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他的葉淩

其實那件作品依照葉淩的角度來看，真的不算是什麽好作品。

龐德送來的翡翠是一塊非常小的黃翡，顏色均勻質地濃厚，只是太小了，小到按照獸人世界雕刻師的标準來看，幾乎什麽都做不成。當時拿出這塊料子，龐德臉上通紅一片，說話的聲音和蚊子哼哼似的，吭哧吭哧好半天才說明白。

龐德的意思是，這是一塊賭石賭出的殘料，實在太小做不成翡翠玉牌，扔了也可惜，加工成珠子又沒有別的珠子可配。既然葉淩能夠将唧唧那塊形狀奇葩的翡翠加工成型，那這塊不如也拿給葉淩，看看究竟能做成個什麽。

其實龐德雖然沒有說，但溫羽和葉淩也都明白，這雕件做好之後，肯定要過龐雕的手。不過龐德比唧唧有錢的多，葉淩便提前和他談好了價格，一級雕件十萬、二級十五萬、三級三十萬、四級五十萬，五級及以上每增加一級便漲一倍。要求這麽低報酬又豐厚，這個買賣對葉淩來說穩賺不賠。

不過這塊翡翠實在是太小了，葉淩思前想後，最後決定雕刻一枚扳指。

這幾次雕刻，葉淩嘗試了玉牌、手串、玉帶、擺件和手把件等多種形式，他發現雖然為了方便大多數翡翠雕件都做成方牌，但其實翡翠雕件的形狀對等級并沒有影響。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做個扳指試試？

這對獸人世界來說，不是傳統的雕件形式，可對于葉淩來說實在是平常不過。他根據那塊翡翠料子的形狀，将雕件做成了一對黃翡扳指。

這對扳指有個好名字——一夜封侯。

溫羽向龐德問過，沒想到這個容易害羞的小獸人獸型竟然是猴形。葉淩索性在每一枚扳指上雕刻了一只細長靈動的小猴子，配上流水祥雲紋，一個晚上便做了出來。

阿峰看到的是一件還未抛光的半成品，可是他身為雕刻師協會的一員，竟然從未見過這種樣式的雕件。他對光照了半晌，很想嘲諷幾句，可是偏偏這簡簡單單兩個扳指所用的雕刻技藝，遠比他自己要高超精湛許多。

就這麽僵持了半晌，阿峰哼了一聲，将桌上的雕件放下，他轉過頭，表情一下子認真了幾分。

本來以為只是以訛傳訛，但現在看來，那個名叫葉淩的雕刻師還真有幾分實力。阿峰想起來時父親的叮囑，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溫然。

溫然看着他，皺着眉，卻沒有說話。

“你不說我也不怕，這雕件他還沒有做好，一定會回來的。”阿峰拖了一把椅子自顧自坐下，“他還能露宿街頭不成？”

葉淩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怎麽了？外面怎麽這麽多人？”葉淩看都沒看阿峰一眼，轉頭問溫然，“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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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師協會的，名叫阿峰。”溫然抿了抿唇。

“雕刻師協會？”葉淩心想他們終于找上了門，轉眸看了看阿峰，皺眉說，“你先起來，坐着做什麽？”

阿峰愣了，眨眨眼睛，按理說他不該這麽聽話的，不知怎的，咽了咽口水卻站了起來。

“這是雕刻師的工作室，你怎麽能随便亂闖？”葉淩說話一點都不客氣，“你也是雕刻師吧？你的工作室随便讓人進？”

“我……”阿峰臉色一白，氣得喘了幾下，臉蛋都憋紅了，可他好歹還記得這位是雕刻師協會要請去的雕刻師，而且等級絕對比他高，所以努力壓下怒氣，賠笑說，“葉先生，我們雕刻師協會邀請您去一趟。”

“不去。”葉淩絲毫沒有猶豫。

“你！”阿峰臉色轉青，掐了自己一把，提高聲調說，“聽說你有些雕刻天賦，我們會長想要考察一下你是否真有這個實力，如果是真的，他會考慮收你做徒弟。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樣的機會可不是随時會有的！”

“會長？”葉淩聽了，不假思索的說，“若是他要見我，就請他自己來。”

什麽？阿峰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磕巴着說：“你、你知不知道我們會、會長是誰？我們會長是蘇華！是十級雕刻師！你可知道能見他一面有多難？他肯屈尊請你過去，已經算是莫大的榮耀，你居然還想讓他親自過來？你是不是瘋了？”

葉淩看着他，微微嘆了口氣，用僅剩不多的耐心說道：“既然要請我去，就請他親自來請我！我倒也想見一見那些所謂的十級雕刻師長什麽模樣，是不是多個鼻子多張嘴！”

