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他的前途

溫羽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其實，他不是第一次将亞獸人攬在懷裏，可他卻是第一次感到無所适從。懷中的小亞獸人雙眸緊閉，睫毛微微顫抖着，臉色一霎時有些蒼白，讓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卻已經心疼了起來。

他是不是管得多了些？

平心而論，溫羽知道自己沒資格說這些話。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一個不能化形的獸人……雖然他從來沒有看不起自己，也從來沒有覺得不能化形又怎麽樣，可他卻也明白，他見過的亞獸人當中作出這樣選擇的，只有他的阿爸一個……

那後來又怎麽樣了？盡管在溫羽看來，自己不能化形的獸人父親沒有什麽不好，可在別人看來，這樁結合根本就是一個笑話。他們在獸神面前起誓時，就連獸神也會笑吧？如果不是因為看夠了旁人的白眼，弟弟溫然又為何會對此這般執着？

想起弟弟溫然嘴裏老是叨念着讓他快點化形，眉間的憂慮遮都遮不住，溫羽便忍不住微微嘆息。就連溫然這個生長在這樣家庭裏的亞獸人，對待不能化形的獸人都是這樣的态度，溫羽更不能想象，別的亞獸人究竟是怎樣看他的。

雖然，葉淩從來沒有露出過嫌棄的眼神。

但攬住懷裏的亞獸人，溫羽覺得自己太自私了不是嗎？從任何人的角度看來，選擇和桐西那樣優秀的獸人結合，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也許，溫羽該給葉淩一個選擇的機會，盡管那是溫羽不情願的。

“如果……如果你覺得他不錯……我不會攔着你……”溫羽只覺得自己心裏難受的很，顫抖着勉強自己說出這些話，“我只是告訴你，我——我很難過……”

至于難過，為什麽難過……溫羽猶豫着，似乎不知道如何開口去解釋。他攬着懷裏的人，覺得手心濕漉漉的都是汗，凝視着懷裏的人不敢說。

這，似乎不是一個表白的好時機……

“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懷中的人突然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離開了他的懷抱，眨眨眼看着他說，“那麽冷冰冰的一個人，你想要凍死我嗎？你是不是——傻？”

溫羽愣怔着半晌沒回過神來，最後撲哧一聲笑了。

“其實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葉淩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哀傷，不過他很快搖了搖頭，笑着開口說，“不過那些都過去了……”

“葉淩……”溫羽心頭一震，随即一陣酸澀，躊躇着說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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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從來都沒有失憶過？溫羽心想。

葉淩一愣，擡頭看着溫羽酸楚的神情，嘆口氣答道：“別擔心……那些，我都已經忘了……”

忘了，忘掉那個世界的一切，忘掉所有的痛、所有的傷害，忘掉所有曾經……來到一個新的世界，就該有一個新的人生……

可是，過去銘刻入骨，哪兒有那麽容易忘記？

溫羽一嘆，他的手輕輕撫上葉淩的肩膀，摩挲着葉淩肩膀布料上的花紋，輕聲在葉淩耳邊說道：“等到你可以向我敞開心扉的時候，你可以向我盡情傾訴你的過去。而我，也有一段故事，想要和你說……”

說罷……溫羽低下頭，避過葉淩的目光，轉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葉淩怔怔站在那裏，久久未動。

他的故事，本想就這樣悄悄藏在心底的。他來自異界，無所依靠，難道可以這樣随意将自己的秘密訴與他人？可葉淩就是知道，那個和他露出同樣神情的溫羽，值得信賴。

可是，就這樣面對自己慘痛的過去，葉淩沒有這個勇氣。

不過……就這樣被一個人看着、被一個人關心着的感覺真好……葉淩深吸一口氣，臉上慢慢露出了一絲笑容……

溫羽推門出去後，看見高遠扒完了自己碗裏最後一口飯，被溫然收去了碗，拿進了廚房。

高遠看見溫羽，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擠眉弄眼的說道：“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溫羽有點兒無奈，在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當然是你和葉淩呀！”高遠看了一眼正在刷碗的溫然，笑眯眯壓低聲音說，“剛才你在裏面喊小葉子的時候，溫然擔心的要沖進去，幸虧被我拉住才沒壞事。怎麽樣，我夠哥們吧？”

說罷，高遠自己都覺得自己聰明極了，勾起嘴角拍了拍溫羽的肩膀。

溫羽正在喝湯，差點嗆到，無奈的看着高遠說：“哪兒有這麽誇張？”

