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我了，所以笑了。

母親問我，可愛嗎？

哦，原來那個樣子，叫可愛。

小孩滿月，李叔叔到我家來，請父親幫忙起個名字，父親讓李叔叔等等，卻轉身走進書房找到我，“阿謹，你給小妹妹起個名字吧，你的玩具，你要自己命名的，不然以後會被別人搶了去。”

我心裏說不清的感覺，就是覺得有個專屬的東西挺有意義的，所以我拿起毛筆，題了“見微”。

見微知著中的見微。

父親拿着名字出去遞給李叔叔，李叔叔感激萬分，說他是農村人，起不來好聽的名字，可這個名字好聽，很好聽，而且看着字都覺得好看，是個好名字。

我站在書房門口，默默看着大人們說話。

我從來沒有擁有過這樣的玩具，所以格外關注她的成長。

然而我沒辦法教她說話，我開不了口。

看着她長大，我很着急，我沒有教過她說話，沒有教過她玩游戲，我什麽也沒有管過，可是她長大了。

我感覺她不會成為我的玩具。

後來我大起來才知道，那不是玩具。

是陪伴。

而我，沒有陪伴過她，至少不是她要的陪伴。

見微身體不好，隔三差五的感冒生病，每次她送醫院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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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查了些書，感冒跟抵抗力有關，我讓母親帶我去李家，我想找妹妹跑步。

每次我想去找小妹妹的時候，母親手上有再多沒有完成的工作也會放下來，然後洗手拉着我出門去李家。

可和小妹妹跑步，她追不上我就哭，我急了，就打了她的屁股。

我其實就是想吓吓她，因為我看見李嬸這樣吓過她，她都聽話了。

我怕她身體不好。

電視裏很多人身體不好都會死，我怕她會死。

我想她一直陪着我。

小妹妹有很多小夥伴，她跟那些小夥伴玩得很開心，山間田野，無處不在的身影。

她有小夥伴的時候，從來不會來找我。

沒人跟她玩的時候，才會來找我。

我生她的氣，卻不知如何表達。

十歲的時候，我開始翻看醫書。

母親總是格外關注我，我抄下來的食譜，她會拿去給李叔叔，讓他們弄些給見微吃，增加抵抗力。

母親看我發呆的時候就會陪我下棋，然後跟我說話，哪怕我一個字不說，她也會不停的找話說，“阿謹，媽媽會幫你把見微養得好好的，你看媽媽多幸福，有你這麽聰明的兒子，還有見微，見微是媽媽看着長大的，你努力點，見微以後長大了，就可以住到我們家來，你天天都可以看見她。”

44我一直喜歡你三

我手上拿着白色的棋子，棋子冰涼，涼意從指尖傳到心口，我頓住動作看着母親，眼睛都不眨。

每當這時，母親總是眼泛淚光，“阿謹，你也想和見微天天一起玩是麽？”

我那時候才十歲，上學母親都專門找過老師和校長，說不要對我要求太高，也不要點我回答問題，不要在學校讓我難堪，我只會做題，不會說話。

所以，母親和我說話也從不要求我回應。

她會看着我的眼睛，開心，傷心。

我沒有回答母親，只是略微尴尬的舔了舔嘴唇。

我的尴尬在母親眼中是大的舉動，她吸了吸鼻子，“媽媽加油養見微，兒子也要加油哦！”

我聽着母親說努力，說加油。

可我不知道如何努力，如何加油。

小學畢業，我考上了最好的中學。

晚上母親在家裏擺了一桌，只請了李家。

李叔李嬸一起到我家吃飯，說見微等會會自己來，母親看見他們，比見到我的班主任還開心還熱情，不停的問見微怎麽還沒有來。

見微來了。

我看着見微一腳子稀泥，肯定掉水田裏了，她站在門口不肯進屋，怯怯的看着李叔李嬸。

李叔李嬸急得臉紅，就要罵她。

我去衛生間打了一盆水，端到門口，拉着她的腳放進水盆裏，慢慢洗，她可能是怕挨揍，吸着鼻子不停的跟我說，“謹哥哥，你真好，謝謝你，謹哥哥。”

我去把小時候的拖鞋翻了一雙出來給她穿。

見微穿着我的鞋子在廳裏蹦圈，摔了一跤，我心疼壞了，可她笑嘻嘻的爬起來，繼續玩。

母親拉着李嬸，“你看我們阿謹，就對見微最好了。”