話說得這樣不好聽，不但阿峰氣白了一張臉，就連溫然也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可葉淩卻皺着眉一臉鎮定，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他的師父是個性格溫和的小老頭兒，整個人總是笑眯眯的，性子很直率，看電影會淚流滿面，聽笑話會笑得前俯後仰，盡管對葉淩要求嚴格，卻幾乎從來都沒對葉淩發過脾氣。葉淩身世凄慘，性子也有些執拗，有時候對師父沒大沒小，可小老頭兒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屁颠屁颠的順着葉淩的毛撸，一點都不介意。

可就算如此，他的師父也絕不會容許他像阿峰這樣，時時将“十級雕刻師”挂在嘴邊，時時都居高臨下滿眼的蔑視。

若是自己的成就也還罷了，別人的成就有什麽可吹捧的？

雕刻師的自尊不是雕刻多麽高級多麽極品的翡翠玉石，而是雕刻出完美的作品。一名雕刻大師說到底還是一名匠人，師父說了，匠人的作品可以張揚，匠人的心卻決不可驕傲。

總有人覺得葉淩眼高于頂目中無人，可葉淩知道，自己只是不願意委屈自己。他之所以不願意加入雕刻師協會，除了不願受束縛還有一個原因——他的師父只有一個，沒有人可以代替。

那個十級雕刻師，如果他願意來，葉淩便願意多看他一眼。如果對方不願，那正好，葉淩安居一隅不問世事，也希望他們不要再找上門來。

氣得顫抖半晌，阿峰指着葉淩鼻子罵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說這種話！等着吧，你一定會後悔的！”

說完，阿峰便氣鼓鼓的走了。

這些人一走，溫然眨了眨眼問道：“他們回去怎麽交差？”

“誰知道？”葉淩笑了笑說，“那跟我們又沒關系。”

嘆了口氣，溫然不免擔憂起來，皺着眉說：“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不怕。”葉淩微微聳肩，坐到桌前，又開始忙乎起來。

……

溫羽剛走出獸人學院，就被桐西擋住了去路。

看着桐西，溫羽的神色絲毫未變，只是以詢問的語氣問道：“有什麽事？”

桐西看着他，冷着臉說：“離開葉淩。”

微微嘆了口氣，溫羽繞過桐西，轉頭就要走。

“等一等！”桐西鐵鉗般的手握住溫羽的手臂，一字一字冷冷說道，“好，我選擇相信你的話，你并沒有逼迫葉淩，這一切都是葉淩自己的決定。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葉淩跟着你，只會為他帶來麻煩！”

溫羽聽到這句話，心裏頭咯噔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微微偏過頭，不解問道：“怎麽說？”

“你我都知道葉淩他多麽出色！雕刻師協會絕不會坐視不管！”桐西冰冷如霜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絲急切，他握住溫羽手臂的那只手不斷收緊，眉梢緊蹙，“難道非要等葉淩被逼迫得走投無路，你才肯放手嗎？”

暗暗松了一口氣，溫羽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淡淡說道：“這個我們已經想到了。你放心，就算被雕刻師協會逼迫得不能再雕刻，我們也會坦然接受。”

方才那一瞬間，溫羽幾乎以為自己的秘密被桐西知曉，心髒幾乎要停掉一拍。不過桐西随後的話令他安心，看來桐西根本就不知道。

聽了溫羽的話，桐西的眉梢皺得更緊。他的語氣緊繃起來，周身散發出一陣寒意，這樣說道：“你的自私會毀掉他的雕刻師生涯，你不愧疚？”

溫羽又是一笑：“我尊重葉淩的選擇。”

“這只是借口。”桐西堅持說，“葉淩是個單純的亞獸人，當然是你說什麽，他聽什麽。”

聽了這話，溫羽一下子笑出了聲。

“某種程度上說，他的确算得上是單純。可你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心底有多固執。”溫羽臉上流露出一絲柔情，淡淡說道，“他的性格可不像看起來那麽溫柔，不過他那點小脾氣，在我看來也可愛的很。”

說到此處，溫羽嘴角的笑容越發柔和。他想起第一次帶葉淩去獸人學院時，葉淩為了他開口諷刺莫思；想起溫然在他的追問下複述那日葉淩強橫的态度；想起葉淩教他用人形去戰鬥，想起葉淩對自由的追求和執着。

這樣的葉淩，如此特別。

他真的和其他那些亞獸人很不一樣，看起來似乎一樣的柔弱，卻更加固執也更加堅強。他對自己喜歡的人很溫柔，對自己讨厭的人卻很沒有耐心。葉淩就是這樣，性格直率，敢作敢當，在他人看來做事有些不計後果，卻有着自己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