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太皇太後再繼續誇她楚蓉覺得自己都要被捧殺了，她只求個穩妥，不想一步登天青雲直上啊！

感到壓力山大的楚蓉就這麽看着太皇太後帶着滿面笑容慢悠悠地離開，等人都走盡後，楚蓉身子一松兩手往旁邊一擺就攤在床上，呼出一口長氣。

年嬷嬷瞧見她這躲懶洋洋的姿勢，不由地輕晃腦袋笑道："這回可好了，如今小郡主在太皇太後心目中已是能與當初的楚老夫人比之，由此看來太皇太後對小郡主是真的十分看好，想來小郡主的未來不會那麽艱難了，嬷嬷這心裏頭啊就踏實多了。"

楚蓉頭斜靠着枕頭，沒什麽力氣的樣子，待年嬷嬷說罷，她把枕頭放在身下，翻身換了個姿勢聲音糯糯地說道："那可不一定，将來充滿了未知數，誰也不曉得以後會發生什麽事……反正我只要做好自己應盡的職責，不要惹事生非就好了。"

年嬷嬷哦了一聲，透出疑問的口氣，緊接着挑眉道："小郡主就這麽點志向嗎？"

楚蓉見年嬷嬷這樣說，故作不悅地挑起眉，俏聲道："嬷嬷這話說的，那人家現在就是小不點，您覺得能做什麽呢？難道要靠這個不成？"她說着舉起緊握的小拳頭在年嬷嬷面前揮來揮去，這個小動作讓年嬷嬷忍不住失笑，她起身拍在楚蓉的小拳頭上，不停搖頭。

"小郡主就會說些昏話來糊弄嬷嬷，嬷嬷還瞧不出小郡主的這些托詞嗎？其實嬷嬷明白您的為難之處，也沒想過讓您一下子就承擔起來。小郡主年紀尚小，太後娘娘也不是撒手不管事的人，只是如今礙着太皇太後才會束手束腳，您現在的風評這樣好已是很難得，嬷嬷不求您大放光彩，只求您安安妥妥，總比太惹眼了招人算計好……"年嬷嬷說着說着表情慢慢變了，倒是楚蓉看見年嬷嬷溫和綿軟的表情，心情變得和水一樣柔。

她輕輕地挨上年嬷嬷的肩膀，低聲道："嬷嬷擔心蓉兒，蓉兒也知道……未來的路很不好走，但是蓉兒并不怕。就算今天知道皇祖奶奶時日不長，往後能幫襯蓉兒的機會也不多了，可是一直依賴別人的話日子一久就會習慣，蓉兒不想因為皇祖奶奶的緣故而放松自己，路還是要靠自己去走的，就算前面再不好走，蓉兒也會堅持下去！"她說罷，就伸出手抱住了年嬷嬷的手臂，半合着眼嬌哝軟語，"嬷嬷不用擔心啦……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你倒是想的簡單，那一不小心彎了可怎麽辦？"年嬷嬷見楚蓉不在意的樣子微微搖頭，其實心裏邊也清楚小郡主說的話是為了讓她放寬心，不要太愁了，可是年嬷嬷一想到太皇太後能夠陪在小郡主身邊的日子不長了，且皇上又是那般模樣的，這被壓了十幾年頭的太後要是随了太皇太後的權，那時候小郡主要怎麽辦？

別說今日還招惹了琳琅公主，琳琅公主那種有仇必報的小心眼脾性，年嬷嬷怎能不為她的未來感到擔憂？

楚蓉聽着眯着眼模模糊糊地說着："要是彎了就去掰直咯……嬷嬷就少操點心，連太皇太後都相信蓉兒，你也要對蓉兒有信心啊……"她說着說着腦袋就順着年嬷嬷的手臂歪下去，一日下來應對這些人已是疲乏至極，本來就身子弱，殿內的制冷器同空氣裏的溫度攪合在一起就變化成暖融的水，将她的身子給蒸軟了，楚蓉終于還是靠着年嬷嬷的手臂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暗天，年嬷嬷已是吩咐宮女準備好晚膳，看到楚蓉睜開眼打着哈欠慢慢從床上撐起上半身，床簾下的人影一動，守在楚蓉身邊的侍女就連忙上前，一名去彙報年嬷嬷，年嬷嬷很快就回到佑安殿，瞧見楚蓉醒了，眉頭舒展開來，慢慢走到楚蓉跟前坐下："小郡主真是貪睡，還到您是不打算用晚膳了。"

