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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苗從游弋那裏出來, 匆匆忙忙去包裝廠看打樣情況, 晚上跟印廠老板炒兩個小菜, 喝點小酒, 天黑透才慢慢返回。
老城區、老街道就像垂垂老矣的阿婆,天一黑就沒什麽生氣,低矮的店鋪連綿出昏暗的街道,只有牌攤子偶爾傳出人聲。
何新苗沒有賺大錢的心,鋪子生意再好到點兒打樣, 此時只有門匾上一盞老燈孤獨地照亮門前。
他翻出鑰匙剛想開門, 突然發現牆根兒裏坐着個人?大冬天穿得也不算暖和, 蜷腿抱着膝蓋似乎是睡着了?
老街來玩的年輕人多, 居住的年輕人少, 很少有這麽年輕的醉漢, 醉酒睡別人家牆根底下, 還能坐得這麽整齊端莊。
何新苗是個特別憐惜年輕人的老板,剛來的小孩錯誤百出他都能耐着性子帶出師, 從來沒有大脾氣, 不急躁不上火。
冬天地陰醉酒容易得病,他趕緊走過去碰碰醉漢的肩膀, “嗨, 小夥子別在這裏睡覺, 小心得病。”
青年頭頂有個非常規整的發旋,紮起的軟毛晃了晃,揉着眼睛嘟囔, “新苗哥……你可回來了。”
“趙耀?”何新苗愣住,“你怎麽到這兒來了?怎麽不回家?”
趙耀黑亮的大眼睛就看着他,倔得一聲不吭。
何新苗無語,好像被一只看着體型挺大其實未成年的狗狗咬住了,“先進屋吧。”
室內明亮的燈下他才看清楚趙耀的樣子,黑了點又瘦,眉眼鋒利卻含着委屈,黑色衛衣外就一件牛仔外衣,單薄的有點可憐,哪裏還見一絲張狂不可一世的小少爺模樣。
何新苗心軟,“吃飯了嗎?”
趙耀搖頭,不安地吸了吸鼻子,“我……我從老家跑出來的。”
從冰箱裏拿出雞蛋、蘿蔔幹,何新苗一點不奇怪,淡定起火熱鍋,手裏“嘩啦嘩啦”打着雞蛋。
“你們家就沒人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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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耀像被罰站的小學生,依着廚房門框低頭看鞋尖,“我、我跟大哥說……在你這裏,讓他把家裏人攔住。”
何新苗很想把雞蛋直接扣他臉上,趙家大哥打什麽主意他能不清楚嗎?
“新苗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老爸要把我送出國,我不想走,只是想在你這裏躲躲。”趙耀見他臉色不好馬上解釋。
“唰”蛋液裹着細碎的蘿蔔幹下鍋,幾根綠的鮮亮的小辣椒點綴其間,廚房裏頓時香味四溢,趙耀擡頭順着香味不好意思地張望一眼,咽了咽口水。
鍋鏟飛舞,颠鍋裝盤一氣呵成,噴香的下飯菜出鍋,米飯做起來費時間,看趙耀餓的也久怕他等不了,何新苗熱上兩個大饅頭很快就好。
“我這裏簡陋怕你住不慣。”他沉聲說,手一刻不停打開醪糟用牛奶沖出碗甜湯,端到桌前。
趙耀吃得狼吞虎咽,趕緊湊過去喝一口。
何新苗一巴掌給他拍回去,只說一個字:“燙。”
“新苗哥我能給你幹活,我這大半年都在廟裏幹活,挑水、煮飯、種菜、澆水,我不嬌氣了,不會給你添麻煩。”熱菜熱飯很快暖和了身體,趙耀說話又恢複年輕人的輕快。
何新苗沉默喝茶,能看出來趙耀吃了不少苦,他是老幺,又是老來子,從小嬌生慣養是個名副其實的少爺秧子。
他爹這回也是下定決心治他的臭毛病,大半年在廟裏吃素幹苦力,兜裏沒有半分錢,誰勸他爹噴誰,跑路大概是大哥實在不忍心吧?
