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兩種浪漫

宋柯找林至川吃飯的時候，他的實驗又死了一波，心情不太美妙，也就沒跟他們去吃飯。宋柯買了飯團，讓要回藝術樓的顧景燦送一下。顧景燦到了之後，在樓下給他打電話。

“你上來吧，四樓的走廊盡頭，化學實驗室（3），我要重頭來一遍了。”

顧景燦上樓後，林至川給他穿好白大褂，帶他進實驗室。顧景燦從來沒有來過化學實驗室，對這裏很好奇。純白的牆壁，淺藍色的窗簾，淡綠色的實驗桌面，總覺得風格和林至川家很像。

難道搞科學的審美都這樣？

“坐過來一點，顧景燦。”林至川低頭擺弄試管，聲音裏帶着點笑意，“現在是走近科學頻道，敬請收看。”

顧景燦笑了，也就坐在了林至川邊上的位置，看着林至川擺弄各種造型的實驗器材。一正式開始操作，林至川就收起了随意的态度，眼神專注地盯着試管，不時記錄着什麽。在他看來無比複雜的流程在那雙手的操控下，發生着奇妙的變化。

他曾經想過，林至川的手很适合彈琴、畫畫，做實驗也會好看的。

事實上的确賞心悅目，穿着白色長大褂的少年身量高挑，低頭認真控制實驗進度，碎發遮住了他的眉眼，本就不大的臉顯得更小了。

不知道實驗進度到了哪裏，林至川的眼睛忽然亮了。顧景燦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試管裏的透明液體開始變成綠色，還出現了沉澱物。

“我的媽，終于出現了！”林至川松了口氣，拿起那根試管搖了搖，“之前是管子沒過好，還是溫度太高了？溫度的原因吧，沒過好的話，試管應該是褐色才對。哎，麻煩，再來一遍吧。”

等林至川終于心滿意足地收手時，天已經全黑了，顧景燦還在安靜地等着他，全程沒催促。林至川很心虛，顧景燦不僅給他帶飯，還枯坐了這麽久。一次實驗的時間并不長，可他做了兩遍，還演算了一遍，這才耗了太長時間在這裏。

“不好意思啊，顧景燦，我一做實驗就容易忘記時間，你等的很無聊吧。”

顧景燦搖搖頭，“沒有，你做完了嗎？”

“完了，我把試管清洗一下就好。”林至川快手快腳地收拾東西，“你要不先走吧，飯團我會去吃的，謝謝啊。”

“沒關系，我等等你吧。”飯團哪裏還能吃，肯定涼透了。

林至川很快就收拾好了，等要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轉頭看着顧景燦，眼睛裏有小星星，閃亮亮的。

顧景燦下意識揉了揉他的腦袋，覺得這樣看着他的林至川很像小孩子。

“說吧，又想幹嘛？”

一米八的小孩子抓住他的袖子，一臉興奮，“顧景燦，要不要見識一下理科生的浪漫？”

顧景燦愣了一下，很快點頭，“好啊。”

然後，他就看着林至川興沖沖地打開櫃子又拿出幾個瓶子，還有一些化學品，嘴裏叨咕叨咕個不停。

“碘化鉀OK，杯子......硝酸鉛OK......熱水熱水，哎嘛好燙......”

顧景燦撐着腦袋看着他像是在玩游戲一樣做實驗，嘴角慢慢浮現一絲笑容。

“顧景燦，你過來！啊，你把最前面的一排燈關掉，效果更好！”

“可以了？”

“嗯！”

然後，兩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高個子費力地彎腰看着灌滿液體的小燒瓶裏，慢慢析出金黃色的物質。細碎的光芒在昏暗的環境裏閃爍，緩緩降落到燒瓶底部，像下雨一樣。

“好看嗎？”林至川轉頭看顧景燦，聲音很輕，“我們叫它‘黃金雨’，析出的碘化鉛晶體是金色的，看上去就像是在下金色的雨。”

顧景燦看着林至川的眼睛，他離燒瓶太近了，那些黃金雨也好像下在他的眼睛裏。

“很好看，林至川。”

林至川滿意了，等下完黃金雨，他也就收拾好東西，和顧景燦一起下樓，下樓的時候他還是很興奮。

“總有人說我們理科生枯燥乏味，真是冤枉死人！我們理科生的浪漫可高級了好不好，想下雪就給你造雪，想看煙花，分分鐘燒給你看！”

“就是全部要在試驗臺上完成。”

“......顧景燦你很掃興啊。”林至川很不忿，“你不要惹我，搞化學的人都很危險！”

顧景燦笑了笑，走到二樓樓梯轉角時，他忽然看向了窗外。窗外是藝術樓，和實驗樓分別在道路兩邊。

“林至川，你待會兒要幹嘛？”

林至川看他停下來了，也就站在原地想了想，道，“本來是想刷題的，現在改變主意了，我要把剛才的試驗數據整理整理，明天給老張看。”

顧景燦勾了勾唇角，“那麽，給我一點時間吧。”

林至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樓道的聲控燈暗了下來，他看不清顧景燦的表情，但聽得清他的聲音。

“見識一下藝術生的浪漫吧，江流兒。”