楚蓉睡眼惺忪地按着腦袋，見她身子難受，還未徹底清醒的樣子，年嬷嬷便吩咐讓端上來溫水，浸濕毛巾後再擰幹，沿着她的眼睛輕輕擦拭，這樣楚蓉才終于從迷糊裏清醒了，她摸着滑溜溜的臉，輕輕舒出一口氣，暗道晚上總算是沒人來問候她了，她希望自己的養病期間還是平穩安寧點會好些。

想罷，楚蓉靠上年嬷嬷遞過來的靠枕，随後沒多久，膳食就端了上來，擺放在一邊的圓桌上，圓桌特地搬到床邊好讓楚蓉看清楚菜色，她本來就對飲食并不怎麽挑剔，加之腳疼的緣故，她的食欲也很一般，就随手點了幾道菜讓年嬷嬷盛到瓷碗裏，用過晚膳後，楚蓉怕就這麽坐着肚子上的肉會累積起來，她挺起背部，用手揉着腹部，想要加快消化。

年嬷嬷看她這樣子，忍不住道："小郡主這是做什麽？"

"運動啊。"她理所應當地回答，這具身體畢竟是她借來的，自己總不能那麽随便，特別是生病的時候更要注意保養，一直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楚蓉覺得一個星期她一定會胖很多斤！

美貌，是要從小養成的！

年嬷嬷噗嗤笑道："這樣揉管用麽……"

楚蓉一邊揉一邊想，管用不管用，起碼心理是好受了一些，她這幾天躺得關節疼，脖子也酸，是不能久睡了。

她不打算繼續談這個話題，便挑開別的來說："嬷嬷，您覺得太後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年嬷嬷沒想到楚蓉忽然會提到太後，有些愣住，旋即很快就回過神，面上帶着些微詫異疑惑地問道："怎麽，小郡主突然提起太後來了？難道是因為今日的事情嗎？"

"不全是，太皇太後您已經同蓉兒說過許多，如今蓉兒也沒什麽好去憂心了，但是太後……蓉兒了解的很少。而且太皇太後的現狀您也是知道的，所以就想要多了解一下太後……"了解太後并非是說要去讨好她，說實話，楚蓉就不打算向太後獻殷勤，按照她的原來的設想只要不和她鬧掰就成，并且楚蓉覺得太後雖然表面上端莊溫雅，頗有幾分與世無争的模樣，但這樣忍耐性極高的人，越是有着很深的城府。

現在看上去她身上最大的敗筆不是十幾年無孕所出，而是撫養了琳琅公主并教她教導成驕縱蠻橫的小霸王，可是琳琅公主終歸是小孩子，現階段又能翻滾出多大的波浪來？楚蓉并不把琳琅公主看做真正的對手，實際上，她倒覺得她最大的對手是明睿，明睿一日不變聰明，就容易受人蒙騙，她這個做賢內助的就得時刻準備幫他收拾爛攤子。不過明睿是一回事，太後又是另一回事了。

楚蓉正在心裏不停地想着，年嬷嬷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她神情頓時一怔，有些惑然地擡起眼來直愣愣地望着年嬷嬷，"嬷嬷……？"

"小郡主還是別想那些事情了，暫時先休息吧，太後的事，等您痊愈後嬷嬷再和你談也不遲。"年嬷嬷說着從床邊站起身來，垂着頭柔聲軟語，"嬷嬷之前就說過，現在您不需要考慮那麽多，您自己也說會放輕松一些，這怎麽一轉眼就又想這麽多事情了？小郡主這個小腦袋瓜裏面，怎麽就比別人要裝的東西多呢？"

楚蓉望着年嬷嬷柔軟的眸光和那眼角的細紋，心裏忽然有什麽動了一下，她牽起嘴角微微一笑，軟聲道："好吧……那今日暫時就不談太後的事情，就按照您的吩咐……蓉兒安安生生地睡覺就是了。"

年嬷嬷對她這種說話的方式感到十分無奈，她搖搖頭，扶着楚蓉的肩膀坐直後替她親手擦拭好身子，因為腿腳不便的緣故，近日來不能泡浴，她只能盡量地多給楚蓉擦身，畢竟這天氣炎熱，即便是躺在涼爽的玉席子上，身上還是會流汗，留下味道。

身子擦拭後清清爽爽的，楚蓉在年嬷嬷的攙扶下躺下來，側身翻過來，手枕在臉下，眸光亮晶晶地像是閃着星光，望着年嬷嬷道："您去休息吧，別蓉兒的傷剛好，屆時嬷嬷您就病倒了。"