“當然有，你可別小看這些小細節，我可就靠這個把阿然騙到……咳咳咳……”許是想起面前這位是心上人的哥哥，高遠趕緊轉移話題說，“那啥，你家葉淩打算怎麽樣？”

“什麽打算怎麽樣？”溫羽只覺得高遠問的奇怪。

“他是個高級雕刻師，以後是打算就這樣自己雕刻自己賣，還是挂靠一個大家族？”高遠皺眉看着溫羽說，“你不會以為，他永遠都是你們家的小葉子吧？”

溫羽放下筷子，一陣沉默。

“不是吧？別告訴我你根本沒想過……還是說，你故意不去想？”高遠攤了攤手說，“別傻了，他這樣的天才，不可能埋沒一輩子的！釘子放在布袋裏，遲早會紮破漏出來……與其這樣偷偷摸摸的拿出去賣，不如還是想個明面上的法子吧！”

溫羽張了張嘴，并未出聲，眉間卻越皺越緊。

葉淩的前途，溫羽不是沒有想過。

葉淩最好的選擇，的确是找一個大家族做靠山。這樣葉淩可以參與雕刻師評級，作品能夠獲得更多贊譽，說不定還能夠找一位十級雕刻師做老師，成為衆人仰慕的雕刻大師！這要比自己雕刻偷偷賣掉要好得多，畢竟在溫羽心裏，葉淩他值得更多。

可是葉淩的才能一旦曝光，必将迎來各大家族的争搶，這對葉淩來說是件好事，但同樣存在着危機。大家族的陰暗內幕多了去了，一着不慎，那便是身敗名裂。

“溫羽，今天你啞巴了啊？”高遠推了推溫羽，突然看向了溫羽的身後。

溫羽正想要回頭，一雙手卻放在他肩上。溫羽仰起臉來，正好看到葉淩向他露出一個微笑。

“我不想依靠任何一個家族，那樣太沒意思了，也不自由。”葉淩眨眨眼睛笑笑，輕聲問道，“你們覺得，我成立一個工作室如何？”

“工作室？”高遠和溫羽同時重複着這三個字，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什麽？工作室？”溫然洗完碗筷，回到餐桌上，正好聽見葉淩所說的這句話，不由得有點疑惑，開口問道，“那是什麽？”

“怎麽說呢，就是一兩個人或小團隊單獨完成工作任務，從而獲得報酬……”葉淩笑着說，“從雕刻行業的角度解釋，就是單獨接客戶的雕刻任務，完成雕件後獲得帝瑪作為報酬……”

“什麽？這太誇張了吧？”溫然眨眨眼睛說，“你能行？”

“不是我，是你和我。”葉淩坐在餐桌旁，端起自己的飯碗說，“我們兩個人的個人工作室，名字就叫——淩然工作室？”

“啊？”溫然一下子懵了。

不管怎樣，工作室這個概念實在太大膽，不但溫然懵了，高遠和溫羽聽了也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雕刻師從來都是為家族服務，要麽就是雕刻成品出售，就算私下裏給人雕刻也多半都是背地裏。高調的個人工作室？按照客戶的要求雕刻？從來沒有哪一個亞獸人雕刻師，這樣做過啊！

“你們別這樣，這只是一個想法……不過，我是認真的。”葉淩看了看他們，語氣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其實葉淩方才走出工作間，便聽到高遠和溫羽在讨論他的“前途”。知道他們是真心為自己着想，他心裏一面很感動，一面卻也迅速否決了那些建議。

世界上沒有白得的午餐，獲得對方的庇護，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依靠所謂的家族，借別人勢力的滋味，葉淩不想再嘗一次。

自己雕刻自己偷偷賣掉，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可就像高遠說的，他的才能遮掩不掉，而讓他為此雕刻出不完美的作品去出售，葉淩也做不到。那既然這樣，為何不作出最合适也最危險的選擇，一路狂到底算了？

上一輩子葉淩活的太小心，活了一生，卻連活着的滋味都沒了。這輩子葉淩心想，反正是賺來的，索性就随性一把。

反正就算輸了，也是賺了……

屋內足足安靜了好一會兒，只有葉淩笑了笑低下頭，端起飯碗吃得專心。許久之後，溫然口中念叨着“個人工作室”，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神情。而高遠和溫羽也都回過味來，慢慢睜大了眼睛。

“不錯噢……以前怎麽沒人想到？”高遠有點小激動，在溫羽背上拍了一巴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