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楚蓉想過自己最終是要和這傻皇帝見面的，卻沒想過見面的場景會是這麽樣的。

在楚蓉眼中，不遠處朝着她跑來的十歲稚童就仿佛是得了失心瘋似的，咧着嘴嘻嘻笑着進場不說，還一身濕噠噠像剛從池塘裏被人給撈上來的狼藉模樣，他一路經過亦淌了一路的水漬，令追在他身後的一位老姑姑不斷地發出驚顫的聲響。

楚蓉皺着眉，心中已轉過許多念頭，看來這傳聞中的傻皇帝真是沒辜負了衆人對他的評價，傻！果然夠傻！

楚蓉倒是淡定，畢竟早有準備，而太後的臉色則是十分難堪，甚至那緊緊擰起的眉頭裏似乎隐約還透出一絲的羞恥，楚蓉很細心的觀察到了這一點，因此多有留意，這太後究竟對這傻皇帝是什麽個态度，這對她而言，還是有一定的研究價值的。

而如今看來，太後對這傻皇帝，也并非很關照嘛，傳聞果然是傳聞，她就想非親生，還是個癡傻心性的，換位思考一下，其實怎麽看都很礙眼。

特別是眼前這情景，真是……楚蓉抿了下嘴唇，偷瞄太後臉色的眼神顯得十分意味深長。

“這是怎麽搞的？萱晴，你是怎麽辦事的？”太後壓下聲音，表情顯得很是嚴肅。

跟随在傻皇帝身後的姑姑萱晴是太後派去尋人的，她願也是沒料想到皇上會如此頑皮，從鈅央宮跑出來後直接去了花園小湖邊徘徊，一看到她居然想不也不想地往池塘裏跳，吓得她差點魂兒都沒了。幸好皇上自小頑皮，喜歡在水邊游玩，因此還算是擅水性，即便是落入水中依舊沒什麽大礙。只是這一路拖着濕衣服過來的模樣卻是被所有人都瞧見了，實在是有些虧損皇家顏面。

因而這大半的罪責就都要落在她的身上了，萱晴的面色是最為難看的，甚至眼神裏透露出些微的惶恐，她磕磕絆絆地解釋道：“奴婢尋到皇上的時候皇上已是這般樣子，奴婢想要為皇上換衣裳，奈何皇上就是不願換，奴婢也是無可奈何……”

“萱晴，何時你也會推卸責任了？”太後的聲音陡然變得冷了許多，以至于萱晴的頭更是不敢擡起來，一直垂着幾乎都要埋入胸口，渾身瑟瑟發抖，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麽，此刻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忽然在這時，楚蓉擡起小腦袋，輕輕地拽住了太後的衣角，小聲謹慎地說道：“您還是先別急着責罰萱晴姑姑了，先讓人替皇上換了幹淨衣裳才是，萬一生了什麽病症可不好……”

濕噠噠的大活人站在那咧着嘴傻笑半天就是沒人敢提，楚蓉看情勢，知道這件事太後如此追究這其中也是為了推開一絲自己的連帶關系，然後忙着追究卻忘了當事人是個懵懂無知，根本不管這些人情世故，竟就讓堂堂九五之尊活生生被晾在一邊曬着。

是楚蓉于心不忍也好，還是有讨好太後的嫌疑，總之楚蓉這一開口，确實是令氣氛緩和不少。

太後雖仍緊皺眉頭，眸光确實不再似剛才盯着萱晴時那般尖利，聲音亦溫和不少：“今日之事暫且先不處置你，萱晴，但你畢竟也算是宮中的老人了，若還像這次這般不用心，哀家絕不輕饒…！”

撂下了狠話，萱晴臉色一變，身子瑟縮着點頭應聲：“奴婢知曉了，萬不敢再犯。”

楚蓉有些不太喜歡此時的氛圍，加之既然已見了她這未來的傻夫君，為了更進一步的了解，楚蓉因此自告奮勇地請示道：“蓉兒可以和皇上待一會兒麽？”

太後聽到楚蓉的話，目光落在楚蓉臉上，看了半晌，才伸手摸了摸楚蓉的額發，柔聲道：“也好，你跟着一道去吧。萱晴，帶皇上去後殿。”

萱晴忙不疊點頭，小心謹慎地帶着皇上往後殿走去，楚蓉跟着一起離開，和萱晴傻皇帝一起來到殿內，宮女很快就将幹淨衣裳備好，将屏風支起來後，萱晴在為皇上換衣，而另一名伺候的宮女拿着幹毛巾為傻皇帝擦拭濕發，而楚蓉眼睛不時地盯着屏風上透出來的剪影，愣了一小會兒神，等裏頭的人換完新衣後，楚蓉就走到仍還十分警惕小心的萱晴，輕聲道：“你先出去一會兒，等我叫你的時候再進來。”

萱晴一怔，低頭看了眼個子矮矮的楚蓉，很快就苦笑一聲，道：“郡主未曾同皇上相處過，郡主您也知曉皇上……”話到此忽然止住，并略顯無奈地朝着一旁已穿好新衣裳，可還是咧嘴一副傻樣的小皇帝看了看，一晌後視線才回到楚蓉臉上，依舊是神情無奈。

“無礙，你先下去便是。”楚蓉倒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十分鎮靜地吩咐萱晴退下，萱晴心有餘悸，仍是怕楚蓉不能夠應付癡傻的小皇帝，因此還想勸說，卻在楚蓉一個手勢下梗住了聲。