年嬷嬷聽楚蓉這麽講，剛想要開口，楚蓉又忽然張嘴說道："什麽關心的話嬷嬷就不要講了，嬷嬷應該知道，在蓉兒心裏面從來沒把嬷嬷當做下人看待過，如果嬷嬷因為照顧蓉兒而病倒了，那蓉兒心裏一定會感到很內疚。嬷嬷……您也說過，讓蓉兒顧着身子不要多想，那嬷嬷是不是也要顧及下自己的身體健康，不讓蓉兒擔心呢？"

年嬷嬷知道小郡主關心自己的身體，她是想要等小郡主睡着後再走的，但是小郡主的表情明顯在說不允許她糟蹋自己的健康，年嬷嬷到底是年紀大了，這一段時日來照顧小郡主都是親力親為，不讓別人插手，可謂操碎了心，确實是體力上流失得太厲害，近日來偶然也會感到頭暈目眩，年嬷嬷知道這樣下去一定會影響到身體健康，想着能在以後更好的陪伴在小郡主身邊，年嬷嬷還是聽從楚蓉的話，無奈地笑了下，心裏卻是感動不已。

"小郡主的話嬷嬷聽進了，好罷……那嬷嬷就先回房了，小郡主要早些休息。"年嬷嬷說罷，手拈着被角往上拉，目光柔軟地看向楚蓉，"嬷嬷告退。"

"恩恩……"她應聲道，揮着小手目送年嬷嬷離開後，嘴裏松了一口氣，随即翻了個身位，擡起眼來望着天花板，心思出竅。

如果太皇太後真的去了，那麽這後廷裏還有誰……突然念頭一轉，畫面裏印出明姑的臉來，楚蓉又翻了翻身，大眼睛一點點眯起來，即便老前輩走了，這位明姑也是不可小觑，能留在太皇太後身邊這麽久且還帶有一定的話語權，這位明姑……或許就是一根定海神針。

想罷，楚蓉閉上了眼，不再繼續去想了。

倒是這一晚，楚蓉做了個夢，夢裏頭很多人都出現了，有她前世已故的父母，工作上的同事，身邊的朋友，還有穿越到這裏後遇到的一些人，最後定格在楚蓉腦海裏的人影，竟然是明睿羞澀腼腆的笑容。

她很驚詫，然後楚蓉就醒過來了，酷烈的日頭打在臉上，楚蓉忍不住伸手掩住，等眼睛慢慢适應了刺目的光線後才放下手臂。

酷夏總是早早就天明了，白天的時辰要比晚間多得多，她一早醒來倒是很精神，沒多久，年嬷嬷就帶着伺候的侍女端着洗臉水和漱口的嫩柳條進來，楚蓉一看到年嬷嬷飽滿紅潤的面孔，便笑道："看來昨夜裏嬷嬷睡的很香啊……"

年嬷嬷挑起眼，嗔怪地斜睨了一眼她，笑道："嬷嬷覺着小郡主的氣色也是極好的，可是做了什麽好夢？"

這話可是牽扯起楚蓉的傷心處了，本來做個夢是沒什麽大礙，可是偏偏最後夢到明睿那小傻子，這就讓她有點困擾了。現在年嬷嬷還一副笑話她的樣子，楚蓉板起臉來，俏聲嗔道："哪有什麽好夢啊，一覺睡到天明，什麽都沒做。"她說完還有點心虛，眼神避開年嬷嬷探視的眼，重重咳嗽兩聲，"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待會兒收拾好讓太醫過來給我看看傷勢，我覺得已經不那麽疼了，這一整日都賴在床上實在是太無趣了，身體還特別乏力，還不如招人組個戲班子給我表演娛樂一下呢。"

年嬷嬷吃吃笑出聲，搖着頭一副她很荒唐的樣子道："您也是想的簡單，一般的技者是入不了這後廷的，況且本來這種表演的玩事就是在擺宴席上的時候才會出現，皇上年紀尚小，豈能擺弄那些不像話額玩意兒？您也是別多想，後廷是決不允許私底下個人做這種荒唐事的。"

聽年嬷嬷說道，楚蓉暗道這宮裏規矩還真是繁多，連個娛樂性的節目都不能随便辦，哎，她之前還覺得輔佐明睿是件很頭疼鬧心的事情，可是也好比現在躺在床上，碌碌無為，什麽事都沒法做的好。

