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七個小公主
謝之州扯着魏紫安的後領将她帶回了池邊,還未上岸,便有一堆宮女伸手将她帶上了岸,更有大氅圍在了她的身上。
“長樂公主,您有沒有傷到?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快将大氅拿過來給公主披上,別着了涼。”
“你們快些讓開,別擋了路,快去與太醫院的人說聲熬些驅寒的藥來。”
謝之州不動聲色的将那只手放在水裏泡了好一會兒,眉頭都皺成了川字。
方才雖然只是碰了一下旁人的衣領,可是胃裏卻也翻滾的難受。
眼底忽生戾氣。
剛要上去,忽然見一只白嫩的小手伸了過來。
“你別着急,我拉着你,你慢點上來。”
魏寶亭自他又返回水中後便一直蹲在岸邊等着他上來,吉祥已經回宮去給她拿衣裳來。她現下身上的裙子都濕透了,緊貼在身上,還是夏天的衣料。
不過現在也不是在乎這個的時候。
謝之州身子弱她是知曉的,且還受了那麽重的傷,之前太醫是吩咐過的,要好好的養着身體這樣才能好。
她生怕他脫力上不來,是以警惕的蹲在旁邊,眼見着他游了過來,立馬伸手過去。
他擡眸,方才那因着觸碰旁人而生的戾氣消了下,随之溢出了些不自知的歡喜來。繼而那唇角都勾了起來。
他将手伸了過去。
他能感覺到,小姑娘在很用力的拉他,且他緊握着那雙手,帶着溫熱的觸感立馬撫平了方才他心底的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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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上去,瞧了眼圍在魏紫安身邊的人,又瞧了眼趕過來的侍衛,眉心一皺。
謝之州動動身子,将魏寶亭掩在自己的身後。
“殿下,先去殿裏等一下吧。”
“好。”
話落,他蹲下了身子,也顧不得他現下往下滴水的衣裳,只蹲在魏寶亭的腳邊将她裙角的水擰了個幹淨。
而後兩人才往旁邊的殿內走去。
魏寶亭也知曉自己現在衣衫頗是不整,不過周圍倒是沒有宮女管她。本來眼見着有侍衛來,有些擔憂的,可是餘光卻是謝之州纖長的身子。
他站在自己的身邊,将她擋了個徹底。
也不知為何,她本來覺得小謝算是自己人,見着她現在的樣子沒什麽的,可是現下臉頰卻忽然紅了起來,她趕忙将頭低下,腳下的步子也大了些。
待到了殿裏,謝之州已經将門關上了。
砰的一聲,魏寶亭也跟着一顫,目光游離起來。
“殿下,這殿內還有些被褥的,你先去內屋将衣裳換下來,用被褥裹着,等吉祥來了,再将衣服換下來,濕衣服穿着容易着涼。”
“……好。”她低聲應道。
謝之州熟門熟路的将內室裏放着的被褥拿出來,放在小塌上。
“你,你身上的衣裳也濕了。”她目光微閃,想要說留在這裏,可又覺得不好。
謝之州一笑,彎腰直視她,“奴才要去門口瞧着,別讓人進來了。”
“殿下放心,奴才身子還算強健,且外面日頭那麽大,曬一會兒就幹了。”
待吉祥來的時候,魏寶亭這才換上了幹淨的衣裳。可吉祥着急,心裏自然是只想着殿下的,又怎可能給謝之州帶幹淨的衣裳來。
魏寶亭只能讓謝之州先回去換衣裳免得着了涼。
“這好好的,怎麽會落了水呢,紫安,你與母妃說,可是有什麽隐情。”貴妃連忙将魏紫安攬在懷裏,仔細的問道。
卻只看見她泛白的臉,那上面還透着些紅。她私心裏是不喜魏寶亭的,只覺得是她背後暗害人,就與她那狐媚子的娘一樣。
“兒臣沒事,是兒臣腳滑掉下去的。”魏紫安的聲音低低的,目光卻在內室裏巡了起來。
待瞧見魏寶亭的身影,又往她身後看了眼,掩下眼底那抹失落。
“六姐姐可有傷到嗎?對不起,我也是無心的,當時落水心裏害怕極了,沒想到将你給拽了下去。”
魏紫安微咬着下唇,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瞅着她。
“沒事,所幸救的及時,我也沒有傷到。只是剛才落了水,我現在就先回宮去了。”她說完,便福了福身子。
卻聽魏紫安道:“改日我去六姐姐殿裏瞧瞧你。”
她只能道了聲好。
待回到了聽雨軒時,發現謝之州早就換好了衣裳,此時正站在門口等着她。
不知不覺間,少年的身量已經很高了,那身藍灰色的宮裝穿在他的身上,将他襯的如玉石林立。
且他的五官本來就好看,此時擡着頭,眉宇間雖然帶着些陰冷,卻平白添了些不可靠近的冷肅。
魏寶亭的心裏忽然生出了些欣慰之感,總覺得這陣子的喂養沒白費,且靠近之時,瞧見少年望着自己瞬間柔和的眉眼,心裏的歡喜更甚了。