何新苗不是話多的人,趙耀吃飯也很安靜,房間裏只有偶爾碗筷碰到的聲音。
見趙耀伸爪子還想抓饅頭,何新苗不動聲色挪開盤子,“太晚,少吃。”
“哦。”趙耀很勤快地收拾碗筷,到廚房裏把鍋碗都洗了,連竈臺都擦得幹幹淨淨。
何新苗長嘆口氣,不到一個月就要過年,叫他回家肯定不行,別又被老爹打斷腿,可是怎麽可能真轟出去呢?
“快年底我這比較忙,你留下來幫我送貨吧,按件計費。”他站在廚房門口,“樓上地方小,委屈你睡客廳沙發吧。”
“謝謝新苗哥!”趙耀雀躍,趕緊放好碗筷,“我、我能先洗個澡嗎?”
哎……就當收留一只名貴的小動物吧,何新苗看他也不像有換洗衣服的樣子,回屋拿來自己的新睡衣甩給他。
趙耀抱着衣服低頭沉默好久,“新苗哥,你和游叔都是好人,是我不懂事對不起你們。”
“你是對不起游弋,但你跟我沒什麽關系。”何新苗還是一貫的清冷疏離。
趙耀尴尬地抓緊睡衣,“游叔還好嗎?聽說寶寶出生了?”
“都很好。”何新苗用三個字打發他,轉身要進卧室。
趙耀知道這輩子沒可能在和游叔坐在一處,念想早就斬斷,沉默着往浴室走,他突然想起什麽,猛轉身喊住何新苗,“新苗哥,你最近得罪什麽人嗎?我剛蹲在店門口,過來兩撥人圍着轉悠,一看就不是善茬,我吓走兩個慫貨,可後面來的人明顯是混社會的不好惹。”
何新苗虛掩着門正在換衣服,聽他這麽一說少有的反應迅速,拉開門臉色冰冷幾乎是用警告的語氣說:“你不用管,不許招惹他們。”
他陰沉臉時帶着一股駭人的殺氣,不是趙耀這種逞兇鬥狠的毛孩子能比的。
趙耀打個哆嗦,“哦”一聲趕緊鑽進浴室。
于是趙耀在蛋糕店當起送貨小哥,開着何新苗那輛“五菱車神”穿街過巷。
他長相好,笑起來露出單側的小虎牙,曬黑後又陽光又健康,小姑娘見了要暈倒。
自從他開始送貨,蛋糕店生意坐火箭升天,網絡訂單如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店鋪不堪負荷只能限量搶購,每天早上九點開搶次日蛋糕外送。
趙耀那能放棄這麽好的賺錢機會,非常不要臉開了打賞功能,按打賞多少優先送貨。
結果就是他的跑腿費,比蛋糕收入還高。
何新苗目瞪口呆,結結實實圍觀回本可以靠臉吃飯,卻偏要勞動致富。
随着新年臨近,兩人賺得滿盆滿缽,何新苗是大方的老板,獎金開得比IT公司都高,師傅、學徒高高興興揣着紅包回家。
他也沒虧待趙耀,按照全年獎金發放。
從來沒這麽稀罕錢的小少爺,兩眼放金光,捏着銀行卡像個漂亮的守財奴。
最後趙耀拉着何新苗從B市最高級的嬰兒用品店,幾乎花費他所有積蓄,為圓圓小朋友買了一個天然木,純手工雕塑的搖搖木馬。
雖然何新苗覺得少爺就是少爺,盡買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可好歹是一片心意。
但直到過年,趙耀也沒敢把這份心意送出去。
游弋和陸地這個年過得像打仗,剛送走陸地的媽媽,就迎來游弋的姐姐,都是來看寶寶的總不能轟出去吧,這通雞飛狗跳,把兩人鬧得死去活來。
陸地父母離異的早,他跟着父親,母親則跟着大哥去腐國定居,父親去世後來往也只剩客氣,這回孩子出生總歸是大事,陸媽媽才特地回國看望,但也只是給圓圓送個大紅包,逗留幾日就返程。
