一點的心又死了過去,“是我對不住他,是我。”

謝侯爺見她的那點精神氣又沒了,嘴裏比吃了黃連還苦,一時之間也是掩不住心裏的悲苦,也是眼淚直流,“娘,您就為我再多活幾年吧,求您了,您就是不看在我的面上,您也看在侄兒侄女的面兒上吧,他們進京後孤苦無依,如若您都走了,就無人再可憐他們了,到時候他們就是被人欺負死了,連個為他們喊句冤的人都沒有啊,娘,那可是弟弟的孩兒們啊,您不可憐我,也可憐可憐下他們吧……”

老太君聽着,先是哆嗦着嘴哭着,爾後竟哭出了聲音,哭到最後悲切嘶泣,“我的兒啊,我的小兒啊,你為何舍了我這老母而去啊……”

謝進修抱着痛不欲生的老母親,也是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們自為保家門逐出小弟之後,老母親從此之後就沒過過一天的痛快日子,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如何能不痛不悲?

謝進修知道老母親當年是為了保全他,為了他好好地當這個侯爺,這才閉了眼睛讓他們行了逐門之事。

對得起這個,就對不起那個,眼看人都死了還要對不起,她活着就是遭罪,可謝進修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為了他犧牲了太多的老母親去死。

如若弟弟泉下有知,只會更怪他。

他不能更對不起母親和弟弟了。

這廂在謝侯府不知道的時候,謝家一行人跟着馬幫已經到了京郊。

謝家姐弟他們先跟着馬幫的人去了馬幫在城外的大安置點。

城內的地方太貴了,馬幫人就是有點錢,他們每家在城裏也只有一個小安置點,但沒有裝得下整個馬幫的大地方。

而這正合謝慧齊的心意,她現在并不想進城,她娘的墓也埋在郊外的谷家莊園裏頭,并不需要他們進城。

徐家馬幫的安置點是他們深山裏徐家出來的人開的,謝慧齊如今也是能說得一口徐家老族當地的土話了,一進去跟人打起招呼來,讓老板娘都疑惑她是村寨裏哪家的小姑娘,怎麽她不認識,跟謝慧齊不停問她阿爹阿娘是誰,看她認不認識。

等謝慧齊說道她是河西鎮的人後,老板娘都怪了,“那個咋個會說我們徐家寨的話的嘛?”

“一路上跟大山嬸她們學的。”

“學得快得索嘛。”老板娘還是驚訝。

謝慧齊是個跟人語言不通也能跟人打成一片的人,何況語言還通着,她很快就跟老板娘熟絡了起來,老板娘也挺喜歡這個幹脆利索的小姑娘,尤其在她兒子還得了謝慧齊一套筆墨紙硯,那紙還有一疊老高的後,女兒也是得了幾樣看着新奇好瞧的珠花,她就更對這小姑娘熱情了。

徐黑山見她用了大半天就跟老板娘都熟了,嘿嘿一笑,就不擔心她了,第二天就帶着他們的貨和謝慧齊在路上做的那些精致的衣裳進城做買賣去了。

這次,謝慧齊沒有讓大郎和二郎跟着去了。

她現在最發愁的就是大郎和二郎的長相,她倒好,雖然相貌也随了父母,但姑娘家總有遮擋的東西,就是京裏也一樣,出去了別人也瞧不出她的模樣來,但大郎二郎太像他們爹了,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兒子,京城裏的男子并不像他們河西那樣需要擋風沙攔面,像徐阿叔他們這些人進了京裏鬥笠也都摘了,就弟弟們光戴着也不像話,更顯得奇怪,所以他們要是這樣出去在外面讓個相熟的人看出來,這還是往高調裏去了。

謝慧齊頭一次讓弟弟們太像他們阿父的事困擾了……

“恁個長得這般好瞧呢?”京外的徐家山客棧裏,謝慧齊捏着兩個弟弟的臉蛋,一半欣喜一半煩惱地道。

“像阿父嘛。”二郎一臉的理所當然。

看他們這阿姐說的……

像阿父,當然長得好瞧。

“就是太像了。”謝慧齊嘆息。

這廂大郎斂眉,已經知道他們阿姐的意思了。

“阿姐怕我們太像阿父了,出去被人認出來,不好添置房子嗎?”他道。

二郎聽了一愣,很快就道,“但徐阿叔不是說京城很大,很多人的嗎?還有那些個人都不愛上街的,都是他們家裏的下人出來買東西,我們買房子也可以找牙儈,多給他些銅板子就是,不用去見那些人。”

說完二郎憤憤,“其實我還想見見他們呢,見見他們長的啥怪模樣,為何這般欺負我阿爹阿娘。”

說罷,眼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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