就是讓她種個花，剪剪雜草，再不然曬個太陽也好啊！

然而年嬷嬷應該會說，搬動不小心會傷到腳骨，想必不會允許她到殿外頭去，一想到還要在床榻上呆上幾日，楚蓉覺得她的頭又痛了。

"嬷嬷知道您心裏不耐，不想老是躺着，可是為了您的身子着想，且忍上幾日，總比一不小心傷勢加重，再多耗些時日的好啊。"年嬷嬷說罷，就用嫩柳條為楚蓉漱口，她乖乖地磨着牙口，差不多了含一口清水，兩三遍後便擡起臉來讓年嬷嬷擦臉，拾掇完後年嬷嬷拿來幾件剛從尚功局縫制好送過來的新品，"小郡主挑一件喜歡的，都是剛送來的。"

"怎麽這麽快又拿來新衣服了？"楚蓉有些不解，這幾天就送來新品，質量問題真的能保證嗎？當然她不是不相信尚功局那邊的女紅手藝，而是這樣匆忙忙的，朝她搖尾巴讨好的舉動稍微有點太明顯了吧？

年嬷嬷倒是不甚在意，只道："本來您和皇上的大婚典禮就近了，那頭正好要做，就多做了一些，您這幾日傷了，那頭的人就說這些只是對小郡主的一點心意，小郡主不妨開看些，當成是禮罷。"

楚蓉打量着新衣裳，一邊瞧着一邊随心地說道："讓她們近日就別送過來了，這櫃頭裏那麽多都穿不了，多了也是浪費。再說既然大婚将至，那邊肯定忙的不得了，就別做這些無用功了。"說罷就伸手指了一件，年嬷嬷從侍女手上接過，随後侍女架起屏風，自動退到後頭。

年嬷嬷一邊給楚蓉穿戴一邊道："別人白送的，小郡主還嫌棄了嗎？"

楚蓉張開手擺好姿勢，聽了年嬷嬷的話便擡起小腦袋，義正言辭地說道："嬷嬷應該聽過一句話，無功不受祿，我要是收了這些禮，到時候還得回禮，剩下的嬷嬷就送回去吧。和她們也說一聲，別把開銷花在這上頭，反正對我是不管用的。"

年嬷嬷聽罷，不由笑道："小郡主倒是有好骨氣，嬷嬷佩服了。"

楚蓉笑了笑，道："什麽骨氣啊，這是要還人情的，可我現在有什麽能力啊……別人送那麽多禮，我每個都要收，回頭每個都還得還，我可還不起。我只想着別在我落難的時候落井下石就好了，也不指望一開始就有人真心想要幫我，有嬷嬷，有太皇太後的幫襯，蓉兒已是很知足了。"

"您這點出息哪！"年嬷嬷搖晃着頭道。

楚蓉沖年嬷嬷做了個鬼臉，嬉鬧半晌，年嬷嬷終于是給楚蓉穿戴好新衣裳，侍女們把屏風撤開，随後年嬷嬷一揮手，侍女們就全部退下去了。

之後年嬷嬷就遵照楚蓉的吩咐去尋太醫來，這期間楚蓉躺在床榻上無所事事，想要找點事打發下時間，可是奈何這地方又不像現代，還有些通訊工具可以用，這可是古代，女兒家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呆在深閨裏等嫁人的，現在的自己也不例外。

楚蓉無聊壞了，幹癟癟地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等着年嬷嬷回來，心裏想着要不要給太醫一點錢，讓她縮短康複的時日，而正在她如此僥幸地想着時，卻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響，楚蓉不由地皺起眉頭來，年嬷嬷才剛剛前腳出去沒多久，怎麽想都不太可能是年嬷嬷回來了，那麽是哪個大佛這麽有氣勢的來佑安殿了？

她想着揚起脖子來，一邊對立在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去瞧瞧外頭怎麽回事。"

"是，小郡主。"說罷，一名侍女緩緩退下，轉身朝着殿外走去。

楚蓉沒等多久，這吵鬧的罪魁禍首就出現在她面前。

而看到來人時，楚蓉完全不意外，反而還有一種，果然啊……

從遠處踏着流星般的步子進來的人，穿着一身翠色嬌豔的紅裝，頭上綴滿金簪玉釵，十歲年紀，已是打了耳墜，垂下一串白珍珠，随着她的走動叮呤當啷地作響，沒會兒功夫，就一副誰都攔不住的樣子出現在楚蓉面前。

果然，是這個琳琅小公主不甘心的找上門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