她想起書裏的劇情,那時候的謝之州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且他掌管着宮中兼皇城內的刑罰,是直接隸屬于皇上的。且後來他的權勢越來越大,皇上的身子也越來越差,他在宮裏更是不可一世。
可是書裏的描寫卻是他始終孤身一人,身邊連個知心人都沒有。旁人對他的評價是殘酷,是冷血,是狠辣。
更有人日日盼着他不得好死。
那時候的謝之州,穿着貴氣的紫袍,胸前繡着威猛的四爪金蟒與猛虎。可他眉頭卻始終藏着冰峰,他将自己隐在黑暗之中,任無邊的寂寞與冷血将自己侵蝕。
“謝大人……饒命啊……”
他如今已是三品大官。可那日醉酒之時與同僚暗罵了謝之州幾句,說他不過一個閹人卻逞威風,說些侮辱他的話。待他酒醒後便後悔了,因為謝之州當時的耳目早已遍布全城。
果然,當天晚上他便來了。
男人穿一身紫袍,手中拿着把鋒利的彎刀,一腳将他踩在低下。那向來陰冷又絕美的面上扯出了抹笑意來,可眼底卻滿是冰涼。
那位官員被他盯着,就仿佛身上纏繞了一條毒蛇,此時正朝他吐着殺人的蛇信子。
“下官,是下官的錯,謝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我這一次吧。”吓得他連連求饒。
謝之州卻歪着頭,那眼半垂着,讓人看不清半點情緒。只是腳下那人話還沒說完,便被他一刀捅了進去。
他道:“你太吵了。”
他做這個動作,說這句話的時候,面上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他已經習慣了做這樣的事情,習慣了說這樣的話。
他最最令人害怕之處,不在于他足夠陰狠,而是,他根本就是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怪物。
可現在,那沒有感情的怪物在看見自己時,嘴角分明是翹了起來。
魏寶亭心裏忽然一酸,她将雙手背在身後,邁着小步朝着謝之州走過去。
“玉嬷嬷煮好了姜湯,殿下快進宮喝了。”謝之州微低了身子,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捧五顏六色的花。
他錯眼,将目光放在魏寶亭身上。就見她将那花放進了他的懷裏,而後彎着唇笑。
“我不是說過等你看完了識字集便送你禮物的,這花開的極好,我可是挑了好久才将這些花挑出來的,你喜不喜歡?”
她問道。
謝之州盯着懷裏的花看了好一會兒,那綻放的帶着香氣的花在他懷裏,竟變成了一雙帶笑的五官,香味纏繞進鼻息竟也變成了他最熟悉又不敢靠近的奶香味。
心頭一滞,他所有的思考都在魏寶亭的笑容裏迷失了。
癡也似的将頭低下,輕嗅了下那捧花,過後認真的道:“很喜歡。”
……我很喜歡。
“瞧不出來,小謝還挺喜歡花的。以前總覺得小謝冷着一張臉,什麽也不會喜歡的,沒想到,殿下一捧花,竟讓奴婢看見小謝竟笑了。”吉祥頗是吃驚。
魏寶亭湊到吉祥的耳邊,用三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吉祥姐姐你小聲說,不然小謝該害羞了。”
果然,他雖然早已經轉身,可是耳尖卻是通紅。
魏寶亭的手忽然癢癢了起來,倒是很想去揉揉那雙耳朵。她意識到自己這種想法後,立馬唾棄了自己一番,将沖動抑制了下去。
小謝看起來很正經,且他向來不喜旁人的觸摸,她怎麽能有那種想法呢。
“早知道會落水,咱們便不去了,殿下這幾日好不容易将身體養好的,這下子要是受了涼可如何是好?”玉嬷嬷道。
魏寶亭接過那碗姜湯,笑着道:“哪有什麽早知道啊,再說我的身體也沒有很差,喝了這碗姜湯,便不會再受涼了。且現在外面熱的很,沒事的。”
她一口喝了下去,險些被嗆到。
還是謝之州上前,輕拍了下她的背,雖然嘴上沒有說話,可是那表情分明就是再說“別着急,喝慢一些”。
等她将碗裏的姜湯喝了個幹淨,他又遞過來一顆蜜餞。
這姜湯是用藥汁熬的,自然帶着苦味。
“殿下從前一喝苦藥就哭,就連蜜餞都哄不好。”玉嬷嬷在旁感慨道。
魏寶亭一聽,又被嗆到了,待她将嘴邊的藥汁擦幹淨,這才道:“以前是以前,現在長大了。嬷嬷可莫要再将我與從前比了。”
她随意一瞥,卻瞧着謝之州那張向來陰冷的臉上,竟忽然帶上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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