李嬸也是笑得很開心，“阿謹就是乖，懂事，學習還好，我們微微要是有阿謹十分之一，我就滿意了。”

我知道李嬸是客套，後來我有次聽見她和李叔說話，“阿謹對我們微微真好，要是以後有這麽好個女婿該多好啊。”

李叔嘆了一聲，“好是好啊，你看嚴先生和嚴太太對我們家也從來不會看不起，我們高攀不上。”

李嬸說，“哎，就算能高攀，我們也就一個女兒，總不能長大了嫁個不會說話的男人吧，有再多錢也不開心啊。”

那是我和母親去李家吃飯，無意在他們廚房外聽見的對話。

我一直在自己的世界，很少去想別人說什麽，可每次和見微有關的事情，我都會多心，會想很久。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

我能聽懂所有的話，包括嘴型都能對上，可是我不敢發音。

我練習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眼睛都是腫的。

我沒有吃早飯，站在母親門外等她醒來。

她打開門，我看着她。

“阿謹，你有事？”

我沒說話，很安靜。

“想去李家玩麽？”

我點點頭。

母親馬上拍拍我的肩膀，去洗漱換衣服，然後叫上父親，我們一家三口拎了一大堆東西，去李家蹭早飯。

李叔叔打開門，母親就說我們來吃早飯。

我站在母親旁邊，喊了一聲，“李叔叔好。”

吐字清晰流暢，這是我強忍着恐懼心理發出的聲音。

我得讓他們知道，我不是啞巴。

45我一直喜歡你四

李叔叔楞了一秒，一拍大腿，重重的“诶！”了一聲，“哎呀！我們阿謹都叫我了！我今天怕是要發大財了！快進來進來，我讓你李嬸做你和見微最喜歡的油茶，好不好？”

李叔叔因為我喊了他一聲，高興得東西不分在大廳裏打圈，不停的喊李嬸快到廚房做早飯。

我還站在門外，突然聽見一聲大哭，我的母親正抱着父親，捂着臉，恸聲哭泣。

父親同樣流着眼淚，不停的撫着母親的背，“你別吓着孩子，好不好，我知道你高興！我知道你是高興，可你別吓着阿謹了，你別哭了，你再哭，我一個大男人都要哭了！”

母親捂着臉，“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我們阿謹好棒的！”

我是個病人。

這輩子都可能治不好的病。

可是我就是叫了一下人，我的父母親，喜極而泣。

李叔叔跑出來，急得不行，“這是怎麽了啊！我高興得合不攏嘴，你們怎麽哭上了啊！”

母親連忙擦幹眼淚，拉着我走進屋，“見微還在睡覺吧？我們可別吵醒了她。”

“她是個小懶蟲，今天星期六，昨天晚上睡太晚，沒這麽快醒的。”

母親說，“那我上去看看見微，幾天沒見着，想死了。”

母親拉着我一起上樓，見微還在睡覺，小時候肉嘟嘟的，很可愛，睫毛很密很長，卷卷的搭在眼肚上。

睡覺的樣子，很安寧。

母親笑嘻嘻的在我耳邊說，“阿謹，你真棒，你看看你的玩具都長大了，以後還會越長越高，越長越可愛，越來越漂亮的，你得努力哦，今天表現得太好了。”

我輕輕吐了口氣，我今天的表現真的很好嗎?

李叔叔會告訴李嬸吧？

他們不會再以為我不會說話了吧？

我看着見微睜開眼睛，她本來嘟着嘴，很不開心的要發起床氣，可是看見我的時候她就笑了，她從被窩裏爬出來，還穿着綿綢的小睡裙，她站在床上，要我抱。

我看看母親，很難為情，還是抱着見微給她穿了鞋子，帶她去上廁所。

我們之間總是這樣好一會，又會鬧很多天。

而我，根本不知道怎麽解決我們之間的矛盾。

其實，上高中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自己的自閉症是對自己有影響的。

我學業無可挑剔，卻不愛跟人交流。

後來還好，站在臺上演講沒有問題，但放下學術，我就是個廢材。

每次看見我心愛的玩具，我都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随着年齡的增長，越來越不愛理我，也不來找我，我跟随母親去她家吃飯，她跟誰說話，也不同我說話。

到我家也是一樣。

我很想問問她為什麽，可我的話只能到喉嚨，吐不出口。

李叔叔問我報的什麽專業，我說學醫。

他拍拍我的肩膀，“以後我也讓微微學醫，阿謹，你到時候要給我們微微安排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