游家大姐那可就難對付多了,由于傀儡時期管理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對其他人的關系都是冷處理,游家姐姐已郁悶多年。
游弋這回從協議離婚、懷孩子、生孩子都欺上瞞下,游玥是帶着西伯利亞冷空氣來的,可把夫夫二人凍壞了。
好在“霸道主夫”系統找回一些記憶碎片,游弋邊奶圓圓邊回顧歷史。
游玥很不容易,年紀輕輕帶着“拖油瓶”嫁人的心思一點沒有,直到游弋大學畢業和陸地結婚,把弟弟托付好,游玥這才放心追求自己的人生,後來認識現在的先生嫁去米國。
游弋功課做得足,嘴又甜,很快把姐姐哄得服服帖帖,稍微埋怨他幾句就忙着幫他帶孩子去了。
離去十年他太心疼游玥,不想大姐養了他還要繼續照顧圓圓,于是和姐夫暗度陳倉,新年伊始給姐姐送上超大驚喜,高高興興哄着二人去環球旅行。
雖然失去姐姐幫忙,又遇新年阿姨、保姆全部放假,兩個大男人帶着剛滿月的小寶寶生活得格外艱辛,但時光甜如蜜糖,珍貴如初。
新年就在圓圓小朋友高亢嘹亮的警報聲中慢慢走遠,轉眼快到元宵,正是街上也熱鬧家裏也熱鬧的時候,B市糕點需求達到高峰,何新苗創新的中式點心更是供不應求。
趙耀倒帶着棒球帽,土氣的卡其色工裝被他穿得帥氣無比,戴一雙勞保手套,和何新苗一起搬運禮盒包裝。
老街非常擁擠,容不得面包車占道卸貨,他們得飛速完成否則對面的、旁邊的都要跑過來罵街,自從蛋糕店出名,指桑罵槐的罵街行為層出不窮。
何新苗簡直是菩薩心态,眼見耳聽不聞不問,全當沒發生過,還把挑事兒的人氣個半死。
果然才搬到一半,對面發廊的胖婆跳出來,站在街中間撒潑,“你們這是要從早搬到晚嗎?還讓不讓人做生意啦?”
“馬上就好。”何新苗就穿着一件T恤,袖子挽起露出結實的肌肉線條,前後心都被汗水浸透。
師傅和夥計都要過完十五才回來,此時蛋糕店就剩他倆外加一個啞巴學徒,小啞巴瘦得像猴體力活指望不上,所以搬運才很慢。
“奧喲!你的馬上好長哦,有五個馬上天都黑了吧?”胖婆不依不饒。
何新苗面無表情收回目光,充耳不聞,繼續低頭幹活。
趙耀回店裏挑出本季銷售最旺的玫瑰糕包好,封好小紅包,把大喇叭似的胖婆拉到一邊。
“胖嬸兒,我哥就那脾氣,都是街坊鄰居的,您多擔待。”他把紅包玫瑰糕一起塞過去,“我看你最近皮膚好了啊,嘗嘗玫瑰糕美容養顏的,小姑娘們都搶不到呢。”
帥哥養眼,彩虹屁順心,胖婆笑得一臉褶子,“你比你哥強太多,你看他那樣子,連個話都不會說的呢。”
“我們人手不夠,搬得我肩膀酸疼,我再加把勁兒盡快給你騰地方啊。”趙耀裝模作樣捏肩膀。
胖婆皺眉小聲說:“你慢慢搬,沒事的啊,別着急。”
搞定!趙耀轉身沖滿頭大汗的何新苗擠眼睛,何新苗冷臉出乎意料,回敬一個作嘔的表情。
就在二人覺得能喘口氣,慢慢搬的時候,突然有人“哐哐”猛踹幾腳面包車,“五菱神車”貨物卸下半車還是有點分量的,卻被踹得微微搖晃,可見對方力氣之大。
何新苗放下手中紙箱,就見一位将近兩米的大光頭,帶着七八名逞兇鬥狠的馬仔,搖搖晃晃從車後走出來。
為首的光頭叼着煙,伸手撸了撸锃明瓦亮的腦袋頂,“新苗,忙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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