林至川怔了一下，然後點頭，“好啊。”

顧景燦很少叫他江流兒，總是直呼姓名。林至川聽習慣了，忽然聽見他這麽稱呼自己，感覺怪怪的。

是因為樓道太黑了嗎？林至川有些好笑，黑暗的環境裏就是容易七想八想的。他知道顧景燦要做什麽，內心也忍不住期待起來。

小提琴藝術生的浪漫是什麽呢？

是拉琴給你聽。

玩藝術的就有一種特別的氣質，一握住樂器，整個人的氣場都不同了。調整好小提琴，顧景燦揚弓向林至川挑眉。

“點歌吧。”

林至川坐在鋼琴凳上，心跳很快，他還是第一次聽顧景燦拉琴，好緊張！

“那就......《萬福瑪利亞》吧。”

顧景燦愣了，“《萬福瑪利亞》？”

林至川疑惑地看着他，“怎麽了，不能拉嗎？”

“哦，那倒沒有。”顧景燦很快調整好狀态，溫柔地笑着，“那麽，演奏現在開始。”

顧景燦拉琴的樣子很優雅，人長得又帥，女孩子為他心動太容易了。林至川半垂着眼睛聆聽，把自己放逐到音樂的世界裏。

《萬福瑪利亞》是很溫柔的曲子，溫柔到能讓人落淚。

許柔在沒有崩潰之前，最喜歡的音樂就是《萬福瑪利亞》。林至川還小的時候，她經常把他抱在懷裏，一邊哼着這首歌，一邊哄他入睡。潛移默化的，林至川也喜歡上了它，這也是他唯一一首知道名字的小提琴曲。

許柔自殺之後，他再也沒聽過《萬福瑪利亞》。有關許柔的一切全部被她帶走了，包括這首歌。

明明是這麽溫柔的音樂，明明是那麽溫柔的人，卻用那樣慘烈的方式離開了他的世界。

他愛過，怨過，也恨過，最終選擇了遺忘。

在這個普通的夜裏，他聽着那熟悉的曲調，心緒湧動着，那些壓抑下去的記憶像海浪一樣，在他的心裏拍出浪花，一波接着一波，不肯停歇。

不知何時，演奏停了下來，林至川毫無察覺。

顧景燦走到他身邊，右手擦過他的眼角，是幹燥的，可他覺得，林至川快要哭出來了。

“林至川。”

“嗯。”

顧景燦握住他的手，半蹲在他面前，沒有說話。

林至川看着被握住的手，又看看顧景燦，不知道想了些什麽，慢慢握緊。顧景燦有些吃痛，但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用另一只手覆蓋在交握的手上，輕輕拍了拍。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至川松開了手，沖顧景燦笑了笑，“我是不是還欠你一頓飯？”

顧景燦直起身，臉色平靜，好像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

“對，要請我吃夜宵嗎？”

林至川笑出了小酒窩，“會翻牆嗎？”

“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就不要再問了。”顧景燦已經收拾好小提琴，拉開了琴房的門，“走吧，小公主。”

林至川立刻就笑翻了，心底那點難過煙消雲散，跟着顧景燦腳步輕快地出了藝術樓，準備重操舊業了。

“顧景燦你老實交代，是不是經常半夜翻牆，夜不歸宿？”林至川先翻過了牆，抱住顧景燦的小提琴，懷疑地問道。

“你高看我了，也就五六次吧。”顧景燦穩穩落地，接過自己的琴，笑道，“我們吃什麽？”

林至川想吃辣的了，“火鍋行嗎？”

“可以。”

兩個人稍微走的遠了一點，找到一家火鍋店。晚上八點的火鍋店還是很熱鬧，林至川和顧景燦兩個人挑了個靠裏的位置，點了鴛鴦鍋，然後等着上菜。

“顧景燦，你喜歡吃辣啊？”

“都還行。”

“那我以後想吃火鍋了，就找你吧。”林至川用筷子戳着鍋底，笑着說道，“宋柯他們家都不能吃辣，我一個人吃又沒意思，所以好久沒吃過了。”

顧景燦看着鴛鴦鍋，水汽已經冒起來了，“那你應該點全辣鍋吧。”

林至川搖搖頭，開始下菜，“不覺得鴛鴦鍋很好看嗎，不吃是一回事，好看又是另一回事。”

顧景燦完全不理解這麽做的意義，只得無奈搖頭，“你啊，一身的公主病。”

林至川笑嘻嘻地撈起一塊毛肚，放到顧景燦的碗裏。顧景燦給他倒了杯芒果汁，又放了一些蔬菜進去。比起各種肉，林至川好像更喜歡吃蔬菜。

顧景燦想，林至川有好多奇奇怪怪的癖好，洗衣服消毒水要倒好多，不吃清鍋也要點，吃飯的時候會把飯劃成田字格，走路喜歡踩在臺階邊緣走......

奇怪，自己怎麽就記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實驗有風險，切勿模仿！

《萬福瑪利亞》又名《聖母頌》，《聖母頌》被叫的更多一點，但是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而且我最開始接觸這個曲子，看的名字就是《萬福瑪利亞》，覺得還是這個名字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