“萱姑姑，你不用顧忌這麽多，我既然會和太後要求随同，當然心中是有數的。況且萱姑姑是明白的，皇上是蓉兒未來的夫君，難道蓉兒想要提前同皇上多說些話先了解了解還做錯了？”楚蓉故意表現出不滿意的表情，萱晴顯然被太後一番訓斥後已是膽顫心驚，哪裏還敢得罪了楚蓉，因此即便心中多有疑慮，仍是乖乖地退了下去。

接着楚蓉就将剩餘的人一塊屏退，叫她們在外頭等候，自個同小皇帝二人獨處。

既然已經得到了獨處的良機，楚蓉自然是要确定……這小皇帝，究竟傻到什麽地步？

楚蓉打量着小皇帝，雖說小皇帝表面的年齡比她還大上二歲，可她的心理年齡和智商比他不知道要強上幾番，說是十歲，楚蓉懷疑這小皇帝有沒有三歲奶娃子的機靈都成問題。

只不過傻雖傻，幸而這小哥的模樣還算俏，換了身幹淨華服後，傻笑的感覺給人除了比較憨以外，倒是沒太叫人反感的地方。可皮相再好，頂不住人終究是太不知事。

楚蓉摸着下巴，在小皇帝身邊繞了幾圈，小皇帝的眼神跟随着她的身影也繞，但并沒有其他反應，過了會兒，楚蓉的手往小皇帝臉上伸，從容地捏上他尚還顯嬰兒肥的光滑臉蛋，小皇帝好像驚了下，身子瞬間繃直了，瞪大眼睛，圓溜溜的烏黑眼珠子直愣愣地凝視楚蓉。

“你叫什麽？”楚蓉開門見山。

小皇帝一時間沒有給出楚蓉任何反應，楚蓉的眉頭略微一擰，心想他不會連這種最基本的問題都回答不了吧？難道傻的連自個叫什麽都不知道？

幸好，他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笑呵呵地道：“明睿。光明……的明，睿……智的睿。”一句話裏前後停頓了兩次，每次都像是在不停的自我确定，仿佛怕會說錯話一樣，待說完後，依舊傻兮兮地對着楚蓉笑。

由此楚蓉得出，這句介紹自己的臺詞這小皇帝肯定是練了很多遍了，可皇帝一般不會自報姓名，也沒人敢直呼他的姓名，即便他傻，到底是個皇帝……所有這麽刻苦練的這句話，究竟是誰教會他的呢？楚蓉略略思考一番後，決定不再去多想，這宮裏頭還有很多事情是她所未知的，不管怎樣，要先穩住的腳後跟，再不妨回去和那位非常老道的嬷嬷探索不遲。

“明睿。”楚蓉嘗試性地叫了一聲他的姓名，未曾想到明睿竟很是乖巧地點點頭答應了，模樣雖說還是傻的，但看表情，似乎對楚蓉的态度很好。

畢竟是小孩子心性，與自己同齡的看上去較為沒什麽威懾力，容易親近吧。

“會認字麽？”楚蓉繼續問。

明睿的眼珠很黑，眼睛又顯得很大，在聽到楚蓉的問話後，反應十分緩慢，眼神無辜而茫然，大概是聽不懂楚蓉的問題。

楚蓉思索了一下，換了個方式，拿出随身攜帶的香包，上面刻着她的小字：苑，這個字已是很好認的，紋的很細致，不會瞧不出來。

“知道這個字叫什麽嗎？”

明睿的目光轉到楚蓉指着的地方，盯了一會兒，仍是迷茫，明顯是不曉得的。

楚蓉顯得很沮喪，已是很簡單的字樣，卻也不知道，這樣的話，兩個人之間的交流可是很成問題啊……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明睿可以學。”正在楚蓉萬分惆悵未來之際，明睿忽然開口，一個字一個字十分認真地說出口。

楚蓉明顯很驚訝，她轉頭看向明睿，小皇帝的樣子雖說顯得很是笨拙，但這表情卻是真的讓楚蓉心頭一動。

執着，又真摯。

楚蓉忽然覺得，如果這個明睿如此聽話，其實就算真的成了他的妻子，也不會像她想象中那麽疲累吧。思及此，楚蓉正打算再多了解一下明睿，卻見萱晴未曾得到她的宣召竟徑自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她眉頭一擰，正要叱責萱晴的無禮，萱晴已經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開了口：“郡主，太皇太後要來了，太後請您和皇上趕緊先過去。”

楚蓉先是一怔，旋即立刻反應過來，太皇太後要來了？

這位稱霸朝政，一手将癡傻的明睿捧上皇帝寶座的一代女權主義者的象征。

怪不得萱晴慌得臉色都變了，這可是比太後還要大牌許多的超級大腕。

楚蓉眨了眨眼，将叱責的話咽了回去，微笑道：“喔，那趕緊去吧。”說罷，便轉頭看了眼明睿，明睿仍是笑呵呵的，但他似乎對楚蓉顯然比其他人已要親近了許多。

或許利用同齡人更易接近的益處，至少在明睿這個問題上，楚蓉覺得…已不像她原想的那麽複雜難搞了。

但對即将面臨的這個宮廷霸主，楚蓉還是心有畏忌，畢竟，姜還是老的辣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